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賣刀

第四章 賣刀

南王村距離長城不遠的荒郊一條土路上,此時什麼擾攘也沒有半點,冷凄凄的太陽看上去耀眼,映襯得這土路光亮的緊,路邊孤零零的枯樹上烏鴉張著嘴呱呱,讓人總依稀感覺出一絲絲冷意,孤鴉聲聲,卻讓周圍的寂靜更深了一絲。

王豐雲背著手踢他踢他的走在深冬下午的路上,獨自一人沿著感覺略有些漫長的路走著。遠處樹后閃出祠堂的半個角,倒是讓他胡亂的想起那福壽樓的煙膏,還有伺候的丫頭二翠,那丫頭生的標緻,給王豐雲有種暗綠色密葉中竟然生出一朵山茶花的感覺,略帶傲慢,眼神蔑視中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魅,手漫不經心用煙刀切著那福壽膏,手上翡翠鐲子晃得王豐雲有些心動。

在一個深秋斜日中,王豐雲是鼓起勇氣跟爹提過的,爹拍著桌子笑的淚都出來了,抬頭扇了自己一巴掌,雲一些什麼忠烈家風之類,王豐雲是聽不懂的,也不願意聽,只是對於巧枝更是厭惡了幾分。

二翠贖身才不過一百大洋,這巧枝竟然就值三個大洋?猶記得巧枝跪在門口磕頭怪樣,蓬頭垢面單薄如一根枯樹枝一般模樣,頭上還凌亂插著一根草標,捆著臟污的白色頭帶,破衣爛衫絲毫擋不住身上半分,臉色青黃兩頰早已消失了血色,雙眼無神絮絮叨叨「買了我,爹娘等下葬,三塊大洋,就三塊大洋,當牛做馬。」

王豐雲是聽不下去的,這流民街道多有,如癬一般,哪有幾句實話?聽到這些,王豐雲往往都是斂了笑意冷冷走開,這老太太一副鄙夷打量這骨架,估計揣摩能生養不能,爹好似豬油蒙了心,竟然真掏了三塊大洋,於是家裡多了個討人厭的使喚丫頭。

祠堂在路南,破敗荒落,門歪歪扭扭依靠一起,一把銹跡斑駁的鐵索封死了這段神秘,今兒個感覺分外寒冷,祠堂西不遠處祖墳地亂糟糟胡亂的埋著,荒草萋萋,層層疊疊,也不知這南王繁衍了幾世,遠遠看去倒像是富人家過節祭祀的饅頭,重重疊疊。

開鎖,推門,斑駁木門裂縫倒有一指粗細,轟倒下,一股灰塵從房中飛舞出來,有些嗆人。門一扇倒了,另外一扇卻被鐵絲纏住,歪扭執拗的側躺在剝落牆皮的牆壁上。

陽光穿過破門灑落,灰燼升騰飄搖,黑漆漆的祠堂里只有一張黑色長條桌子,上面密密麻麻擺放一些看不清字跡的牌位,有的已經裂開,有的已經倒在塵埃之中,裹著厚厚的灰塵瑟瑟。

在牌位前放著一把刀,一把綠鞘長刀,雖然也裹著灰塵卻絲毫遮掩不住一股讓人心裡騷動的氣勢,王豐雲笑,手輕輕摸刀鞘,好似聽到許多銀錢掉落的聲音,縮回手抓著刀鞘一拉,那一抹寒芒驟閃倒是讓他的心一縮,大凶之物,大凶。

他索性脫了馬褂細細包裹抱著轉身離開,被倒下門板絆了個趔趄,回頭惱怒罵了一聲,踹了一腳離去。

風打著旋兒吹入,灰塵飄搖,牌位撲通倒下跌落地上摔出一道裂痕……

王豐雲的心情是極好的,這刀抱在懷裡,倒像是抱住了二翠那軟軟的身子,一百八十銀元的價兒是他決計想不到的。更讓他想不到的是二翠竟然是博敦的乾妹子,若是贖了二翠,豈不是與博敦聯姻成了親家?

