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君子如玉
比起新生的眾多門派勢力,一個叫丐幫的和一個叫華山的門派自然是赫赫有名的存在。
而各門各派弟子間的比武切磋也並不少見。
華山的大弟子把丐幫的大弟子打得落花流水就是一件比較有趣的事情了,但可未見得是人盡皆知的趣事。
江湖上的事情真的太多,發生的快,而且變化多端。知道的人多,忘記的也快。
比如說,一等一防備嚴明的木馬侯府被江湖上被人津津樂道的青衣盜給偷了。
出了名辦事利落的大內侍衛興師動眾地追到湖面結果撲了個空。
到風雲軒買消息的某某人居然看見那個見下面都難到死的軒主屋中半夜走出了一個年輕男子。
在走鏢生意中也算頗具名氣的李總鏢主被鴆酒堂給滅了,手法一如既往的乾淨利落。
今天比武慘敗的丐幫少幫主文啟華被他師父毛珙當著幾百號大小乞丐罵了個狗血噴頭,臉都綠了。
再比如唐門的某個並不出名的弟子進去了冥谷,卻沒有見到他出來。
這是一夜之間發生的事,還是非常非常小的一部分……
————————————————————————-
不同於江湖的混亂,有一個有錢有權的人聚集的地方,那就是汴梁——大宋當今的都城。家境殷實,父輩權重,這是一個遊手好閒的公子哥必備的條件。而夏芃夏大人現在正準備去見的那個人,怎麼看都完全符合這些條件,乃是紈絝子弟中的紈絝子弟。
夏芃跟在一個小侍女身後大步而行,目光打量著齊王府沿路的景色。齊王府絕對是可以稱為當朝最為奢華的府邸,亭台樓閣,歌舞水榭無一不是極盡典雅精緻。前面領路的侍女十三四歲的年紀,猶帶稚氣的臉清秀嫩白,烏溜溜的大眼睛嵌在臉上,帶著少女特有的純凈。雖然稚氣未脫,但已經可以看出她五官的秀美。她身上的一襲淺黃色長裙用的是上好的布料,能拿這種布料給侍女做衣裳的,也足見主人家的地位。但夏芃入府時便注意到了,齊王府除了正堂和個別特殊地方,很多房間都沒有或只有極低的門檻。而這齊王世子所居之處更是連同書房正卧都見不到任何的門檻。
「少爺,有幾位大內侍衛求見。」帶路的少女推開半掩的門,淺笑著向書房內的青年說道。
青年抬起頭:「請他們進來。」
「屬下見過小王爺。」夏芃帶著幾人走入,垂手跪拜。按理說,這青年身為齊王獨子,王妃所出,本該稱呼世子。但所有人對他的稱呼基本都是小王爺,甚至「小王爺」已成了他的專屬稱號。
青年看著幾人身上的大內服飾,溫笑道:「你們是在外面跑差事的?起來吧。」
夏芃稱謝起身,看向趙卿言時微怔了一下,離開移開了視線,低首道:「是,屬下夏芃,受命追查青衣盜。」心中卻仍有些驚意。
眼前之人尚未及冠,肌膚勝雪,容貌秀美,乍然看去猶若少女,但細看也絕非陰柔之人。濃黑的眉毛如同畫筆勾勒而成,細長的眸子黑白分明,深邃漆黑的瞳盛著柔若春風的笑意。挺直的鼻樑曲線分明,似是玉石雕琢而成。硃唇皓齒,唇邊噙著溫暖乾淨的淺笑。發間只插了一支翠玉簪子,未經梳理的長發潑墨一般散落在淺青的衣衫上,略帶著一點慵懶散漫,更多的是自然閑適,是不經裝扮的優雅清明。
他右手指間夾著一枚黑色的棋子,手腕纖細,手指修長,纖薄的指甲為了彈琴而稍稍蓄了一點,修剪得極為整齊。保養得當的手掌單薄柔弱,沒有留下任何的污垢疤痕,如一件藝術品般精緻,全無習武的殺伐冷硬的氣息。整個人就像一塊細雕慢琢出的溫玉,一捧不染凡塵的雪,一株空靈清雅的蘭,雲淡風輕。
齊王一生只娶齊王妃一人,未再納妾,子嗣也只有齊王妃早年所出的這一個。這位含著金湯勺出生的齊王世子可謂將錦衣玉食詮釋到了極點,不禁獨有齊王夫婦的疼愛,更是有著當朝天子與其餘兩位王爺的寵溺,除他之外沒有任何一個皇子世子得到過這樣的關愛。他更是至今唯一一個被御封為親王的王爺之子。
而和他的身世一樣為人津津樂道的,應屬他與江湖朝廷公認的「第一美女」的那樁婚約。即使早聞齊王世子溫文爾雅、冰壺玉尺,但夏芃無論如何也是無法將一個生活奢華無度的紈絝子弟與眾人口中齊小王爺趙卿言聯繫在一起。
思及前些時日在木馬侯府偶然遙遙得見的那抹在月光下恬靜望天,宛若仙子般不沾煙火氣的身影,再見到眼前這靜居王府與世無爭的青年,不禁暗嘆男才女貌,珠聯璧合。
