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記憶溯流
勝邪……?
……勝邪……
寧裴山疑惑的看著對方,腦中似乎有什麼東西為之鬆動了一些。
他不知道那是什麼,腦海里卻覺得自己曾經的確聽過這個名字。
到底在什麼地方……
勝邪……
一道沒有由來的聲音,極為突兀的在寧裴山的腦海中響了起來。
「寧裴山,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意這些低賤的人命?今次如果無法將消息傳回,這世道就完了!別說旁的,哪怕就是拼上你我二人的兩性命,也得有人逃出去!」
這是聲音……慌亂的近乎嘶吼出口!這是……白鴉的前世——素問的聲音?
寧裴山腦海中的畫面閃了閃,像是倒帶一般,又響起了另一道聲音。
「待我們從萬慈寺歸來,我便稟明師尊,將你我二人的婚約解除了。」
萬慈寺……?
「謹遵師尊教誨,徒兒拜別師尊……」
一道接著一道的聲音在寧裴山的腦海中響了起來,猶如夢魘一般,寧裴山記憶中的畫面越發的清晰。
師……尊?
師尊!
對!那日,我在青羊宮的唐王殿前拜別了師尊!
這一瞬間,記憶彷彿一盞有著一絲龜口的玉瓶,裡面的水流順著鬆動的縫隙,將裂口處越撐越大!
有什麼東西如錢塘江的鬼王潮,一波接著一波來的太過猛烈,在寧裴山的腦海中乍現而起!
頃刻,滿腦子裡便全是涌動的碎片記憶!
那些他記得的,或者不記得的,甚至已經被他刻意遺忘了記憶,都不斷的浮現出來,像是一場場回放的電影,充斥著他的腦海!
寧裴山頭疼欲裂,思維更是亂成了一堆麻線,雙膝一軟便直接跪了下去。手中的劍已經握不住了,一聲清脆的聲響摔在地上。
他用力的扶住額頭,這種膨脹感彷彿下一秒要將他的腦子撐破了一般!
「啊啊啊啊!」
劇痛從他的腦中遍布到全身每一個毛孔,這種痛楚猶如被施展了焚天離珩曲,焚燒著他的命源,強行使得自己的靈魂離體一般!
身上每一塊肉,每一根骨頭,連同內里的靈魂都像是被生生剝離一般的疼痛!
寧裴山感覺自己已經承受不住了!
四周竟然幽怨的響起了一道的女人聲音,連同他腦海中的記憶混雜成了一團!
「『追憶香』的作用,便是重洗這段有印記的記憶。需要一些特定的事件作為『催化劑』,來引導你的記憶恢復。」
「陷入這樣的記憶洪流里,若不能儘快分清是現實還是回憶,你的記憶便會容易產生錯亂,甚至整個人在現實一般的假象里,迷失自我。」
「你活了千年,記憶是多麼龐大數據。可你又怎知,在那段忘記的時間裡,是否還存在好幾個千年?」
伴隨著洪流一般的記憶回溯,女人的話語在寧裴山的耳邊縈繞,清冽而魅惑,亦如揮不去的魔咒!
追憶香的作用下,腦海中的「書籤」被一枚又一枚的快速解封,整整上千年的記憶在他的腦海中,一瞬間全都回溯了過來!
玉瓶炸裂,這一瞬間,寧裴山將一切遺忘的過往都回想了起來!
腦海中的聲音猶如潮汐一般退卻,漸漸的四周分外的安靜,劇痛離開了,餘下的只剩下彷彿大病初癒后全身的脫離疲乏。
他顫抖的從地上爬起,視線向前望去,模糊中一點點清明起來。
一道人影貼著他的身體穿了過去,寧裴山心中一驚,連忙側過身子避開,可一回頭,周圍的一切都不同了!
沒了送仙橋,沒有硝煙的戰火,沒有沸騰的江水斷橋,更沒有擾亂世道的妖孽……
此刻的寧裴山正站在唐王殿前的台階下,而他腳下是通往上方的長道。道路的兩旁,整齊立著數位手執旗幡,穿著統一黃黑衣袍的年輕弟子。經幡隨風飛舞,日食早已不見蹤影,此時竟是碧空萬里!
方才貼身而過的人在台階下站定,撩袍便雙膝跪了下去。
寧裴山抬頭向上望去,才發現殿前立著幾人。為首的道者一身白衣道袍,而他身旁立著位深紫華服的老者十分點眼。
白衣道者揚了揚手,跪在台階下的男子起身,腳步極為穩健的跨上台階,在道者前再次跪下。
是的,這些都是曾經發生過的事,深埋在寧裴山記憶洪流的最深處,早已丟失的過往。
巍巍高閣,浩氣長存。晨鐘暮鼓,香火繚繞。
太過熟悉場景竟然歷歷在目一般,同樣的畫面,寧裴山也曾經在白鴉的記憶里看到過,當真是一模一樣的!
果然,在紫色華服的老者身側,寧裴山找到了那一身青衣,腰間配著一柄雪色唐刀的女子。
寧裴山連忙跟著奔上前去,無數的人影從他的身體里穿過,他仿若一縷幽魂,所有人都看不見他!
歷史的場景再現,而寧裴山什麼也做不到。所有的一切像是發生在他人身上,與他毫不相干一般。
此刻寧裴山竟成了事件的旁觀者,靜靜的看著這一切!
寧裴山剛到殿前,一道聲音傳來,嚴肅而慎重!
「陛下明日將去往西山舉行祭天儀式,為師須得陪同隨行。如此,怕是趕不上十天後萬慈寺的『百祭大典』了。裴山,你率宗內弟子前往吧。」
他的視線落在跪在身前的男子身上。
一身白衣道服,衣角綉著綠竹與符文,而頭上梳著宗內弟子一樣的髮髻。唯一不同於旁人的,便是髻上的木簪上,嵌著一顆玉珠子。
「是,徒兒遵命。」
男子前額貼地,躬身拜了拜,一抬頭,寧裴山的眸子劇烈的一縮。
這張臉……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是喃……這人的確就是當初的寧裴山自己!
可從這個視角看去,寧裴山卻覺得一切熟悉里又有異樣的彆扭。
一旁的弟子將手中的托盤,恭敬的捧在白衣道者面前,緞制黃絹上面是一盞極為古樸的物件。
「引魂天燈是本宗至寶,此番帶去萬慈寺,一定要親手交到法華大師手中,切不可遺失!」
道者極為慎重的叮囑了一句。
「徒兒定當銘記在心!」
事畢,道者回頭看了眼身旁的紫色衣衫的老者。
收到對方的示意,老者合攏手中的紙扇,扇骨點了點身旁的女子說道。
「素問,萬慈寺之行,你正好與裴山他們一同前往,兩宗間相互也好有個照應。」
女子後退一步,躬身抱拳行了一禮,點頭應了一聲。
彷彿是不放心,白衣道者看了眼青衣女子后,朝著自己再次說道。
「裴山,法器加持過陣法後會有所損傷,待大典完畢后速速歸來,切不可耽擱。」
「是,弟子知道了。」
老者似乎還有些猶豫,心中總有幾分不安,連臉上的神色也滿是擔心。他抬起手掌按在自己身上拍了拍,似有千言萬語,卻再也未說出口。
寧裴山不由的濕了眼眶,當時的他並不知道自己師尊是這樣的神色,眼中的牽挂與擔憂都寫滿了臉上。那時候的自己,抬起頭來卻只能見到師尊離開的背影。
現在的他感傷極了。從沒想過,那次的拜別,便是兩人的永別,這一別竟是千年多的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