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回 盂蘭盆節
卻說一場看似偶然的風波過後,因禍得福的玄奘法師終於成了名副其實的寺院領袖,而久歷風雨的洪福古剎也煥發出前所未有的勃勃生機……
時間如白駒過隙,轉眼冬去春回,在一個陽光明媚、暖意融融的午後,悟空等人正忙著在菜園內栽種菜苗時,玄奘法師信步來到了園中。
遠遠地,玄奘沖悟空和小啞巴笑道:「金子、小啞,你們倆活幹得還挺快,不過有一點要注意,在栽的同時,千萬莫教根生!」
「莫……教根生?」小啞巴聽著奇怪,遂停下手來,抬眼問道,「師……父,若不……教根生,那將……來大家吃……什麼?」
「是呀!根若不生,眾生吃個什麼?金子,你也是這樣認為的嗎?」玄奘若有所思地看了悟空一眼,悟空頓時呆了……
「栽便栽了,卻不教根生……師父話的弦外有音,顯然是在藉機說法……」靈光微動處,悟空陷入了長時間的思索……
時光飛逝,春花凋零,恍然之間,炎炎夏日已闖入了鬱鬱蔥蔥的菜園。
到了蔬菜瓜果瘋長的季節,挑水澆園便成了悟空等人每天必備的工作。
也許是打水過量的緣故,在一個悶熱難捱的傍晚,位於菜園西側的水井突然乾涸了。
很快,聞訊趕來的玄奘法師組織起十幾個精壯僧人,連同悟空等人一起,大家挑燈夜戰,用了一宿的功夫,又挖掘出了一口新井。
晨曦初露,在眾人疲憊而欣慰的眼神中,新井裡如願冒出水來。而稍感遺憾的是,新出的水過於渾濁,貌似井底的泉眼被泥沙遮礙了。
「金子,你說,這泉眼不通被沙礙,那道眼不通被什麼礙呢?」玄奘抬頭看看一臉倦意的悟空,笑盈盈言道。
「道眼不通……」悟空心中恍然,打了個哈欠后,順口笑道,「道眼不通,莫不是被眼礙嗎?」
咦?悟空話音方落,那井中竟忽然湧出「汩汩」清泉。眾人一見,皆嘖嘖稱奇!玄奘亦撫掌大笑……
說話間,太陽從東方噴薄而起,新一天的勞作又開始了!
整整一個夏季,悟空等人都是在忙碌、歡快中度過的。時不時地,玄奘總會瞅準時機,現身說法,給悟空這樣那樣的啟示,令悟空一直處在持續思考的亢奮中。
金風起,落葉黃,轉瞬到了孟秋七月。一日清晨,玄奘帶著侍者,腳踩露珠來到菜園。
由於時間尚早,園內並無他人。玄奘轉了一圈后,讓侍者找來一根木棒,在一株長勢良好、掛滿果實的絲瓜周圍畫了個奇怪的圓相。
「今日你就在這裡守著,若金子他們來摘菜,你就說貧僧講的,切不可動著這個!」沖侍者強調了一番后,玄奘一臉嚴肅地走了。
玄奘去后不久,侍者便望見悟空等人提著籃子、揉著睡眼從小院內走出,徑直奔自己而來。
到了切近,小啞巴看著手持木棒的侍者,頗為不解地笑道:「哎,小……長老,你不是方……丈師父的侍……者嗎?你不在方……丈室里侍奉,在這裡舉……根棒子做……什麼?」
「小僧正是奉了方丈令,才守在這裡的……」侍者聞言,慌忙將玄奘交代的話逐字逐句地講了一遍。
「不讓動著這個……」悟空望著絲瓜架下的圓相,猛地心中一動,「小長老,方丈師父這是出了個啞謎,看金某破它!」
悟空邊說邊招呼小啞巴和懸膽,將這株絲瓜上的果實摘得乾乾淨淨,隨後把絲瓜穰兒連同絲瓜架子也一起拔掉了。
侍者見狀,嚇得趕緊去稟告方丈。哪知玄奘聞報后,非但未怒,反而拍手笑道;「摘得好!拔得妙!」
「咦?方丈今天在搞些什麼?怎麼陰晴不定的……」看著玄奘法師喜不自禁的樣子,侍者只剩下納悶兒了……
又過了幾日,便到了七月十五——一年一度的盂蘭盆節了。
節日當天,洪福寺內香煙四起,各種法器有節奏的撞擊聲響作一片,祈福法會於辰時在大雄寶殿內隆重拉開了序幕!
放眼望去,一眾僧人身著盛裝,面露*,在方丈玄奘親自帶領下,整齊劃一地高誦起《盂蘭盆經》及《梁皇懺》。
隨著這虔誠而忘我的誦經聲漸入*,越來越多的香客、信眾聞聲而至,聚集在大雄寶殿前的廣場上駐足觀禮。
而大雄寶殿的廊檐下,也湧入了十幾位特殊的聽經者。這些平素里嘰嘰咕咕的燕雀飛鴿居然屏氣凝神、俯首帖耳,儼然成了領悟經中大意的知音!
