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下地去幹活
「這菜園子挺不錯」我向裡面看了看,各種蔬菜都有,小白菜之類的都能吃了。
「是我和你爸種的,我倆來的時候這院子就是荒廢的,裡面啥也沒有」老媽邊說邊向屋裡走去。
我也跟了進去,屋子裡很簡陋,兩個屋子,一個廚房,一個大鐵鍋支在廚房的灶上,下面是一堆柴火和一個手搖的風車,一個半人多高的水缸,裡面靜靜的躺著一個葫蘆瓢。
碗櫃具看樣子應當有些年齡了,上面的漆皮早已脫落,還有一層黑黑的油膩,一條白中泛黃,有些破洞的抹布搭在碗櫃旁邊。
我和老媽進了租住的屋子,裡面還算乾淨,土地面,有幾個柜子,還有幾袋糧食堆在一個角落裡,一台大約十五英寸的老式電視,天線都折了一根,屋裡只有一個炕,是用水泥摸的,一張還算新的塑料席子鋪在上面,看來是老爸老媽自己買的,在炕后的牆上還有一個釘著紗布的小窗戶,從外面吹進涼爽的風,一個炕桌也放在炕的一邊。
「院子以前為啥是荒廢的,農村不都自己種院子吃菜么?」我邊將行李放下,邊向老媽問道。
「房主身體不好,這麼大院子翻地都翻不動,還能種啥,我和你爸在年初的時候用旋耕機將這地旋了,然後又買的種子種的菜」老媽坐在炕沿上,嘆了口氣。
「她兒女也不幫她」我疑惑道。
「有倆兒子,都結婚出去過了,幫她啥,她的房子破了,還是你爸用茅草幫著膳的,她那兒子一個都沒來,那房東可感激咱們了」老媽提到房東的倆女兒,將嘴一撇,一臉不屑之色。
「那她自己過得也挺難啊!」我聽老媽一說,又看看這房子,也能想到一個孤寡老人的難處。
「兒子,餓了吧!我給你做飯去,知道你要來,你爸去鎮里的集市上給你買的肉,我給你燜了一塊,現在切了在給你熱熱」老媽一臉慈愛的看我,向廚房走去。
晚飯老爸老媽切了一盤子蒜醬五花肉,炒了一個青椒雞蛋,還有大米飯,餓了好久的我美美吃了一頓,晚上就和老爸老媽一起睡在了水泥炕上。
聽著老爸老媽的呼嚕聲,我翻來覆去怎麼也無法入睡,從上初一開始我就自己一個床睡覺,今天和老爸老媽睡在一起,感覺怪怪的,總是無法入睡,而且一想到前天我還在學校那座象牙塔中享受安逸的生活,今天卻在一個滿是牛糞味兒的破爛小屯子過日子,這種感覺落差,讓我如同有了從天堂落入地獄一般的感覺,
胡思亂想間我彷彿做了幾個奇怪的夢,等我從夢中醒來,卻不記得夢中那光怪陸離的景象,窗外天色已經微明,滿屯子的雞都在喔喔的亂叫,我從被窩中爬了起來,感覺尿意上涌,下地走到門外找個地方釋放了一下。
提上褲子深深吸了一口氣,環顧四周滿眼睛都是破爛。
悶!悶!幾頭老牛突然從道上經過,尾巴甩動間留下幾泡殘留物,一個手拿鞭子身穿髒兮兮迷彩服的小男孩跟在這群老牛後面,彷彿是感到我在看他,小男孩揚起鞭子抽出噼啪響聲,口中發出清脆的吆喝聲,一瞬間我有種回到民國時期的感覺。
老爸老媽也起床了,早飯做得是米飯和大豆腐(南方叫水豆腐)。
「我今天跟你們上地吧!」我邊吃邊說。
「你在歇兩天,不急著上地,地里活也不太多了。過兩天咱家的長工就回來了」老媽又盛了一碗飯。
「沒事,不用歇了,我在這也是閑的難受,不如上地幫你們幹活,老媽你不是常說,你十八歲的時候,在我大舅那插隊,天天上山砍木頭都沒事么。我都二十多歲的人了有啥幹不了的」我笑道。
