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九章 託付!珍重

第四百零九章 託付!珍重

璀璨斑斕的魚鱗珠子仍是五彩華麗的,但在看向黯淡無光只餘下一團像似氣泡的白色珠子時,廳內無人再有欣賞之心了。

所有人都沉默著,為戰鬥在第一線的迦納族人默哀祈禱…

威爾王的聲音也再無一點威嚴之勢,先前的氣勢是多年來身居王位養成的。無論何時,作為鮫族首領的王,他不能軟弱。可以憤怒、可以悲傷、可以氣惱,就是不可以軟弱。

因為他一旦軟弱了,整個鮫族便會人人自危。

失去鬥志,比什麼都可怕。到時候也許小小的波動就能毀滅整個鮫族,更別提是那能吞沒大長老的恐怖熔漿了。

扶蘇能感受到他語氣中的悲痛,但也心知自己其實做不了什麼。

生界降臨氣勢再磅薄,但在深洋之下的水底世界里,威力便會大打折扣。相信這一點威爾王應該也是清楚的,所以邀他前來又是為什麼呢?

威爾王悲痛地看著熄去光彩的魚鱗珠子,神情苦澀,下一刻眉神緊凝,像似堅定了某個念頭。轉身對扶蘇鞠手行了一禮。

「威爾王!」扶蘇急忙上前雙手扶住鮫人王的雙臂,「有什麼是扶蘇能做的,但說無妨。」

威爾王目光緊緊盯著扶蘇,「我等鮫族數萬年來執管海域,如今傾刻便有顛覆之患。扶蘇大人,請您將我族世代守護的鯨落鏡帶離喚潮宮。」

扶蘇聞聽此言心中一驚,目露驚愕但未出聲打斷威爾王的說話,他一定有他的原因。而扶蘇也大致猜到了為何他會有這樣的請求。

「我們不能離開海洋,即便我王族人也可以在陸地生活,但這是我們的家園!

就算玉石俱焚,我鮫族全族人也不會有半分退意。能守一日是一日。但是,剛才的一幕您也親眼見證了。長老身死,我族滅族之日不遠了,屆時便再無力護衛此神物。

所以,只能託付於您。也只有您這樣擁有強大靈力的善良之人,威爾才放心將鯨落鏡交於您手。請您萬莫推辭。」

威爾王心念堅定無比,每一句話都說得令人心神激蕩。就算能苟活偷生的可能,他也選擇在故地與族人奮戰到底。沒有半分退縮之意。

好樣的!桑夏心底暗嘆。

徐信幽幽地飄著,長老身死,與之息息相關的鮫珠靈令他心中懼痛萬分。

扶蘇沒有答話。只定定地看著威爾王,感受著這位鮫人之王強大的意志。

同樣為他的信念所折服。因緣際會,他與鮫族之間並無多少交集,只那一剎的交匯數千年間也僅踏足三次而已。威爾王卻將這樣的重託交付給了自己!

感同身受的悲痛,志向一致的心意相通。扶蘇懂了,點點頭沒有多的話說。

威爾王深吸一氣,走到宮殿正中,抬手擎起。頭上宮殿的穹頂之上是一面巨大的無形氣浪。

月圓夜,鯨落鏡出。

而未在該開啟的時辰催動鯨落鏡則只有身為鮫人王的威爾才能辦到。這便是王族與迦納族幾萬年前司定的法則,王族守衛迦納族則掌握著用鯨落鏡洞觀法門的符咒。

鯨落鏡不僅是一件神器,更是鮫族用來隔絕外間一切最強大的結界之力。

沒了它,鮫族的海底世界便將直接與人類不遺餘力探查的海洋接壤。都是真實的海底,但這中間有鯨落鏡作為結界區隔,所以除鮫族人之外沒有任何生靈可以穿過那道無形之門。

如今,竟是走到了這一步!