時至正午,日上中天,兩個多時辰過後,祈福法會在一派祥和的氣氛中落下了帷幕。
眼見眾人散去,略顯疲憊的玄奘法師回到了方丈室,用了些點心,喝了幾口茶,接著處理了幾件寺務,然後開始靜坐觀心。
不知不覺地,太陽已然西斜,玄奘養好了精神,讓侍者叫來了悟空等人。大家閑談了幾句后,玄奘一時來了興緻,直說要帶著眾人出去看看長安城的夜景。
大伙兒聽著興奮,遂跟著玄奘出離了洪福寺。
走在長安街頭,眾人發現,與以往熙熙攘攘、叫賣聲此起彼的黃昏景象大相徑庭的是,今時今地的一街兩旁,大大小小的買賣鋪戶早已上板關門了。
在大街上,到處是焚化紙錢、祭拜先祖的百姓。每隔一段路,或是十字街頭,或是街道拐角處,總會立著一座半人多高、祭奠野鬼孤魂的祭祀台。
大家在煙霧騰騰中,穿行了小半個時辰后,來到了一座風景秀麗的園林門前。
此時,一輪如盤的圓月已爬上了樹梢,借著隱隱的月光,勉強能瞧見那園林門首處的三個大字——芙蓉園。
來到遊人如織的芙蓉園內,沿著左首假山旁的一條甬道行不多遠,一座煙波浩渺的湖泊便出現在眾人的面前。
大家抬眼望去,但見那湖泊上已散滿了數以萬計、祭祀亡魂的河燈。這些河燈飄來盪去,忽暗忽明,如星星眨眼,簡直把這湖泊裝扮成了天上的銀河。
看了一會兒,玄奘笑道:「各位賢徒,此湖名曰曲江池,咱們來個夜遊曲江如何?」
「師父所言極是!」「這……個的主意太……妙了!」「順道能撈條魚也說不定呀!」眾人歡欣鼓舞,尋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艘待客的遊船。
交付船資后,大家躍至船上,船家當即起錨划槳,不多時便划至湖心。
這時,玄奘立在船頭,眼觀河燈,忽而悲憫心大起。
「各位賢徒,你們可知,這天地間無家可歸的孤魂怨鬼最為可憐哪!」玄奘說著解下隨身攜帶的包裹,取出來一方木魚,然後回至艙中,盤腿坐下,邊敲打木魚邊念起經來。
說來也怪,隨著玄奘的念經聲,本就霧氣騰騰的曲江池上竟逐漸大霧彌天。身處其中,非但悟空等人,就連常在湖中泛舟的船家也不辨方向了。
「山哥,你們快看呀,那河燈怎麼變了……」突然,悟空身旁的秋水驚叫起來。
大家聞聲觀瞧,只見那湖面上的點點燈光倏忽間化成了一隻只獨木戰船。在每一隻戰船上,均立著一個張牙舞爪、面目猙獰的惡鬼!
而這群惡鬼中間,一艘高扯著「隱息皇軍」戰旗的虎頭戰艦上,端坐著一個身材高大、青面獠牙、手持釘釘狼牙棒的金甲鬼王。
「呔!大膽猴頭,你在哪裡找來的妖僧,竟敢胡亂念咒,亂我軍心!某家豈能容你?!」說時遲、那時快,那鬼王縱身躍起,飛至悟空頭頂處,掄起狼牙棒,如泰山壓頂般劈面打來。
「秋水,你們快回到船艙里去保護師父……」大驚之下,悟空側身一閃,順勢擊出一拳,「嘭」的一聲,正打在那狼牙棒的棒桿上。
「我的娘,好大的蠻勁兒,都成一介凡夫了,還這麼橫呀……」那鬼王被震的在空中翻了幾個跟頭后,復又掄棒打向悟空。
悟空閃展騰挪,接架相還,與那鬼王戰在一處。戰了數合,悟空靈機一動,遂暗自咬破舌尖,噙了一口血水。
「噗!」在與鬼王對面交鋒的一剎那,悟空將血水奮力噴出!
「啊……」隨著一聲慘叫,那身染血水的鬼王遍體著火,眨眼間化作飛灰!
「爾等這群魑魅魍魎,哪個還來?!」首戰告捷的悟空威風凜凜,挺立船頭,沖眾惡鬼厲聲喝道。
「大聖慈悲,饒了我等的性命吧!」眼見鬼王灰飛煙滅,那一眾惡鬼紛紛跪倒在船上,戰兢兢沖悟空拜道,「我等眾鬼卒被大力鬼王挾制多年,一直不得解脫。今日承蒙大聖和聖僧解救倒懸之苦,我等定當痛改前非,重回善道!」
那惡鬼們言罷,很快又變成了盞盞河燈。與此同時,曲江池上濃重的霧氣忽然散盡了……
長夜微風,站在船頭遙望太虛,只見一輪皎潔的圓月已升至半空,將美麗幽靜的曲江池照得亮如白晝一般。側耳傾聽,從船艙內傳來的木魚聲竟猶如天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