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破釜沉舟
「多虧你陪我過來。」陳化衣揉著頭髮,「一想起來我師父,我就沉不住氣。」
韓焉聳聳肩:「人之常情,有什麼可難為情的?」
陳化衣小聲嘟囔:「小王爺本來就已經夠心煩的了,我還給他添堵。」
韓焉倒顯得不怎麼在意:「他想把木馬侯府的事查下去總會把那些陳年往事翻出來的。」
陳化衣斜眼看他:「我說,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韓焉也斜著眼看他:「我知道什麼?全都是十二三年前的事,不用想也知道有關係。」想了一下,又補充道:「畢竟是席捲了大半個江湖的劫,彼此之間就已經脫不開干係了。」
陳化衣懶得動腦子想,隨口應道:「那倒也是。」
韓焉道:「行了,別想那些有的沒的了,走快些,還有一堆事等著……當心!」
他的提醒還是晚了一些,陳化衣一頭撞在一個人懷裡,跌退了幾步。韓焉瞳孔縮了縮,也顧不上去扶陳化衣,目光落在了那個被撞上的人身上。
匆匆而行一不小心被陳化衣給撞了一下的男子彷彿剛驚醒一般看向陳化衣,身體居然一晃沒晃,只是怔怔的看著他們。
看著這人一身華貴的衣裳陳化衣也能隱約猜出幾分他的身份,連忙低下頭:「抱歉,我沒有注意到您。」
溫紈上下打量著他,皺起眉來:「你叫什麼?」
陳化衣沒想到他直接就問自己的姓名,怔了一下,才道:「陳化衣。」
「陳化衣。」溫紈念了一遍,眉頭皺得更深:「我們在哪裡見過?」
陳化衣一臉愕然,半天才道:「我不知道。」
溫紈輕嘆口氣,側身讓開:「大概是我沒睡好看錯了吧,抱歉撞到你了。」
陳化衣小心翼翼的問道:「那我可以走了?」
溫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然後恍然道:「要是二位大人無事,我請二位喝杯茶賠罪?」
韓焉連忙插了進來:「卑職還有要事在身,就此告退了。」給陳化衣使了個眼色,和他一齊離開了。
溫紈拍拍自己的額頭,喃喃道:「為什麼感覺那麼熟悉呢?」搖搖頭,往前走去:「又開始胡思亂想了,我還是回去再睡上一會兒比較好?」
「溫大哥嘀咕什麼呢?子御醒了嗎?」
溫紈聞言回頭,看見白臻奇怪的看著自己,捏著眉心道:「醒什麼啊,昨天一夜沒睡,這才剛休息下。」
白臻問道:「你不會也一直沒睡吧?」
他不說還好,這一說溫紈倒打上了哈欠:「可不是嗎?我正打算去見一下你爹,然後去睡一會兒。」
白臻奇道:「溫大哥找父親有事?」
溫紈道:「你不是說風軒主要和我們做生意嗎?我這兩天考慮了一下,還是趕在我爹來了之前把這件事辦妥了比較好,省了和他解釋的時間。」
白臻笑了:「那就是說這件事你同意了?」
溫紈點點頭:「我覺得這個買賣很合算,和白叔簡單的商量一下,過幾日我親自去一趟風雲軒。」
白臻看著他連連打哈欠不禁道:「我怎麼覺得你不止一夜沒睡?」
溫紈用手擋著嘴哈欠連天,含糊不清的說道:「可不是嗎?侯爺這一出事,畫舫的事你就丟下不管了,這一地的爛攤子還不是我來收拾?」
白臻這才想起來畫舫的事情還沒有處理完,滿面尷尬:「我給忘了。」
溫紈用另一隻手從懷裡摸出來了一個紙袋子:「正好,這個給你。」
白臻打開看了一眼:「這是什麼?」
溫紈道:「幾個大主顧送來的請帖,請咱倆過去談生意的,送來好久了。我挨個寫了回信表示歉意,然後和他們說幾日後必定登門造訪。你看一下吧,有時間就和我一起去一趟。沒時間的話我代替你去,你把感興趣的生意和意向寫出來給我,我替你談。」
白臻遲疑:「這樣好嗎?溫大哥還要照顧子御吧?」
溫紈輕嘆:「他現在煩我煩得不得了,恨不得要把我咬死。」
白臻愕然:「為什麼是咬死?」
溫紈漫不經心的道:「因為他總砸東西,我就把他捆上了。」頓了一下,又補充道:「對了,他把那些茶盞花瓶什麼的全都砸了,我找人去買了一套一樣的回來,已經放進庫房了。現在他屋裡擺著的都是我一兩銀子買了一車的粗瓷碗,特意給他砸的,你不用給他換。」
白臻嘴角抖了抖:「那些花瓶府里有的是,還去買什麼?」
溫紈道:「溫寧閑著也是閑著,就順便讓他買回來了。」
白臻回想了一下那個一直在四處跑動的身影,倍感無奈:「今天怎麼沒看見溫寧?」
「哦,我讓他去送信了,估計快回來了。」溫紈終於不打哈欠了,精神也好了一些,顯然是清醒了,「你找他?等他回來我叫他去找你?」
白臻連忙擺手:「不不不,我就是隨口問問。溫大哥快去找父親吧,我去看看清菡。」
溫紈點點頭,又指了一下他手中的紙包:「別忘了把信看了,有什麼想法隨時來找我說,我應該就待在房間。」
白臻道:「哦,好,我儘快看完。」
溫紈拍了拍自己的臉,問道:「沒顯得很困吧?」
白臻看著神態與平常毫無分別的溫紈,點頭:「很精神。」
溫紈放心下來:「那就好。」整理了一下衣襟,往書房走去。
