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回 洪福寺
卻說悟空等人跟隨玄奘法師,穿過十幾條熱鬧喧嘩的大小街道,直走了一個多時辰,方才來到洪福寺門前……
遠遠地,那門頭僧望見玄奘一行后,便早早大開山門,畢恭畢敬地將眾人迎入寺內。
這座洪福古寺,始建於東漢末年,數百年來歷盡滄桑、幾經沉浮,而今已發展成為佔地五十餘畝、僧眾數百人、香火鼎盛的一座寶剎禪林。
洪福寺的建築布局頗為工整,其坐南向北,橫向分中院、東院、西院三部分。西院為禪院,內設禪堂、方丈室、寮房等;東院為塔院,院內建有十八座七層浮屠塔;中院為主院,內有四層大殿,從前至后依次矗立著天王殿、大雄寶殿、祖師殿和藏經樓。
走在香煙繚繞的洪福寺內,耳邊響起抑揚頓挫的誦經聲,不時有往來的僧人、香客停下身形,向玄奘法師合掌頂禮。
「阿彌陀佛……」在一一回禮的同時,玄奘帶著悟空等人,腳不沾塵,徑自進入西院,來到方丈室中。
「快,把他放下!」玄奘吩咐悟空和懸膽,讓他們把小啞巴輕放在自己的禪床上,然後親自動手,將小啞巴的鞋襪扒掉、褲腿挽起。
「哎呦……」儘管玄奘小心翼翼,動作很輕,可昏昏沉沉的小啞巴在被觸及傷處后,還是忍不住痛出聲來。
「小施主稍稍忍耐一下,貧僧這就為你治傷……」玄奘說著從靠牆的立櫃中取出一個小葫蘆,順手拔掉葫蘆塞,讓悟空等人分別嗅了嗅。
「這是上好的藥酒,專治跌打損傷,是貧僧在一位名醫指點下,用三七、牛膝、生地、黃酒等泡製而成的……」玄奘邊講邊把藥酒倒出少許,均勻地塗抹在小啞巴通紅腫脹的腳踝和膝蓋處。
在塗抹過程中,小啞巴的*聲漸漸小了。慢慢地,面色蒼白的他竟輕聲打起鼾來……
悟空等人見狀,不禁長舒了一口氣。
「方丈師弟,你回來了……」這時,一個底氣十足的聲音從方丈室外傳了進來。
聲到人至,一位年近五旬、面色紅潤的胖大僧人來到屋中,一手捋著花白長須,一手捻著瑪瑙念珠,沖玄奘笑道:「方丈師弟呀,你總算回來了!不是愚兄說你,你現在是一寺之主,不能再像先前那樣,動不動就獨自出去行腳了。」
「阿彌陀佛,玄潭師兄教訓的是!今後若無重大法事,玄奘定當沉心靜意,枯守山林!」聽玄潭如是一講,玄奘隨即合掌當胸,躬身笑道。
「師弟言重了!愚兄的意思是,如今寺內香客眾多,你大可以在禪堂講經佈道,讓他們也聽聽,這樣不也是普度眾生嘛?!」玄潭說起話來趾高氣揚,顯出一副高僧大德的模樣。
「師兄所言極是,小弟謹遵教誨!」看著佛氣十足的玄潭,玄奘一臉無奈地笑道。
「哎呀,師弟,你也不要太過客氣!你是方丈,讓外人看著,好像這洪福寺是我這監寺當家作主似的!」玄潭說著斜著眼睛瞅了瞅悟空等人,咧嘴笑道:「師弟呀,這幾位施主也是和你一起來的?他們……」
「他們是尉遲將軍的朋友,也是小弟的俗家弟子,其中一位受了些傷,想在寺里將養一段!」不等玄潭講完,玄奘便搶過了他的話頭。
「是尉遲將軍的朋友呀……那,那在此養傷也不是不行!不過,最好別在寺里……這樣吧,讓他們到寺後菜園中住著如何?」玄潭聽了,略顯尷尬地笑道。
「師兄考慮得很周到,小弟也是這樣想的!小弟這就安排他們前往菜園!」玄奘言罷,到外面叫過一個小和尚,跟他小聲交代了幾句。
不多時,兩個僧人抬著一副擔架來到方丈室內,跟玄奘、玄潭見過禮后,將迷迷糊糊的小啞巴從禪床上抱起,輕放在擔架上抬了出去。
玄奘、玄潭及悟空三人隨後跟了出來。
「師弟,你領著他們去吧,愚兄就不陪著了……」在目送玄奘等人轉身離去的瞬間,玄潭陰陽怪氣地嘀咕道:「唉……收徒弟不是不可以,可收一群叫花子有個屁用……」
「玄潭法師,您說什麼?!」悟空聽著扎耳,當即扭過頭來質問道。
「說什麼,老僧在誦經,關你何事!」玄潭瞪了悟空一眼,甩袖而去。
「金施主勿怪,玄潭師兄就是這個脾氣!以前老方丈還在世時,他便是這洪福寺的監寺了,而自從貧僧當上住持之後,他便有了不小的怨氣……」玄奘拉起悟空,邊往後走邊向悟空解釋道:「方才他的話完全是沖著貧僧說的,金施主千萬不要放在心上。另外,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小施主在養傷期間,咱們還是以師徒相稱為好!」
「師徒相稱?師父怎麼忘了?剛剛在城門口時,金某已經拜您為師了!」見玄奘用心良苦,悟空頗為感動。
「真要拜我為師,金施主不是在玩笑吧?」
「師父不跟弟子玩笑,弟子便不跟師父玩笑!」
「嗯,好,既如此為師就收了你這個小徒弟!」
「多謝師父!」