威爾王催動著五彩靈力就像電影里的宇宙光柱似的直直射向穹頂,一陣震動感傳來,並不是有什麼實質物體在震動,而是穹頂之上傳來的能量波動造成的感受。

一面巨大的、猶如一湖碧水又似一座小山般的透明水晶,鯨落鏡無形,來去無影。若不是因為能量波動的感受,沒有人能看得清其真實的形態。

威爾王騰出一隻手勾動手指,從高高的王座上飄來只碩大的貝殼。

通體珠白縈著微光,飄至威爾掌中之時,貝殼打開,現出其中的七彩光芒,霎時將整個殿堂照得熠熠生輝。

一手催動鯨落鏡置落於其中,並同時貝殼中的七彩光芒瞬間收回。合攏上的一剎,三人都看到了威爾王變幻色彩的瞳孔失去了所有顏色,只餘下一彎淺淺的琥珀色。

「鯨落鏡不僅是照見世間一切法門的神器,亦是我王族與迦納族的未來。此貝殼中有著鮫人兩族的血脈靈力存於其中…」威爾王力乏不濟身子晃了晃,扶蘇再次伸手將他扶住。

「拜託了!鮫族有您這樣的朋友,是我們的榮幸!」威爾王說罷便將碩大貝殼掠動飄到扶蘇面前。

碩大的貝殼在飄去的過程中迅速縮小、縮小,轉眼落入扶蘇掌中之時僅剩下了一手的體積。極是神奇。

扶蘇訥訥無言。心神再一次激蕩到無以復加的地步!

一族的未來,就這樣交付到了自己的手中。原來威爾王早就做好了面對末世的準備。

這枚傳自遠古的珍貝有著多麼神奇的能量,扶蘇不清楚,但也能猜到幾分。或許是有與浩劫之威抗衡的能力吧!或許…

即便威爾王自己也不知道珍貝是否真的能擋住浩劫,但也只能放手一試了。

將王族與迦納族的靈力傳承封於其中,為的便是在浩劫之後新世界來臨之時,鮫族能憑藉這殘留的一絲血脈復族。

沒有多的說話,說再多也沒辦法改變殿內不停有魚鱗光珠熄滅的事實。威爾王心神俱損,扶蘇將他扶到高高的王座之上,留下蘊養的靈力后,鄭重道別。

放心!扶蘇身在一時,珍貝便定然完好無損。若洋底的災難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請及時派人前來尋我,無論何時,我都會第一時間趕來相助的。

不用了!海是我家鄉,我的家鄉由我們自己守護。您只管替我們保管好珍貝便可。若到了萬不得已之時,貝中鮫族血脈可棄,但鯨落鏡萬不可丟失!

三人都心驚為何威爾王會說出這樣的話語,有什麼能比族人血脈更重要的呢?一面上古神器,就算再神又怎麼可以與鮫族的未來相提並論呢?

威爾王搖頭不語,揮手道別。

珍重!扶蘇最後看了威爾王一眼,轉身,踏浪前行,乘風而過。

美麗的喚潮境將來迎來什麼樣的災難?不敢想象,也不願去想。

美麗的大海啊,你是這樣寬闊仁慈,又是這樣可怖殘忍!你是這顆星球最美的藍,你孕育著無數可愛的生靈,可在深深的洋底卻是那樣的黑暗無匹,恐怖至極!

當三人回到潤廬后,阿拉丁徐信拖著長長的尾巴一言不發蘊著鮫珠回了書房。

看上去有一種說不出的悲傷意味。珍貝被扶蘇藏於自己的魂境之中,子夜問他海里是出什麼事了嗎?扶蘇擺擺手,只說喚潮宮突逢巨襲去幫了個手,現在沒什麼事了。三言兩語搪塞過去,而子夜也是極識趣地不再繼續追問。

有些事,他會追根究底,有些事,他知道自己還莫要多問的好。有扶蘇在,就算天塌下來自己都不帶怕的。不是嗎!

對,就是這樣。想來應該也沒有多大的事,便回房繼續算帳去了。

素兒在補眠;平兒突然發燒,蒙毅急得不行跟子夜交代了一句剛出門沒多久。

扶蘇沒回書房,獨自上了三樓打開畫室關了好長時日的門,坐到靠後院玻璃牆邊的墨綠色人皮沙發上。

意識神遊於魂境中觀察著珍貝。關於這件器物為何能封住鯨落鏡承載兩族血脈靈力,威爾王沒有吐露半個字。

回想著當時威爾王在長老突然身死的震痛之餘,竟先是急著差人往人類世界里尋找一個名叫漁火的鮫族人,猜想或許是長老死前留下的遺言使然。

漁火?是什麼樣的一個秘族中人呢?是威爾王最後的希望嗎?

沉思著一個又一個疑問,然而想再多也無用。這與他無關。或者說他根本就無力去管這檔子事。

誠如威爾所言,海底世界他們才是真正的領主,若連他們都守不住這道防線,海水沸騰倒灌的景象便不再是敖爾王那次所面臨的『平和』了!

