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童養的女人
老族長戴著眼鏡坐在窗前看著一份報紙,搖頭晃腦,巧枝蹲在火爐旁看著爐火有些出神,一夜未歸的王豐雲搖搖晃晃走進門伸了個懶腰。巧枝倒是露出一絲欣喜,提心弔膽一夜的她長長鬆了口氣低聲「餓了吧?」
火爐上端下熱騰騰的米粥放到桌上,擺上碗筷,老族長抬頭看了一眼低頭哼了一聲「逆子。」
王豐雲倒是臉皮厚,笑嘻嘻端詳一眼「巧枝倒是愈發的眼順了。」
能被誇讚倒是頭一遭,這巧枝的心如小鹿亂撞,從自己賣身那一刻,眼前這個男人便是自己唯一,也是平生的指望,自由有雲,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巧枝咬著嘴唇低頭蜷縮在那火爐旁不敢抬頭。
老族長摘下眼鏡嘆了口氣,放下報紙輕輕拍在桌上「巧枝年紀也不小了……」
「爹,我去睡一下。」王豐雲聽到這句話心中就煩亂,索性喝了半碗起身推開「巧枝替我喝了吧,我睡會兒。」
巧枝拉開房門,王豐雲打了個哈欠走入卧房,巧枝怯生生看了老族長一眼,端起碗準備轉身,老族長咳嗽一聲「自家人,桌上吃。」
這半碗飯倒是讓第一次做桌上的巧枝有些局促渾身如扎刺一般,慢慢喝完剩下的稀飯起身低聲「我刷碗。」
老族長搖搖頭,老婆子走進門拍拍身上的塵土「最近怕是走霉運,雞也兩天沒下蛋了。」皺眉看了一眼怯生生的巧枝心中有些煩怒「都是不下蛋的雞。」
「去給巧枝做一身新衣服吧,絮的厚實一些。」老族長撿起報紙繼續端詳「以後吃些好的,不要總吃剩菜。」
這些話倒是讓老婆子多了笑意「使得,若是圓了房,倒也遂了我的心思,只怕豐雲……」
「娶一個風月女人,他倒是想。」老族長賺起報紙用力摔在桌上「若是我活著,決計不可能讓他辱了門風。」
「哎……」老婆子轉頭嘆息「圓了房有了子嗣好些吧。」回頭看了一眼蹲在火爐旁的巧枝,略一思襯「今晚做個雞蛋羹吧,你也吃一些。」
「嗯!」巧枝聲音低沉吶吶,臉上卻多了一絲羞紅。
臨近春節便是又多了一絲愁陌,年關難度,城南便又多了幾個新墳,北平城也多了幾個傳聞,據說趙老頭髮了財攜款潛逃,老婆子活活的病死,虧了幾個街坊卷了床草席才收斂埋了了事。
也有說琉璃廠懷古堂許少東家打了眼,過手了一件寶貝結果是假貨,按照行規十倍賠償,結果懷古堂作價且不夠,壞了規矩,老掌柜回來活活氣死,少東家也喝了葯,百年老店就這麼傾覆了,著實令人唏噓。
幾家歡樂幾家愁,倒是也有歡喜的地方,年底城內倒是熱鬧,煙館花樓繁榮昌盛,達官顯貴滿清遺老出入暢笑,一身喜氣倒是糾纏了半生的富貴,只是他們渾然沒有看到栽倒路邊的乞丐花子,茫然睜眼看著那華麗的靴子踩在泥水中,沒有羨慕,更多是一種茫然。
四周零星響起鞭炮聲,給這枯寂的大地帶來了一絲異彩,平添了幾分年味,雖然裹挾在這蕭瑟風裡有些淡,但依舊如同樹枝上掛著的枯葉,頑強的展示自己的存在。
升騰的蒸汽將老東西的身影似有似無遮掩的有些迷幻,將他的一生好像就藏在了這簡單的灶台邊,栓子習慣性蹲在灶台前燒火,只是此時的他理了發穿著一身半新不舊的肥大軍裝顯得有了生機。