「你是趕上好時候了,我那時候那能和你現在比啊,你要是實在想去就去吧!讓你爸給你找雙靴子」老媽嘆了口氣,彷彿想起當年那段苦不堪言的歲月。
吃過飯後,老媽找了幾個盆子,裝滿了飯菜,準備中午吃。
干農活都是這樣,一干就是一天,中午就在田地中對付一口。
我將高中時期穿的校服找了出來,不說咱國家發的校服有多醜,相關人拿了多少回扣,料子還是很結實的,這件衣服既是我上學穿的,也是我平時在家幹活穿的工作服。
看著這件讓我洗得發白,袖口處用密集針線縫補的校服,心裡一陣感慨,學生時代已經過去了,不要再想了,現在就是完全的社會人了。
老爸給我找了雙黑靴子,穿著有點小,我脫下靴子在後腳筋上貼上了兩張創可貼,多年的經驗告訴我,不合腳的鞋子,最先磨得就是那裡。
「老爸,不用將窗子都掛上么」我看著老爸只是鎖了房門,窗子卻只是隨手關上,沒有從裡面用掛鉤掛上提醒道。
「沒事,這屯子裡面都是屯裡屯親的,誰偷東西啊!再說咱家啥也沒有,他們能偷啥!」老爸帶上手套搖動螞蚱子。
我一想也是,都是親戚,要是偷東西被抓住,在屯子里也住不下去。
隨著螞蚱子發出吐吐的叫聲,我們一家三口向地里開去。
「這個屯子牛糞味兒可真大,早晨起來的時候,我還看到有個人趕著七八頭牛從咱家院子前的路上走過」我緊了緊鼻子。
「這個屯子除了一戶漢人之外,住的都是達族人,要不然咋叫梅里斯屯那,相關部門給他們錢讓他們養牛養羊」老媽眼中露出羨慕的神色。
「少數民族就是受到優待,以前上高中的時候我有個同學爸爸是漢族人,母親是少數民族,他就跟他母親的民族,考大學多加了十分,考上石家莊兵工學院了,現在被一兵工廠錄用了,聽說是去造坦克去了」我心裡感覺很不不公平,都是人,為啥少數民族的就能多加分。
「老媽這咋有片荒地」當螞蚱子又經過那條土路的時候,我發現在我的右手邊有一片長滿了野草的荒地。
「那是草場,不准許種糧食的,其實咱家包的這片地也是草場,是其他人偷偷開的黑地」老媽用手指了指那片荒地。
「還有黑地?」我只聽說過黑工,黑加工點,頭一次聽說有黑地這東西的。
「就是相關部門不准許種糧食的地,被開墾了」老媽解釋道。
「這麼明目張胆,難道村幹部都是瞎子」我皺眉道。
「都是他們開的,普通老百姓誰敢開」老媽笑了起來。
「就是因為是黑地,這地價才便宜,比咱家去年包的地每晌便宜六百元多那」老媽才不關心這是不是黑地,她只關心全家全年到頭能有個好收入就行。
「能不能區分苗和草啊!不要將苗當草拔下來」老爸有些開玩笑的說道。
「草和苗還是能分清的」我笑著轉身淌入水稻池子,腳下一片泥濘,舉步維艱,彎下腰拔草的時候發現,水中到處都是一種黑色的蟲子,在水面上跳來跳去,如同跳蚤一般。
我一邊費力的將腳從泥水中拔出,一邊弓著腰將長在水中的雜草連根拔起,在池子外面感覺草沒那麼多,可真正到了乾的時候才發現,這草怎麼這麼密,尤其是一種水草,連片生長在水中,竹節般的枝幹到了那裡就在那裡生根,我順著那些枝幹捋到它的根部,用力拔了拔,竟然沒動,我驢勁一上來,不管不顧的向水底下一陣亂拔亂拽,這草根彷彿長了爪子,僅僅抓住地下泥土就是不下來,我折騰了半天終於拔了出來。
感覺腰有些累的我,直起身子想要輕鬆一下,一陣晃眼的光線射在我的臉上,眼前一陣發黑,頭有些暈暈的,雙腳又向下陷入幾分,總之怎麼動怎麼站著都是不舒服。
