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9

「尹生......」許寧蒼白羸弱的嘴唇中發出一絲微弱的呼喚，她驚異地張大眼睛，看著尹生怒目圓瞪地走進來。

「你怎麼來了？」尹生的母親自知做事不妥，眼神中卻沒有絲毫內疚，反而是用一種責備的口吻質問他。

尹生沒有理會母親的憤怒，他認為這是無理取鬧，即便他再體諒母親的傷心，可這種方式對許寧來說畢竟是極不公平的。

尹生站在母親面前，微微俯身，諄諄善誘地勸道：「媽，這件事的經緯你根本就不知道，不是許寧的錯，是有人故意散播謠言。」

「散播謠言？人家可是證據都在，那些網路上的照片你怎麼解釋？」程母聽到尹生為許寧辯解，本來收斂的姿態這下又變得憤然。

尹生被她的話堵住，焦慮地皺眉望著眼前憤怒的母親。

許寧心疼地看著尹生滿臉愁悶的樣子，乾澀的嘴唇緊抿著，一聲也不敢吭，額邊的汗珠從頭髮絲里顆顆地冒出來。

程母抱起雙臂，語氣驀然變得幽怨：「之前你要娶羅衣進門，我沒有任何意見，只要真心相愛，我可以不管任何事情，可現在你是越來越不像話了，羅衣的爸媽就在側廳里，你讓我如何去面對他們？你把我這個當媽的放在眼裡了嗎？」

「媽。」尹生再次哀求道：「我知道你的心情很不好，這件事我們回家再說行嗎？」

停頓半秒，尹生強調地說：「你要相信我，這件事我們都是清白的。」

大廳里的禮賓全都停下自己的事情，站在一旁望著這三人，卻沒一個人敢上前勸阻，他們都知道程母的脾氣，剛剛既已警告過一次，便沒一人再敢插話。

程母毫不領情，而是高傲地挺起胸膛，用冰冷的眼神望著許寧道：「好，我可以相信你們，如果你要證明自己是清白的，現在就把她趕走。」

程母說出把自己趕走的那一刻，許寧的意識幾乎是崩潰的，女人的語氣是那麼淡然，彷彿自己是一個乞丐，抑或一隻流浪貓，而不是一個人。

她絕望地望了尹生一眼，垂在腿邊的手掌攥緊拳頭，惶恐的視線不停地在大廳里游轉，完全失去了注意力。

旁觀的人或憐憫或得意地看著自己，彷彿正等著看一場笑話。

尹生俊朗的眉眼間充滿了痛苦和矛盾，他揪心地凝視著許寧，眼神中竟有幾分無能為力的意味，許寧立刻讀懂了他的意思，胸前那顆怦怦直跳的心臟頓時停止了跳動，她屏住呼吸，踉蹌著往後退了幾步。

尹生的眼神越來越悲傷，直到眼珠里結起淡紅色的血絲，一層朦朧的水霧遮住他漆黑的瞳孔，他的唇依舊緊抿著，一言不發。

程母咄咄逼視著他們。

許寧握緊拳頭，她再也等不及了，這樣壓抑的空氣令自己快要無法呼吸。

她埋下臉蛋，欠起腳跟，躲開尹生和程母，朝門外狂奔去。

許寧邊跑邊哭，她伸出小臂擦去眼底洶湧的淚水，想起程母的侮辱，想起尹生猶豫的眼神，她心底就滿是絕望，許寧越跑越快，她要離這個地方遠遠的，再也不願看到他們。

她跑到一條寬敞的馬路邊，這裡行人很少，都是些過往的車輛，許寧停下來，身體里的痛苦像潮水撲向沙灘一樣撞擊著她的意識，她嚎啕著大哭了起來。

過了許久，許寧哭聲漸止，她埋著頭，一陣陣地抽泣，剛才那一番發泄后，心裡的苦悶總算好了些。

前面是一座大橋，車輛來來往往，川流不息，許寧雙腿像是灌滿了泥漿，難以邁開腳步，她麻木地走在馬路邊，不知該何去何從，或許等下遇見一輛計程車，可以打車回家，至少，她還沒有淪落到毫無選擇。

透過濃密的雲層，太陽光依舊刺眼，她半眯著眼睛，深深地埋下頭。長新大橋上，只有她一人緩慢移動的身影，許寧的雙腿已經麻木了，純白色的衣角被風吹起來，又無力地耷拉在腿邊，遠遠望去，她的背影是那樣頹廢，彷彿狂風中搖曳的紙片人，風力稍微再強一點，許寧纖薄的身體就會被扯碎。