那自己再逛福壽樓樂子豈不是更多,走在路上,深一腳淺一腳,只是心裡得了快活就笑,路上一隻野狗遠遠看著,沒有叫,只是看了一眼轉身離去,尾巴都不晃一下。王豐雲覺得心中爽快,抱著長袍更精神了一絲,甚至連腰間那補丁都不覺得有些醜陋,步子邁的格外高遠。

「得了好寶貝?」

王豐雲回過神吃了一驚,回頭看時,兩個村人從他身邊過,回頭還看,手中提著簡陋食盒黃紙咧嘴笑,滿口黃牙,王豐雲心砰砰跳用力抱住長袍,摸著硬硬的刀鞘心中略安生幾分,小步跑起來。

豐雲方才離去,楊栓子也偷偷摸摸來到祠堂,腋下夾著一把鑿子,他本也想發狠心砸了那鎖,請走寶刀遠走高飛。

來得門前忽的一愣,門倒了,唬的他一哆嗦,腋下的鑿子差點兒砸了腳面,他心一沉扶著斑駁的牆壁踩著歷史的塵走入祠堂,牌位刺眼的緊,好像一雙雙能殺人的眼正在拷問他,來何?

他避開眼低頭摸索,忽的抬頭,冷汗潺潺。村人怪異的目光刺入楊栓子的背,他顫抖摸索,刀呢?刀呢?楊栓子頹然跪地捧起牌位用袖子擦拭了小心翼翼排好,低聲吶吶「祖宗,刀呢?」

「怪不得那王少爺跑得那快。」村人嘟嘟囔囔,打量一眼祠堂破門搖頭「怕是要換新鎖嘍。」

無人應承,那股火卻在楊栓子心中熊熊燃燒,刀呢,那可是屬於自己的刀。王六子生前常說,刀是人膽,卻不是壯,而是醒呢,人不醒要刀何用?

所以,楊栓子從小就認為這破鋒刀就是自己的,頹然走出門抬頭看天,冷風好像發出一陣陣嘲笑一般鑽入他的骨頭.又冷了,剛剛噴張的熱血呢。

他離開的背影顯得有些蕭瑟,而身後祠堂的門還是關上了,雖然就像蹩腳老人的牙,露著嘲笑的縫隙。

村外枯黃樹葉滿地的樹林之中,王豐雲喜滋滋抱著那刀不斷撫摸,好像那二翠已經入了懷,一百大洋贖了他的身子,剩下的銀錢還能置辦一些東西,再享受些吞雲吐霧,神仙的生活,想到此他的喉頭有些發癢,像是一隻手指不斷溝撓他的喉嚨,張口輕輕打了個哈欠。

巧枝三塊的,若是全部買了大煙,這二翠不也是……王豐雲的思緒一直在天空與浮雲糾纏在一起,刀就是煙,還是二翠?

遠遠地一輛馬車來到,博敦撩著長袍從車上跳下「賢弟久等了。」

「哥哥客氣了。」王豐雲笑的歡快,緊緊抱著袍子「讓哥哥屈尊來這一趟屬實有些不忍的。」

馬車簾掀開,一個身穿長袍裹著圍巾帶著貂皮帽子的人從車上跳下,那人的眼神有些古怪,看上去不甚清明之中略帶著一絲讓人驚恐的貪婪,看著王豐雲懷中的包裹,眼神閃過一種攝取的光。

「這便是佐佐木先生了,我的好友,你快把東西給他看看。」博敦笑吟吟介紹,那佐佐木微微鞠躬「認識您是很高興的。」說著從腰間播出一個小紅布包遞過「初次見面,請多關照。」

布包發出讓人心醉的銀錢碰撞聲音,王豐雲也諂笑連連點頭,笑的額頭青筋爆出「客氣了,是我榮幸。」

布包遞過,佐佐木慌不迭擦擦手雙手恭恭敬敬抱住打開,露出刀柄只是端詳幾眼便連聲嘖嘖「好刀,好刀。」

手握住刀柄輕輕一抽,王豐雲心中忽的一疼,沒甚來由的一絲絲後悔,好像有種出賣祖宗的感覺,手虛空拖著「小,小心,刀凶的。」

「作價還作不作數?」博敦看到那佐佐木的表情心中也是瞭然一笑「依我看,賢弟不是外人,索性添個整吧?」

「使得。」佐佐木笑,小心翼翼包住這刀滿意點頭「就依你,二百整。」

王豐雲登時喜不自勝,有了這些錢,剛剛那一絲絲悔意瞬間煙消雲散了,連連鞠躬「謝爺的賞。」

「這刀到你手裡也著實污了。」佐佐木口中笑眼神卻是閃過一絲不屑,懷中摸索。

「王豐雲,你敢賣刀。」楊栓子衣襟散亂遠遠跑過,鞋都跑脫了一隻,滿臉油汗一腔怒火胡亂揮舞破刀「我活劈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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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痕19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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