我抬眼望了望一眼不到邊的水田地,心中有些升起絕望的感覺,老爸老媽當初是怎麼將這一片地的雜草都拔乾淨的。
我彎下腰咬著牙,繼續拔草,一個池子拔完,在拔另一個,一個上午我走了兩個池子,當聽到老媽喊我吃飯的聲音,我幾乎要暈倒在水池子之中了,艱難的從池子中走出來,我咬著牙走到了地窩棚那裡。
「累了吧!坐著歇歇,喝點水」老媽給我倒了一碗熱水,我接過碗,燙手的瓷碗中是一層飄著油沫子的白開水,因為是用炒菜的鍋燒的水,所以水中有些油膩。
實在是太渴的我,輕輕噎了幾口水,胃中暖暖的感覺使我好了很多,老媽打開用布兜包裹的飯菜擺在炕上,已經都涼了,老媽用熱水熱了熱分給我和老爸吃。
我拿起飯碗艱難的吃了幾口,初始幾口感覺吃不下,可越吃越感覺餓,整整吃了五碗飯我才放下筷子,雖然飯食已經頂到喉嚨,可是還是感覺有些餓。
「累吧!這回知道爸媽的辛苦了」老媽邊收拾碗筷邊說。
「是挺累的,咋不用農藥」我躺在冰涼的炕上,一動不想動。
「用了,能不用農藥么,灑了兩遍葯,還僱人拔了一天草,可這也壓不住,這草農藥根本殺不絕,現在農資太貴,那兩遍葯還是賒賬拿的,等到秋才給」老媽一臉苦相。
「這要多長時間才能拔完」我有些灰心的嘆了口氣。
「眼是懶漢,手是好漢,咋能拔不完」老媽反問道。
「種地不易啊!要不是為了你上大學,咱家能萬里八千的跑到這受這份大罪么!看把你媽累的」老爸適時教育了我一句。
「總算要熬出頭了,等你有了穩定工作,我倆在想辦法給你置辦個房子,將媳婦娶了,生個孫子那就好了」老媽眼中滿是憧憬,彷彿這些都以實現一般。
「你上大學那會兒咋不處個對象,你看咱家跟前的老王家,他家老五娃都有了」老媽開玩笑似的對我說道。
「沒人看得上我,在說大學處對象也不穩定,畢業可能就分了」我有些訕訕的敷衍道,將身子側躺了過去,不願意在討論這個話題。
「處一個也好,學生時代都純真,能省下不少彩禮錢」老媽說到這語氣中明顯有些肉痛,彷彿是我沒在大學找對象,給她浪費錢了。
「我記得我王叔他家的老五不是今年初中才畢業嘛,咋就有娃了?」我怕老媽在嘮叨下去,轉移話題道。
「具體咋整的我也不知道,不過那小子挺能耐」老媽將收拾好的碗筷重新放在布包里。
「那他結婚也花了不少錢吧!」我隨口問道,也想知道現在娶媳婦的行情(娶媳婦都快成賣商品了,買個房子年年升值,娶個媳婦年年賠錢)。
「那小子有四個好姐姐啊!聽說買房子的錢,彩禮錢都是他那幾個姐姐幫襯的,要不然老王家能取得起媳婦嗎?記得他家生老三的時候,沒錢交罰款,跟街道的計生幹部吵吵起來了,那家讓人打得,腿差點打折了」老媽語氣中滿是嘆息。
「你們當初不如要個姑娘了,現在多省心,人家都說了,現在女兒是聚錢寶,兒子是要賬鬼」我坐身起來笑道。
「還是兒子好,這幹活啥的咋也比姑娘強,你以後也要給媽生個大孫子」老媽呵呵笑道一臉溺愛之情。
歇息了四十多分鐘,拖著疲憊欲死的身體又走入稻池之中,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天色終於黯淡了下來,彷彿永遠掛在天上的太陽,也逐漸隱入雲層之中,天邊那淡淡的晚霞前飛過一群回巢的鳥兒,我拖著麻木的身體,獃滯的爬上螞蚱子重重坐在車斗里,放直了雙腿,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