chapter 17

「你看，是星河。」

嚴明指給她看，醇黑色的夜幕中，銀色星辰不規則地散布著，深空無月，星星的亮度便濃重了幾分，一眼望去，顆顆分明，一點兒也不晃眼，星河之下，是一片烏泱泱泛著斑斕水波的大海。

星光透過眼睛，照凈了心靈。

這片港灣非常僻靜，晚上八點就已然沉睡了，沒有成群結隊的漁船，沒有篝火邊舞蹈的漁民，只有不遠處那座沉默的燈塔，擎著一盞執著的心。

許寧記得，上次看到這麼美的星空，還是在南海的一片島嶼上，那片土地尚未開發，大海和天空一樣乾淨。

她沒有想到，在宋州這種開發到極致的特大城市，竟也能看到如此夢幻般的夜景。

「我還以為，城市裡是看不見星星的。」許寧喃喃自語，她看的發獃，連脖子發酸都無暇顧及。

嚴明望著她白皙的側臉，在純粹清冷的星光下，映出一輪柔美的光暈，心底不禁泛起陣陣波瀾，他馨笑著說：「城市裡也可以看見星星，天涯區的旅遊業比較興盛，注重保護環境，空氣要好多了，當然，霧霾也是不存在的。」

聽到他這番話，許寧欣慰的笑了笑，誰都想要美好的自然環境，這是人性的本能。

山間吹來陣陣涼爽的清風，夾帶著松枝和檸檬桉的香氣，偶爾，還傳來幾聲海鳥的凄鳴。

那風輕快撫過鼻尖，又溜溜地鑽進她晚禮服的領子里，許寧縮了縮手臂，膝蓋往胸膛里埋得更深了些。

「你冷嗎？」嚴明瞥見她的動作，關心的問。

許寧搖搖頭，露出一排珍珠般圓潤的貝齒。

「不冷，這風還挺涼快的。」

「冷的話，你直接跟我說，屋裡有外套。」

嚴明聲音低沉，眼神里的關切幾乎要溢出來，許寧立刻躲開目光，抬起頭，繼續看星星。

她恬靜的樣子，真的很美，宛若一隻躺在礁石上，望著星空，吹奏著寂寞的美人魚。

許寧聲音清甜，她淡淡地問：「為什麼，人總是喜歡看星星？」

「本能吧，就像大熊貓喜歡吃竹子，湯姆喜歡和傑克玩遊戲一樣。」

許寧撲哧笑出聲，嘆道：「你這是什麼比喻！」

嚴明勾起嘴角，不說話，雙手疊在腦袋後面，向後躺了下來。

許寧也躺下來，她一抬眼，望到身後那間充滿橘色燈光的小房子，尖尖的房頂直指蒼穹，好像哈里波特電影里那棟魔法城堡的塔尖。

嚴明帶她進來的時候，許寧感到不可思議，這棟別墅有七層高，除了在電視和電影里，她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大的別墅，而且還是建在海灣附近的半山腰上。

七樓頂層，就是他們身後那座房子，房子外面是用玻璃鋼板鋪成的透明陽台，陽台和整棟樓的地基佔了一樣的面積，很大很大。去四川旅遊的時候，她曾走過這樣的玻璃棧道，可是，腳下的這片透明地板，顯然寬敞多了。