鋪天蓋地不足以形容將會到來的恐怖場景,扶蘇知道,浩劫在即,眾生避無可避。而他們這些靈力者承載天地靈力必然不能白白地睜眼看著只求自保,至少,他扶蘇是做不到的。

「海底那些紅色的東西是什麼?」陷入沉思,意識又神遊於魂境之中,扶蘇竟是毫無察覺畫室中何時多了一個人。

扶蘇看著倚靠在橡木桌旁的桑夏,隨口答道:「是海底的活火山口迸出的熔岩漿流。」

「那個長著好看魚尾巴的老婆婆為什麼要守在那裡?她不能跑嗎?」桑夏歪著腦袋似乎有些不解。是啊,為什麼不跑呢?還傻傻地在最危險的地方佇著?

扶蘇猶在替威爾王感到悲痛,但這樣壯烈的一幕在她眼裡卻被理解為蠢笨了嗎?有些氣結。

「納木達長老,那個老婆婆是鮫人迦納族的長老。她叫納木達。」

「哦。」桑夏圓圓的眼睛盯著扶蘇,想了想,「我是說她為什麼不跑,不是問你她的名字。」

說的很認真,扶蘇愈發氣結,臉色沉下來冷冷地看著她。

「跑?跑到哪兒去。大海是她們的家鄉,海底生靈億億萬,若連她們都跑了,誰去擋住迸發的熔漿?

你可知,那火山之力有多麼強大?你可知,若熔漿多次爆發之後,便會在洋底形氣更為強大的氣流。你可知,這樣的氣流將會帶起多麼可怖的海嘯吞沒多少生靈?

你可知,3.6億平方公里的海域占整個地球面積的百分之七十有餘,是這顆星球總水量的百分之九十七;你可知這是什麼概念嗎?

當海水倒灌而起,可以淹沒所有的陸地。屆時,別說是海底的生靈,就是陸地上的生靈也難逃。跑?!普天之下,誰又能逃過這樣的席捲!」

桑夏歪著腦袋微微地眨著眼睛,似是在努力理解扶蘇的說話。

扶蘇一氣說完,似是將胸中的鬱結傾吐了出來。

懷惴著秘密的人,如負重前行,沒有一時鬆快。所有歡愉都不過霎時綻放的煙花,短暫虛無。

當他意識到自己究竟說了些什麼之後,神色便愈發沉重了。

「可是,憑他們之力應該是壓不住火山威力的。用自己的命去填一個填不完的坑,這樣做有什麼意義呢?」

桑夏已經消化完所有信息了,似是並未發現話語里包含的隱秘,又再盯著扶蘇發問。

…扶蘇閉上眼靠在沙發椅背上,胸口起伏佐證他心中的忿忿不平。

納木達長老的犧牲、威爾王的果決,拼盡全族之力想要守護寧靜的心意,怎麼能說是毫無意義呢?

但是,桑夏說的沒錯。

確實沒多大意義!該到來的終歸會到來。這一點,長老也說明了,威爾王也認清了。但他們仍然決定以身填擋災,這份意志卻不是沒有意義的。

「我不管你是怎麼想的。或許你對這個世界還不夠了解,但有一點不可否認,你與我們一樣生存於這個世間。

一草一木,一水一土,無一不是你所見所需之物。受天地萬物之惠,災難來臨之時,卻只想著獨善其身、想著逃跑的非我同道之人。」

扶蘇直立起身定定地看向桑夏一字一句說著,語氣里盡皆肅穆堅定。

「世人再渺小尚知守望相助,更何況是我等得天地靈力的非凡存在。

我曾對這個世界失望離開過,但我如今歸來了,便不會視若無睹,不會看著同生於這片天地的生靈受滅頂之災!

浩浩蒼生,茫茫西歸,我不是大能者,但就算拼盡所有,我也願以身去填那個你說的,坑!」

殘陽躍過山腰照進畫室,扶蘇身後的玻璃牆被映射得澄碧透亮。

沐浴在暖黃色夕陽之中,扶蘇挺拔的身姿像一尊靜立的神衹。

他不是神,但他所說的話卻有著神明的氣息。

何人願以身殉道?納木達長老、威爾王、整個鮫族,還有未曾謀面的盲角人…

以及,他,扶蘇。

他不明白自己眼前的是怎樣的一條道,也不在乎萬劫不復永無輪迴,這條道,他走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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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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