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老九之死
身後忽的呵呵聲響起,那老九忽的撲倒在旁邊草叢中,與一個人影扭打在一起,他的表情猙獰奇怪,直接死死咬住那人的脖子,兩隻乾枯的手啪啪胡亂拍打。
猛然聽到一聲尖聲嚎叫,不像是人,也不像是厲鬼,栓子轉身抬腳踢在那人身上,提著老九甩開,再一腳踏在那人胸口,那人捂著脖子慌亂轉身,張爺擋住栓子竄了過去。
一聲新的慘嚎在涌動,栓子判定那聲嘶力竭的聲音根本不是人,慘嚎后是張爺瘋癲的笑,栓子扶起老九,老九眼神明亮嘴角沾染鮮血如同野狗吃吃笑「我,娘。」
「好樣的!」栓子抱起老九「好漢子。」
那老九眼神熠熠,吃吃的笑,心中滿足的緊,暈暈乎乎的疼痛好像翻湧上來,他臉色煞白呼呼喘著「疼的。」
栓子摸到後背只是摸了一把,心墜入谷底,好深的傷口,方才的一鐵鍬已經砸穿了他的後背,那老九顫抖花城嗚嗚吭吭的混沌,頭後仰喃喃「娘,娘。」
栓子手腳冰涼,不知道如何是好,死死抱住老九低聲「睡吧,睡吧。」
這話音中不知帶了什麼手段,那喃喃聲低沉下去,身子開始冰冷,緩緩化成一塊朽木。
「死了?」
栓子不答,自己這身子彷彿與懷中的老九一起變了,心,腦子都變得僵硬無比。
「死了就扔掉。」
「誰?」
「你懷中的乞丐。」
「他是老九兄弟。」栓子眼神紅的赤血轉身呼呼喘著「他不是乞丐。」
「黑燈瞎火,埋了吧。」
這句話好像卸掉了栓子所有的力氣,他感到了一陣巨大的悲哀,瘋了似的抱著老九嚎啕大哭,自小這老九便與自己相識,是一個從不惹事的鬼,無法忍受的心痛讓他的眼神飄忽。
「還要埋人哩,想想全村。」張爺的話冰冷,讓人很不舒服,一絲安慰的韻味也沒有,偏生乾巴巴的話是實話,木獃獃的看著老九有些茫然。
「幹活,把他放下,做完你願意帶著便帶著吧。」
將屍體草草掩埋處理掉痕迹,栓子背著老九與張爺便摸黑回了村。
背著百把斤的老九走路,栓子也覺得腿酸腰麻,這也許是以後都不再遇到的難堪事,託付自己竟然折了村裡人,無法忍受的是他竟然護得了自己,如何給人一個交代?
悠悠夜風盪著,掃的人一陣陣睏倦,老族長與老秀才一前一後蹲在村口,誰也不說話,默不作聲。
「栓子沒事吧?」
「應該行,還有一個張爺呢。」
「嗯!」
蛇一樣繞的小路在月光下顯得那麼蒼白,空蕩蕩的路上閃過一聲腳步,老秀才忽的站起緊張的凝望遠處,老族長死死抓住他的袖口也跟著凝望「來了,來了?」
「許是吧。」老秀才扶著老族長有些激動,忽的驚喜「兩個人,是兩個人。」
「哎……」這聲長嘆帶著解脫一般,老族長用力晃著老秀才的手「過去了,都過去了。」
栓子背著老九看到老秀才,把狂亂的心跳壓穩,老秀才撩著長袍走過「弄好了?」
「嗯!」
「這是……老九,他咋了?」
「死了!」
「死,咋死了?」
「就是死了!被劈死了。」栓子低頭背著老九滿吞吞向前走去,老秀才扎煞手有些不知所措,冷不丁聽聞死訊,倒是有些反應不過來。
「死便死了吧,回頭好生葬了。」老族長聲音帶著歉疚,只是不知道如何去說,他疑心自己是被夢迷了,晃晃頭卻又不信的,怎的會這樣,耳朵偏生聽的真切,頭皮發顫,老九死了,算是當了豐雲的替死鬼。
「這事兒倒是與旁人無關的,一個流浪漢,吃住咱照顧的不少,夠了。」老秀才顫聲說著安慰的話,更深的悲哀則藏身到了層層疊疊內心的褶皺中。
若說與老九沒有半分感情怎麼可能,他就如同是被全村養大的小貓小狗,有時候甚至比自己家的人更親近些的,畢竟老九可憐,還有便是他的安逸性格,很討喜。
好生將老九安放在睡的老房子中,老族長嘆了口氣「這些東西咋辦,都收拾扔了吧。」
「敢!」老秀才忽的暴怒,一股說不清道不明,說不出什麼味道的情緒涌動,在墓坑四面湧來盪去。往日歲月曆歷在目,那可憐的眼神,可憐的笑。
「是老九的被褥,飯碗,還能咋用?」
「為啥不用,咋,老九的東西便不是東西?給他留著,一根頭髮也是老九的,給他都留著陪他上路。」
老族長被鎮住,蔫蔫不再言語,只有栓子粗重的喘息聲顯得很響,很重,小心翼翼脫下褂子裹在老九臉上,張爺撿了那把破刀塞入他的懷中「行了,若是孤魂野鬼敢欺辱你,砍了他狗日的。」
「我有罪。」老族長有些失神喃喃,張爺轉身怒哼「你該死!」
這一聲如同霹靂驚雷,老族長詫異的看著張爺,他怎的說出這種話,那張爺表情奇怪帶著一絲鄙夷「用我們殺人,倒是一副玲瓏心腸。」
「沒法子的。」
「若你這樣下去,遲早心都爛了。」張爺笑得如夜梟一般,寒氣一圈圈的冒出,讓老族長無法忍受只能低頭不語。
「族長,豐雲少爺煙癮犯了。」一個漢子匆匆跑過,老族長咬牙切齒「讓他憋著,若是敢跑,打斷他的腿。」
「哦!」
「真打!」
「哦!」那漢子似懂非懂,他究竟是分辨不清虛實的,便是交代過誰知道真假?
村裡的破房中,又有人被驚醒了,僵直的身子深深藏在黑暗中,支起耳朵側耳傾聽。
在村裡沒有秘密,任何號稱是保密的事情總會在最快的速度中傳遍每一個耳朵,甚至詳細的比真相還要多。
巧枝得知老九的死訊哭的岔了氣,竟然有些暈厥,要知道,這老九可憐的模樣可讓她總想起曾經的自己,如同荒草野芥又像是荒蠻的石頭。
老九就是一塊普通臟乎乎的石頭,無論春秋冬夏嚴寒酷暑,他無言的承受著,石頭全身都是骨頭,裸露在外顯得那麼倔強,儘管他表面瘋癲不諳世事,但是記憶深處卻永生不滅燃燒著一絲火焰,但是永遠燒灼自己,忍受著劇痛。
清晨,族長房中,一片沉寂。
「入祖墳吧。」老秀才沉默良久咳嗽一聲「他也姓王,大號王九,給他做牌位。」
老族長沉默倒是無言,老太太坐在角落點頭「依了你,都依了你,你看著辦吧。」
「倒是好命,一個傻子還吃香火。」豐雲打著哈欠坐在桌旁捂嘴「找卷破草席裹了扔荒郊野地便是了。」
老秀才眼神閃爍怒火,壓抑不住的站起身「便定了吧,我說的。」
「你算老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