腦袋哭地懵懵的，許寧發著呆，凝望著眼前乾枯的水泥路面，還有自己徐徐抬起的腳步，鞋底擦過路面時，發出一聲一聲微弱的喘息，彷彿窒息前的悶嚎。

幾輛計程車從自己身旁經過，偶爾會發出一陣刺耳的喇叭聲，她是想打車的，可現在突然想一直朝前走，不想停下了，只要一停下就會想起什麼，許寧什麼都不敢去想，此時此刻，無論想起什麼都是一樣的痛苦。

汽車呼嘯而過的尖叫聲中，隱約傳來幾聲有力的呼喚，聲聲呼喚，將她從絕望的意識中拉出來。

許寧本能地轉過肩膀，耀眼的陽光下，一個黑色的身影也在橋上，朝著自己跑來。

「許寧！」

「許寧！」

聲音越來越近，悠長而有力，許寧豁然睜大眼，連心情也豁然開朗，她腳步停滯在路面，揪緊的拳頭擺放在胸前，等待著那個身影的靠近。

是尹生，她內心驚喜地呢喃。

陽光下，她清楚看見那張熟悉的面孔，是尹生來找她了！

尹生越跑越近，直到他來到許寧面前，發現她早已淚流滿面，淚水蓋過風乾的淚痕，一次又一次灼傷她細嫩的臉頰。

「對不起。」橋上風很大，尹生頭頂的黑髮被風吹起來，捋在腦後。

他溫柔清冽的聲音揉碎在大風中，吹進許寧的心裡。

許寧獃獃地站著，她深情凝視著尹生，只要看著他這張臉，剛剛所有的怨恨和誤解都可以忘卻，尹生抱歉地望著自己，一雙杏核大的眼睛紅彤彤的，好像剛剛才哭過。

許寧想靠近卻又不知所措，看到尹生來找她，她心裡很歡喜，卻又害怕這一切只是幻象。

尹生見她傻站著，出了神地看著自己，鼻息里發出淺淺的笑聲。

他一把攬住許寧的肩膀，將她摟在胸膛，溫柔地安慰道：「別哭了，傻瓜。」

許寧臉上浮現出驚愕的表情，身體像木頭一樣僵硬，任由尹生摟著。

她感到尹生的下巴正擱在自己肩上，動作很輕很柔，生怕弄疼了自己。

許久，她的身體才被尹生熱烈的體溫融化開，許寧伸出綣縮的手掌，覆在他堅實的脊背上。

尹生的身體為之一顫，許寧發現，他的脊背很厚實，讓人很安心。

這是第一次和尹生這樣貼近，她甚至聽見了他活潑的心跳聲。

心跳聲令她心潮澎拜，許寧再次抽泣起來，肩膀一抽一抽地，無論如何都止不住，她躲在尹生的懷裡，就像可以躲避全世界的風暴一般無所顧慮。

「對不起，對不起。」尹生摟緊她，聲音沙啞地抱歉。

這沙啞的聲音，令她魂牽夢繞的聲音，此刻就在自己的耳邊，許寧抱緊尹生，再次嚎啕大哭起來。

「嗚嗚嗚！嗚哇！」

「好了，不哭了，你受委屈了。」

「嗚嗚！」

「好了好了，等下送你回家吧。」

尹生的溫柔和安慰令她敞開心扉：「你知道我有多麼想你嗎？為了羅衣，我一直克制住，不去見你，不和你聯繫，為什麼我會那麼喜歡你？」許寧忍住抽泣，很努力才把話說完。

尹生緊抿住薄唇，靜靜拍著她抽動的肩膀。

她說的每一句話自己心裡都明白，可命運為什麼要這樣安排，尹生也一樣不知道。

「因為那條新聞，我們再也不能見面了，我多想每天都能見到你，哪怕只是看你一眼。」「我從來都沒奢想過，可以像現在這樣，擁抱在陽光下。可是，我們再也不能見面了。」

「不哭了。」尹生的動作變得無比輕緩，生怕驚動她，她今天說了好多話，都是自己沒有預料到的。

許寧難以抑制自己的情緒，如果不是今天遭遇程母的侮辱，或許這些話她永遠都不會說出來，可是現在，她不得不表露自己的心聲，因為，再不說出來，恐怕今後都沒有機會了。

「不哭了，都是我不好。」尹生心痛無比，一遍遍捋過她的後腦勺，給她最虔誠的愛撫。

許寧抽泣的喘息聲勾起他內心深處的悲傷，尹生屏住氣息，一滴淚從眼角無聲地滑下來，滑進許寧溫順的頭髮里。

風越來越大了，許寧柔軟的髮絲貼在他沾滿汗水的額頭上。

「我送你回家吧。」尹生嘆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