「來的正好,我正想要找你。」白堯棠見溫紈進來,有些疲憊的笑了一下,指指旁邊的椅子,「坐吧。」
溫紈道了聲謝,在椅子上坐下,問道:「叔父找我什麼事?」
白堯棠捏了捏眉心:「我怕是瞞不住臻兒了。」
溫紈一怔過後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是上一代木馬侯留下的預言嗎?」
白堯棠默默頷首:「畢竟是當年震驚了半個江湖的預言,現在第三個十二年已經來了。相瞞,怕也是瞞不住了。」
溫紈略加沉吟:「叔父,這件事如今已經被壓下來了,次昭就算能知道,應該也是一兩年之後了。那個時候,他知不知道已經不重要了。」
白堯棠搖頭:「我不是怕他查出來這件事。」欲言又止。
溫紈不解:「那還會有誰?」
「趙卿言。」白堯棠輕嘆一聲,「不能太小看他,他與當年那些人的牽扯實在是太多了。只要他有心要查,一定會查出來的。如果因為他的介入而使皇家的人覺察到木馬侯府藏了這麼多年的東西還沒有結束,那……」
溫紈抿抿唇:「叔父有沒有考慮過將這件事向小王爺坦白?」
白堯棠神色複雜:「要麼將他瞞到底,要麼將這件事全盤托出,別無他法。但是,你敢賭嗎?敢賭他知道事情真相之後會和我們站在一起嗎?」
溫紈道:「冉宮主、江無顏是小王爺的摯友,還有呂泣,他是莫宮主的兒子。如果當年的事再被提起,那他們全部難逃一死。且不論呂泣和唐笑愚對他有多重的分量,就憑冉宮主一個人,也應該能讓他放咱們一馬吧?沒有冉宮主和叔父,哪有他活到今日的可能?他總不該如此忘恩吧?」
白堯棠苦笑搖頭:「要是真的這麼容易就好了。歸根結底,我入朝為官也是為了利用在京中的便利遮掩那些見不得人的東西。桐軒留在他身邊百般相護,也脫不了對他的利用與愧疚。這一切,孰輕孰重?孰對孰錯?」
溫紈遲疑:「可是……」
白堯棠擺手示意他不必多說:「我知道你的意思。這件事瞞到最後對趙卿言毫無傷害,但如果被朝廷發現,那我們都必須死。所以,只要他還念著幾分舊情,就不會坐視,對吧?」
溫紈點頭:「難道我想錯了嗎?」
白堯棠嘆道:「我也不知道啊……但他畢竟姓趙,他是齊王的兒子,仁宗最疼愛的侄兒。我的話,和仁宗的話,他會信誰的?」
溫紈閉上眼,深吸口氣,慢慢道:「趕在他覺察之前和他說清楚,至少還有斡旋的餘地。但若這麼瞞下去,只要有一天被他發現,那……」
白堯棠問道:「你想要孤注一擲,將所有的可能全都賭在趙卿言身上,藉此來換得一線生機?」
溫紈微怔:「我只是有些擔憂,怎麼做全憑叔父做主。」
白堯棠看著他,目光有些複雜:「我本以為最先做出這種選擇的人會是你。這樣的作為,你當初的膽氣都去了哪裡?」
溫紈瞳孔驟然收縮,片刻之後,笑了起來,笑容無奈:「叔父,只是你將我想得太堅強了。」
白堯棠也沒有多說什麼,只道:「你隨時可以離開,我從來沒有留你。」
溫紈搖頭:「我不能看著叔父去死。」
白堯棠淡淡道:「我同樣不想你死。」
溫紈偏過頭,認真的看著他:「我說過我願意站在叔父身邊,與你共死。我沒有為難,更沒有怕死。我也是當年的罪人,我有必要為自己做過的事付出代價。」
「你沒有必要,你也沒有做錯過任何事。」白堯棠皺起眉,打斷了他的話。
溫紈淺笑:「我師父的罪孽,總有人要去幫著償還的。」
白堯棠道:「我一個人就夠了。」
溫紈道:「我知道,所以我只會在你撐不下去的時候頂上去。我不知道憑我一人之力能護得下幾人,但只要我還有一息尚存,就絕不會讓那些不該受此牽連的人受到傷害。」
「一息尚存?」白堯棠苦笑,「你就不能信我這一次嗎?就不能相信我能扛下這一切?」
溫紈垂下眸子,遮掩住眼底所有的東西:「我承擔不了失敗的結果。」
白堯棠輕嘆,也不堅持:「這個匣子是木驍交給臻兒,讓他代為保管的東西。裡面有給我的信。剩下的,是交給夏清淺的東西。」
「夏大哥……」溫紈有一瞬間的失神,但很快便恢復了正常,「是什麼?」
白堯棠搖搖頭:「我還沒看,也不合適看。至於這封信……」遲疑了一下,才緩緩說下去:「他讓我在清菡嫁給趙卿言之後,再將這封信換交給趙卿言,並讓我無論如何也要讓清菡嫁給趙卿言。」
溫紈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點點頭:「還有什麼?」
白堯棠將那足有三十餘張紙厚的信拿了起來,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字跡:「他將當年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全部寫了下來,並且請求趙卿言原諒我們所做的這一切。」
溫紈臉色變了,一片蒼白,失去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