剛踩上來的時候，玻璃鋼板只要發出輕微的一點聲音，許寧都能嚇得一動不動，有時候還會後退好幾步。

多走幾步就習慣了，漸漸感受到這種新式建築的討喜之處，人類渴望飛翔，離開地面，去征服天空，而這種建築，雖然說只是隔靴搔癢，卻也撫慰了內心深處的渴望。

地板很涼，嚴明坐起來，讓許寧也坐起來。

他們之間的距離，不到一隻手掌的寬度。

嚴明均勻而沉著的呼吸，一漲一退，許寧都能切切感受到。

許寧抬著微翹的下巴，虔誠地望著這片深不見底的純凈夜空。

嚴明也隨著她的動作一起仰著頭，問道：「你會怪我嗎？我騙了你。」

許寧淡淡地說：「不會。」

剛走進別墅的時候，許寧看不到一個人，只有燈火通明的空房子，她質問嚴明，不是說好了來參加晚會嗎？還說是很重要的晚會，在一個朋友的公司。

結果，都是騙人的。

嚴明花了好大功夫才把她哄下來，直到帶她來到這片陽台，許寧看到漫天星星，才決定原諒他。

「其實，這也算是晚會吧。」嚴明聲音低沉，話一出口便被周圍空蕩的山風扯碎。

「怎麼算？人都沒有。」許寧氣鼓鼓的。

「你怎麼知道沒有人？」嚴明嘴角故意勾起一道極微小的弧度，用一種森森而悠長的語氣反問她。

許寧身子抖了一下，下意識地往他身邊靠緊，瞪著眼睛望住他，憤然道：「你不要嚇我。」

「哈哈哈哈！」他捧腹大笑起來，摸了摸許寧的後腦勺，嘴巴都合不攏。

許寧更加氣憤了，她嘟著嘴從地上站起來，想走人，嚴明反應極快，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眼角含著未完的笑意，問道：「你去哪？」

「回去。」她耷拉著臉，腮幫子鼓得像只肥嘟嘟的小倉鼠。

「這就生氣了？我只是開個玩笑。」

許寧站定在原地，任由嚴明拉著手臂，她輕挑眉毛，淡淡地說：「我餓了。」

「哦對！」嚴明手掌用力一撐，從地板上坐起來，臉色有些愧疚。

「我給忘了，你還沒吃晚飯。」

許寧全身冰涼，只有被嚴明握著的地方是溫熱的，她不情願這麼被拉著，便輕輕掙開他的手，冷冷地問道：「你這裡有吃的嗎？」

嚴明見她掙開手臂，眼角閃過一絲慌亂，他立刻抬眼看她，眼睛里傳達出一種訝異的信號：你也太小看我了吧，我家可是應有盡有。

「你在這裡等下。」

說罷，嚴明邁著大步往那橘色的光影中走去。

許寧看著他漸漸縮小的背影，捉摸不出他想要幹什麼，只好聽話地站在原地。

突然，幾米之外的窗戶里傳來一聲開關跳動的脆響，隨著那一閃而過的聲音，整個世界猝然失去了光亮。

許寧轉頭望了眼星空，四周沒有一絲光亮，這下真成了看星星。

沒有光的世界，風聲更加嘹亮，身體對溫度的感知也更加敏感，許寧緊盯住那間屋子，一秒，兩秒，三秒......十五秒，還是沒有變亮。

恐懼感決堤而出，她終於忍不住了，閉上眼大喊道：「嚴明，你到底在幹嘛？怎麼還不回來？」

「......」

空氣中一片沉寂，附近森林裡傳來蟲鳴的交響曲，燎朗而奔放。

沒有人回應，許寧隱隱聽到離她不遠的那間屋子裡傳來車輪滾動的聲音，她抱緊雙臂，這才發現自己胳膊上的雞皮疙瘩已經起了厚厚一層。

車輪聲越來越近，越來越響，甚至還混雜著機械間用力摩擦的吱呀聲，那詭異的聲音聽起來彷彿就在三米之外。

「嚴明！」許寧閉著眼又喊了一聲。

嚴明這個死鬼彷彿消失了一樣。

寂靜空靈的世界，只剩她一人，伴隨著詭異的車輪聲。

上中學的時候，她幻想過這樣的處境，那時候幻想力正在萌芽瘋長，過了年紀，接受了科學的高等教育，她早已不會做那種幻想了，可是此刻，她是得罪了老天爺嗎？怕什麼來什麼。

許寧沮喪地望了眼四周，往外是七層高的陽台，往內是發出詭異聲響的房子，她更加不敢靠近。

許寧蹲下來，透過玻璃鋼板掃視地面，地面上一片漆黑，嚴明車子里有一道遙控器的信號燈正忽閃忽閃亮著猩紅色的光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