「為師既收了你,便要對你的慧命負責,這樣吧,為師給你起個法名如何?」
「請師父賜名!」
「嗯……以後為師就叫你金子吧!」
「金子?這也演算法名嗎?」
「當然,是金子就總會閃光嘛?!」
「那懸膽呢?他叫什麼?」
「叫懸子!」
「小啞巴呢?」
「叫小啞!」
「秋水呢?」
「還叫秋水!」
「她怎麼還叫秋水?」
「因為為師不是她真正意義上的師父!」
「那秋水將來還會拜一位名師嗎?」
「或許會!」
「或許會是什麼意思?」
「或許會就是也許會、大概會、大致會、大體會!」
「哈哈……」
一路上,悟空和玄奘相談甚歡。說話間,大家已穿過西院的后角門,來至菜園之內。
菜園的面積大約五六畝,如今歲至寒秋,早過收穫季節,園內了無生機、空空蕩蕩,顯得有些荒涼。
在菜園的西南角上,立著一所不起眼的小院,院中有一間上房和南、北兩間廂房。
來到小院門口,只見一位灰頭土臉、衣衫破舊的老僧正坐在門前的石凳上,曬著太陽不住地打瞌衝盹兒……
「玄策師兄,您又忙著和佛祖約會呢?」玄奘來到老僧近前,在他耳邊輕輕打了一聲響指。
「啊呀……是誰這麼討……哦,是方丈呀,您回來了……嚯,今天帶這麼多人來看我,下個月才是我的生日呀?!」玄策揉揉睡眼,站起身來,沖玄奘一躬到地。
「玄策師兄快快請起,玄奘是您的小師弟,怎敢領受您老人家的大禮呀?!」玄奘說著趕緊將顫顫巍巍的玄策扶起身來。
「方丈此言差矣,前幾日監寺僧玄潭大人都說了,以後咱們洪福寺要像朝廷一樣講究尊卑有序,所有的僧人見了方丈、監寺,都要如見父母官一般行叩拜大禮!」玄策一字一句,嗓音極高,似乎生怕別人聽不明白。
「玄策師兄呀,玄潭師兄那是在說氣話,您老人家莫當真!」玄奘笑著拍了拍玄策的肩膀,然後指著悟空等人言道:「師兄呀,知道您老人家一個人在這裡呆著寂寞,小弟特地找了幾個人過來陪陪您。這幾位都是玄奘的弟子,跟您的弟子是一樣的。其中一位受了些傷,要在這裡養一段,還請您老人家多多關照!」
「沒說的,沒說的,大家隨我來吧!」玄策聞言,笑眯眯地將大伙兒讓進了小院兒。
令人意外的是,儘管玄策看起來不修邊幅,但院里、屋中卻都被他收拾的乾乾淨淨。
玄奘坐下來喝了口茶,又和大家閑聊了幾句,便帶上兩個抬擔架的僧人,起身去了。
送走玄奘后,玄策將悟空、懸膽和小啞巴安排在北廂房,將秋水安排在南廂房,他自己則住在了正房內。
相處幾日後,大家逐漸熟識起來。隔三差五的,玄奘便會親自過來給小啞巴診治傷勢,慢慢地,小啞巴可以扶牆下地了。
時間過得好快,轉眼間,悟空等人已在小院兒住了一月有餘。
漸漸地,悟空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玄策除了每天收拾屋間、打掃院子以外,有時還會往正房內一尊原本完好無損的、一人來高的木佛上塗抹些石灰、爛泥……
悟空百思不解!一日,在幫著玄策打掃房間時,悟空問老和尚:「玄策法師,正房內的那尊好好的木佛,你怎麼把它毀了?」
「小兄弟,你不懂了吧,這不叫毀,叫做舊!」玄策頗為神秘地言道:「這木佛是玄潭大人弄過來的,他先讓我整的越舊越好!待等來年,找來幾個高僧大德開開光,再碰到個大點兒的法會,便能當做古佛賣個好價錢了!」
「拿佛像賺錢?玄潭法師這不是在做買賣嗎?」悟空十分詫異地言道。
「做買賣怎麼了?!這洪福寺里,除了方丈等少數幾人在參悟佛法外,大部分都是指佛穿衣、賴佛吃飯的主!」玄策嘿嘿笑道:「不瞞小兄弟,老僧為什麼整日在這裡忙忙叨叨,還不是因為玄潭大人每月都給我開幾兩銀子嘛!另外,這幾日玄潭大人又派人多給我送了一份銀子,說是讓我監視你們!」
「監視我們作甚?」悟空疑心大起。
「哎呀,還不是因為方丈收了秋水這樣的女徒弟!」玄策壓低聲音言道。
「可惱,這個髒心爛肺的玄潭怎麼如此下作?!」悟空聞言,頓時勃然大怒。
「小兄弟莫惱,我知道方丈是正人君子,你們也都是好人。對玄潭大人,很多時候我是陽奉陰違,光拿錢不辦事兒的!」玄策狡猾地笑道。
「多謝老人家坦誠相告!那玄潭這樣處心積慮對付玄奘法師,究竟所為何故?」悟空皺著眉頭,頗為擔心地問道。
「嗯……據我估摸著,玄潭大人是想謀奪住持之位了!」玄策轉轉眼珠言道。
「謀奪住持之位,這又是為何?」悟空大驚道。
「唉!小兄弟不知,去年老方丈圓寂前,玄潭大人也是有希望接任住持之位的……」說到這裡,玄策略微頓了一下,然後滔滔不絕,向悟空講述了一段驚心動魄的洪福寺傳法秘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