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不孝子孫
老族長心急冒火,這該死的狗東西簡直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緊,抓起茶杯砸了過去,咆哮「滾,給我捆起來,再多說一句就給我打。」
「您打我?」豐雲倒是驚了,要知道,自幼這爹便是親的,嬌慣到頭從不捨得真的打,這次怕是真的生了氣。
畢竟從小樹立敬畏的印象作祟,只能小聲嘟囔打了個哈欠「那爹既然不喜歡我,我便等朋友回來就回城了。」
「你敢!」老族長眼睛泛著血色「那都不能去,動就剝了你的皮。」
老秀才眼神泛起一絲悲哀也強笑「怕是侄子我若是死了,也是喂狗的腌材,二叔斷然不會心疼的!」
「這是哪裡話?」老族長連聲解釋「此事既然已如此,說不得別的,入祖墳,都依你。」
栓子在門外蹲著,看了一眼忙碌的巧兒起身「好了,咱們收拾一下回了。」
「好!」巧兒點頭,回房與巧枝敘話,栓子起身拍拍身上塵土「回,回了!」
他的聲音很大,倒像是嘲諷什麼,而老族長的懦弱好像激怒了老太太,起身帶著一絲怒「白活了半輩子,這事做不帖妥?」
「怕是二叔驚嚇過了度。」
「大侄兒,我給你拿錢,好好操辦,」老太太在這時倒是迸發出了讓人詫異的能力,拿了十幾個大洋遞給老秀才「這事兒勞煩你操心費力,多請人,熱熱鬧鬧風光大辦,多的大家喝酒熱鬧熱鬧,叮囑好了這口風嚴一些。」
豐雲好像有些醒過味,忽的驚恐「你們把那些日本人怎麼了?」
「閉嘴!」老太太怒瞪一眼豐雲「且不是你做下的惡事?」
剎那間,豐雲冷汗潺潺,倒是不覺,這南王村也是吃人的地方,自己都不敢想的事情生生做下了,強自擠出一絲笑意「他們做了許多惡,自然該殺,該殺的。」
「留在這裡,好生過日子,若是不行便送你去濟南府投靠親戚。」老族長背著手嘆了口氣「總是我的錯的。」
「我知道的爹!」豐雲鬆了口氣連聲應和,忽的想起「那能否託人給我送些福壽膏?」
陽光在長城下流淌,光芒散碎交錯,徐徐滑入草中,影便顛倒了黑白,幾個漢子一身是汗的在挖掘,毫不厭倦。
一個坑長八尺,鮮紅的棺槨厚重的讓八個漢子彎了腰,任憑誰想破想象力也絕想不到,享受這個尊榮的竟然是傻子老九,且毫無任何人有半點怨言。
送葬的隊伍竟然與六爺當時送葬還要大些,就在六爺墳邊下了葬。
幾個老太太在遙遠處哭著,於燦爛的陽光中升騰,似乎有了痛苦,嗓音也隨之更是高亢的哭,卻不知道是哭的老九還是自己的命,沒有確切的認知與表白。
老秀才照例是喜盈門的曲調,只是吹得有些變了味道,以後的年月里,栓子總是恐懼,恐懼這個調子凝結的禪語實際上真的凝結了具體的信仰本質,有沾染了原始淳樸的情感,這一次栓子誠心誠意的接受了這個調子,並且第一次衷心的為他沉醉。
糊塗的南王村人也奇怪於自己的各種變化,每逢自己淳樸便總是受欺負的,甚至招致各種災禍,可在狠毒起來之後,任何欺辱自己的人變成了一堆埋入土下的骨頭,再也不忍辱含垢,幾乎所有人都在質疑曾經的順從於殷勤。
「這是為了什麼?」
日後怎麼活,成了解不開麻纏在一起的繩子,可所有人都好像看到了一絲亮光,絕不受欺負的,走投無路,那便不如做了野狗,撕咬一切,露出自己雖不鋒利也算尖銳的獠牙,剎那間便無所畏懼了。
農人的心思第一次不放在莊稼以及自己身上,他們第一次思考了什麼,怎麼活,這一切恰恰是老九帶來的改變,他改變了人,也改變了自己,變成了一個死人。
邱明甲的姨太太又死了,在突然陰雲四溢,長城內外沙沙響起雨的時候,回承德探親回途糟了日本兵,一番糟蹋后被赤條條扔了出去,裹成了一個泥丸。
接到消息的邱明甲只是嘆息遺憾,畢竟這個剛剛收房的女人沒有享福的命,原本長相不錯,不料想確實瘦弱虛空的,才滾了幾次熱炕頭便死了,倒是虧了幾百大洋。
這筆賬便記到日本人頭上,所以他便又打定了主意,要再從日本商人身上把那花銷榨出水來。
至於缺房的姨太太倒是不打緊的,只要找個先生算了,能給自己生養個健康的後代便是。
這風水半仙搖頭晃腦半天,倒是寫了個八字兒,只要找到合上八字兒的女子,定然生養貴人,這倒是讓他有些興奮。
不過頭七便滿城篩了一遍,尋了三五十個,可心的實在找不出,心中煩躁火撩撥的心裡熱的緊。
「請帖。」老警察持一張大紅請柬走過,輕輕低聲「博敦爺請您過府一敘。」
他的聲音很低微,但是絕對確保邱明甲聽的一絲不漏,邱明甲沒有表情與動作,老警察卻點頭「知道了,晚上來車接。」
對於老警察的察言觀色,邱明甲是真的心悅誠服,他簡直是自己肚裡的蛔蟲,甚至讓自己都有些恐懼,但又離不開。
方才自己面無表情,那便是要去了,若是不去定然對拿出這種事情發火,又不明確說要去,自然要端著架子的。
致美樓,無數精美的瓷器在哪裡優雅閃爍光芒,他們以各種精美的圖案映襯細膩的瓷光,各種忙碌來去的身影映襯到瓷器上,如同來去的黑影。
燉肉的香氣時時撲溢,香氣升騰飄散,那肉片與菜墩摩擦發出的的咚咚聲伴隨一生刺啦,香氣頓時瀰漫開來,跑堂一聲經典的吆喝更是化開了所有人的味蕾,讓胃開始抽搐。
色香味俱全的一切,卻絲毫打不開這包間里的沉悶氣氛,佐佐木坐在桌前閉目養神,佳肴美味散發香氣好像被他自然屏蔽開,並不能影響到一絲一毫。
博敦坐在一側眼睛看了一眼帶著憂慮與懼怕,又下意識的看一眼窗外,陰沉沉的傍晚,濕熱讓人有些不舒服,掏出手帕擦拭脖子上的汗漬抬起手。
旁邊伺候的活計低頭,那博敦低聲「先上兩壺酸梅汁。」
門外響起腳步聲,博敦擺擺手站起身滿臉笑意「是邱大哥到了嗎?」
佐佐木驟然睜眼,忽的換了一個人似滿臉堆笑起身快步走到門口「是邱局長大駕光臨,快快上座。」
「公務繁忙的,贖罪了。」邱明甲皮笑肉不笑拱拱手,回頭看了一眼,老警察提著公文匆匆來到低聲笑「讓局長久等,事情還是辦的不太利落的。」
「不要說了!」邱明甲陰陽怪氣叱喝一聲「把東西給了人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