趙卿言見他發怔也不介意,思索片刻將手中棋子落下,才出聲問道:「不知夏大人找我所為何事?若是追捕有獲應當稟告十三叔才是,為何找我?」
夏芃回過神:「屬下無能,只差一步,不敢面見樞密使大人。」
「棋差一著嗎?」趙卿言喃語了一句,再落一子,向夏芃道,「大人不必為難,我向十三叔代為轉告便好。」
夏芃一愣,知道自己讓對方會錯了意,連忙道:「屬下來此並非為了此事。那個......不知小王爺十日前所處何處?」
趙卿言微微一笑:「實在抱歉,我生性喜靜,近半月多一直在獨院中讀書撫琴,食水由我的貼身侍女每日送入。恐怕我十日前所處何地也是說不清的。」小王爺身有頑疾,時常卧床休息。齊王特意將府邸擴建出一塊地方,引入天然溫泉供兒子修養,那裡面是連齊王和齊王妃也不會進入的。而此時趙卿言在的地方是他平日的住所,是以夏芃可以見到他。
夏芃尷尬的道:「屬下沒有懷疑您的意思。」
趙卿言不在意的笑笑:「無妨,排查而已,沒什麼。」復又問道:「這次是哪裡失竊?」
夏芃道:「回小王爺的話,此次是木馬侯府。」
趙卿言顯得頗為意外:「侯爺府中機關陣法江湖聞名,竟然也會被盜?」
夏芃反問道:「小王爺怎知青衣盜偷盜成功?」話一出口,自覺帶上了審問的態度,不禁有些尷尬,卻不知該如何解釋。
趙卿言顯然愣了一下,但沒有計較,淡笑道:「算是一點特殊技藝吧,見到夏大人這副樣子,大抵也猜得出是一無所獲。」神情語氣都沒有不滿,至多是淺淺的批評他一下作為屬下的禮節,點到即止。
夏芃微赧,道:「屬下失言,請小王爺莫怪。」
趙卿言不在意的道:「無妨。」捻起棋子落下,目光沉靜。
夏芃見他用左右手各持一子,顯然是黑白對弈。但桌邊的毛筆硯台都是放在左手邊的,不禁問道:「小王爺慣用左手?」
趙卿言看看自己的手,略顯好笑的問道:「你不知道?就算你是被直接保薦為大內一等侍衛又外派調查,也不至於連我這麼特殊的習慣都不知道吧?」
夏芃正待開口,卻見小王爺斂了笑容,目光略顯嚴厲,將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趙卿言道:「雖然直接斷定夏大人來意有些失禮,但我想你的來意也是大抵如此。你作為大內侍衛,連樞密副使的基本情況都不了解,也太失職了吧?連情況都沒有進行預先調查便進行詢問,未免武斷了些。」
夏芃聞言垂目不語,沒有回答。不是因為趙卿言說的不對,而是因為他的話一語中的,確實說到了自己的失職之處,一時無言辯駁。
趙卿言突然嘆了口氣,道:「罷了,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夏大人還有什麼需要詢問的嗎?」向旁邊侍立的丫鬟道:「佩兒,把棋盤收了。」
佩兒看了眼未下完的棋,問道:「少爺這就不下了?棋局保留嗎?」
趙卿言搖頭,道:「不用了,打發時間而已,也沒什麼新奇之處,我天賦不夠,再努力也是白費。」臉頰上現出兩個小小的梨渦,分外可愛。
佩兒淺淺一笑,道:「少爺什麼都要講天賦,老天要讓少爺樣樣全材也太不公平。」
趙卿言淡笑道:「天賦是捷徑,自己走遠路太累,等有時間再慢慢走。」端起茶碗喝了幾口,輕輕放回,將目光重新投向夏芃。
夏芃問道:「小王爺對青衣盜所知多少?」
「不多。」趙卿言怯寒似的往袖中攏了攏手指,「江湖傳聞聽了些,檔案記錄也留意了一下。此人行事高調而縝密,特點顯著而模糊。才出現一年,本來就不好查,你查不到也不是不可理解。」
夏芃聽他話中意思本以為他在嘲諷自己,但看趙卿言的神情便知他是在說真心之言,也就把這心思放下,問道:「小王爺此言何解?」
趙卿言垂目看著桌子,伸指擺弄筆筒中的毛筆:「他多來往於森嚴之處,來去留信,卻不在紙張墨跡上留下破綻,也不曾現身於人前。像青衣、不貪財、喜收藏珍寶字畫這樣極為顯著的特點,比起用處,我覺得更多的還是誤導。」他顯然對此事不是很感興趣,只是基於禮貌用最簡潔的語句發表自己的看法。
夏芃問道:「小王爺的意思是?」
趙卿言瞥了他一眼,並沒有流露什麼情緒:「他後手留了太多,只要換掉他故意體現的特點,根本沒有人可以找到他。現在得到的線索看似是極多,實際上也可以說什麼也沒有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