蒸籠打開,滿滿當當的菜餑餑讓栓子的喉頭又開始抽搐,老東西瞥了一眼在油污的圍裙上擦擦手,拿起一個遞過去「吃吃吃,自撿了你,這驢一樣的胃口。」
栓子笑接過掰開遞過一半,老東西的目光有些慈和口中卻鄙夷「吃你的,咱在這灶上還缺吃的?」
遠處響起哨聲,栓子三五口把餑餑塞入口中瞪眼仰脖咽下,然後從木柴中摸出破鋒刀撒腿就跑,老東西看著那背影搖頭一笑,從旁邊用布蓋住的碗中摸出一個已經冰涼的菜餑餑看了一眼,轉身放入蒸籠,忽的他的手頓住了,在灶台旁,半個菜餑餑依舊散發著淡淡的熱氣,不斷升騰……
訓練場上,栓子是最刻苦的一個,練得好,多吃一個餑餑,多喝半碗湯,其實他活的簡單,就是多吃多喝,心就滿足的緊。
侯大山依舊頤指氣使,幾個新兵跪在訓練場前挨著教訓,惹得一群老兵哈哈大笑,栓子站在隊尾也跟著笑,心中倒是滿足的緊,新兵過關這是規矩,跪下扇耳光,不給吃飯,晚上站崗,唯有刀頭沾了血,那自然便算的是生死弟兄,否則只是外人。
栓子算,沾了侯大山的血,這比生死弟兄還讓人發憷,只是這種敬比起那種粗俗鄙陋的玩笑還是隔著心的,總有些小心翼翼。
還有三天便是新年了,民國21年的苦難就此揭過了,也算是又捱過一年,栓子倒也慢慢摸清楚一些事,若是要活的自在,規矩也得懂。
栓子有些拘謹,對於這種買睡鋪,伺候老兵的活計實在習慣不了,於是便去老東西哪裡擠一擠,倒沒人敢說閑話,侯大山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去管它。
一匹高頭大馬走入軍營,那軍官又露面了,身後跟著那背著漢陽造的枯瘦兵痞,帶著一絲疲憊打量一番,看到楊栓子擺擺手「那個誰。」
栓子有些不明就裡走過敬禮,軍官掉轉馬頭「跟我出門,刀片兒,給他配二十響,自今兒個你便是我的警衛員。」
這「刀片兒」便是那兵痞的名號了,他好像有些不忿轉頭,怒視栓子點頭「是!」
栓子便又成了這個叫趙天榜的長官警衛員,儘管依舊什麼都有些不懂得,不過換了一身新衣背著刀挎著二十響顯得精神。
北平城也熱鬧了起來,當栓子背著刀跟在高頭大馬身後的時候,看著巍峨渾厚的城門樓子,栓子竟然有種再世為人的感覺,腰桿硬挺頭不自覺的高仰!
趙長官是來探親的,聽說他的表哥是警察廳大官,栓子掃量四周,那些百姓低頭悄悄閃開,目光根本不敢與他們接觸,多了几絲敬畏。
栓子平生第一次心態平和的走入了一種莫名神秘的場所,位於王府井不遠的一座宅子,警察局內一局局長邱明甲是一個看上去魁梧的人,國字臉帶著莫名的威嚴,眼神銳利如刀打量幾眼忽的笑了「天榜?」
「表哥。」趙長官翻身下馬顯得精神奕奕,邱明甲點頭重重拍拍他的肩膀「走,天兒冷!」
兩人進門,刀片兒踹了一腳楊栓子,兩人捧著五色禮物進門,一個老僕人笑吟吟起身迎過,掂了一下禮物,眼神明顯帶著一絲鄙夷「兩位去廂房喝茶?」
「不用了。」刀片兒倒是看眼色兒「我們是長官隨從,自然……」
那僕人捧著禮物已經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