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1

寬敞的辦公室里，程父坐在皮質沙發的正中央，深黃色的蒼老手指夾著一支白霧裊裊的香煙，程父看上去滿目憂愁，顯然因為尹生的事情而心情壓抑，香煙不時地放入口中，吸了一口又一口，仿若無聲地長嘆。

尹生在他側面的沙發上坐下，看起來神情拘謹，父親找自己來談話，說到底尹生心裡是有些緊張的。

一支煙到頭，程父開口道：「尹生，我一直相信你的為人，你是我看著長大的，不可能會做出這等荒唐事，可你媽媽也有她的苦衷啊，她這麼做無非是希望你在禮賓面前證明自己的清白。」

「我知道。」尹生點頭，兩個人男人聊起天來就簡單多了，至少父親不會像母親那樣情緒失控。

程父語重心長地說：「你是一個爭氣的孩子，我們把你撫養長大，看到你有今天的成就實在很欣慰，至於說什麼前途盡毀，那都太過沉重，這件事情發生的時候，我心裡就明白是一場陷害，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我們是清白的就無需害怕。」

「嗯。」尹生沉默了半晌，遲遲地應聲點頭。

他心裡在想一些事情，想到母親今早那樣對待許寧，想到許寧哭著跑走，想到她對自己說的那些撕心裂肺的心裡話，想到自己竟傷她傷地那麼深，尹生失神了。

父親蒼老低沉的聲音在耳邊繼續：「自從他走後，你媽媽的情緒一直都不穩定，這麼多年了，我的體會比你更深刻，心理醫生也看了不少，但都沒什麼效果，她畢竟年紀大了，你要懂得體諒。」

「那個女孩的背景我不清楚，但我想她從宋大畢業，有這麼好的學歷背景，現在又在報社有一份穩定的工作，自然不會葬送自己的前途。她現在應該比你還要難熬啊。」程父感嘆，言語中帶著幾分體恤和憐憫，尹生聽聞父親的嘆息，唇際勾起一抹微小的弧度，沒有想到，父親竟是體諒許寧的，這讓他懺愧的內心舒緩了許多。

「有幾個異性朋友很正常，我並沒有怪罪你，只是希望你今後要多加小心，不要讓人抓住把柄。」

父親言之切切，尹生不假思索地應道：「爸，我明白你的意思，以後我會注意的。」

程父繼續抽著煙，煙霧一圈圈地浮在空中，擋住他布滿皺紋的面孔，他眯起眼睛，娓娓說道：「這件事，我會儘快託人去調查，你要記住，任何媒體來訪都要躲開，真相查明前最好不要露面。」

他沉沉地又加上一句：「謠言止於智者。」

在尹生眼裡，父親一直都是一位睿智的學者，過去的三十年間，不僅給了他很多大有裨益的指導，還常常充當調解員，調解他和母親之間的誤會。

如今他教導的也不無道理。

尹生雖然咽不下這口氣，時時都想立刻站出來澄清事實真相，可聽聞父親的建議，他決定還是暫時觀望一段時間，眼下的重點是找出那家散播謠言的媒體。

......

「調查結果出來了！」主編接完電話后，興奮地對大家說。

「怎麼樣？」在場的同事紛紛轉過腦袋，臉上掛著期待的笑容，詢問結果。

「嚴總說，那家媒體現在已經被逮捕，目前造謠者正在警察局裡錄口供，嚴明還在現場，但是他已經把資料發給我了，我們要儘快撰寫聲明，不能再耽誤時間。」

「從2013年開始，最高人民法院已經將」

「yeah！真是太好了！」

「嚴總辦事效率可真是快啊。」

「這下終於可以揚眉吐氣了。」

「就是啊，造謠造到我們報社的人頭上，也太不長眼了。」

大家紛紛感言，有人還興奮地鼓起了掌。勝利在望，眼見就能打個翻身仗，為許寧奪回清白名譽了。

主編強調說：「我們要保持自信，這家小媒體只有四名成員，報社成立的時間不早，在行業內外也沒什麼知名度，只是一家靠娛樂八卦謀取薄利的小媒體。『網路誹謗』從2013年就納被入我國法律體系中，一旦轉發次數超過500次，就被視為情節嚴重，構成誹謗罪。現在他們已經觸犯了法律。」

「所以，這一仗我們必勝無疑。」

許寧坐在桌子的盡頭，臉上也揚起欣悅的笑容，但她一言不發，只是看著大家興高采烈的樣子，聽著那些揚眉吐氣之類的話語，心中就已然滿是感動。

主編站起來，朝她的方向說道：「許寧，你現在把之前寫好的那篇聲明發給我，我幫你改一下。」

「嗯。」她打開筆記本，將文件夾里保存的個人聲明文檔發了過去。

主編接收到文件，站起身來，面對著所有同事和藹地說道：「大家都回去忙吧，今天早上辛苦了，我們靜等好消息。」

說完，主編正臉面向她，溫柔道：「許寧，你留下來。」

等同事們都一一離開，會議室里又恢復了安靜的氣氛。

主編一邊瀏覽文檔，一邊細心叮囑：「聲明發表后，你不用理會網路上的輿論，給那些吃瓜群眾一個接受事實的過程，懂嗎？」

「好的。」許寧點頭應許。

「至於尹生，等公安局那邊接受採訪，真相大白之後，他自然會站出來為自己澄清。」

主編看著聲明，忽然皺起眉頭，疑慮地問：「你這個人聲明，怎麼看著，像是只顧幫程尹生說話？」

「有嗎？」

「我......」許寧吞吞吐吐，她瞥了一眼屏幕上的文檔，聲音細小地說道：「幫尹生澄清，不就是幫我自己澄清嗎？」

「那怎麼能一樣？」主編驚愕道。

這個傻姑娘喲！

「你的個人聲明只需講明自己的情況就行，這個節骨眼，你再幫程尹生說話，別人會更加懷疑你們的關係。」

「說的是哦。」許寧恍然大悟，隨即又問道：「那我該怎麼寫？」

「你要說明跟他只是正常的朋友關係，你為羅衣獻血這件事可以如實說，對你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但是給尹生代駕的事情，不能太實誠，只要是你們單獨在一起都會引起別人的懷疑，你得說當晚是很多個朋友一起聚會，喝到一半尹生就醉地不省人事，他不能自己開車，當時只有你一個人是清醒的，所以不得不提前把他送回家。」

主編邊說邊敲打鍵盤。

「主編，你也太厲害了吧。」許寧稱讚著，不禁投給她一個欽佩的眼神。

主編揚起眉毛，自信滿滿地說：「就這些沒腦子的跟風網友，我早就修鍊出一套對付他們的獨門秘籍，怎麼樣，是不是特別崇拜我？」

「嘿嘿，嘿嘿，主編，。」

上午九點二十七分，一篇署名江許寧由宋州日報擔保的個人聲明在微博發出，聲明一經發表，便吸引無數網友轉發評論。

有相關媒體搶先報道：這是自昨日程尹生教授出軌新聞發布以來的第一次聲明，聲明人正是緋聞女主角。

聲明下面緊跟著流水賬一樣的評論。

「就是啊，那幾張照片並不能說明什麼？支持江記者。」

「程教授一定是得罪了什麼人吧。」

「我覺得他妻子最可憐，剛剛去世就被綠，躺在棺材里也忍不了啊。」

「我們做科研的都是一門心思撲在實驗上，哪有精力玩女人？我早就預感到那是謠言。」

「就是，反正我是不相信，要說偷吃也正常，畢竟天下烏鴉一般黑，男人沒幾個是好東西，可是妻子去世當天就和小三約會，實在太假，都不敢這麼寫吧！」

「我相信程教授，我上過他的課，程老師人很好，對我們特別親切，他一定是被人給坑了。」

「人家江記者不僅沒有亂搞，還甘心獻血救人妻子的性命，不知道你們這些吃瓜群眾有沒有良知。」

「能不能用腦子想想，他們倆要真有什麼，羅衣還不得把房頂給掀了，就憑女人的那點骨氣，羅衣也不可能用她的血，既然證據擺在眼前，那就說明人家沒什麼。」

一位做漢語培訓的講師在微博轉發並評論道：「誰還沒有幾個朋友，難道結婚的人就不能交朋友了嗎？我還經常和單位里的男同事一起游泳泡溫泉呢，男同事穿我比基尼拍的照片，照樣發在朋友圈。」

評論中不乏有意思的支持者，多數是馬後炮，總之人間百態，什麼樣的聲音都有。

許寧關掉手機，鬆了一口氣，她想，如果尹生看到了，應該會很開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