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下）
李儀沉默地跟在王永輝身後，她對這樣的活動並不感興趣，卻沒想到王永輝這樣興緻勃勃拉著她參加，出場次序就排在陸楠潛和黎歌後面一場。
開場前，她沉默地坐在角落裡等著，心裡平靜而漠然。正走神時，就看到了一身運動服的陸楠潛遙遙走來，身姿挺拔，硬凈如玉，似乎與初見時的那個清冷少年融在一起，讓她有片刻的恍惚。
回想起來，李儀已經很久沒見到他了，上一次見面還是上學期期末的時候，李儀和他在實驗樓走廊上遇見，她帶著些忐忑，輕聲向他打招呼：陸老師好。
陸楠潛單手拿著教案，客氣而溫和地點了點頭，腳步沒有絲毫停頓，步伐平穩地從她身邊走過，沒有留下隻言片語。
不管在什麼時候，無論有多少人注視著他，陸楠潛的目光始終定格在背對著他的黎歌身上，一步步地走向她，就在靠近黎歌幾步遠的時候停了下來，他突然勾唇一笑，把手裡的外套展開一下子罩在黎歌頭上，然後看她氣急敗壞的模樣，輕輕地笑。
如今想來，陸楠潛以前性子雖然沉穩，卻不沉悶，看似高冷卻也不是不好接近，她見過陸楠潛和黎歌笑鬧，孩子氣十足，也見過他約上好友打球，意氣風發。如今再看，似乎熱鬧都褪去了，只有滿身清冷，即便是笑，也總是淡淡的。
這一切變化的轉折點，就在那個夏天。
李儀看著遠處交談的兩人，默默想著如果當年沒發生那件事，也許他們早就在一起了吧。可黎歌的笑容總是讓人覺得刺眼，李儀心底浮上一個惡毒的念頭，如果她知道了事情原委，還能笑的出來嗎？
也不是沒想過告訴黎歌，當年黎歌落魄地坐在陸楠潛公寓門口，一臉疲倦憔悴，她忍不住出口譏諷她，就在她幾乎脫口而出時，還是被陸楠潛喝止了。她匆忙的把黎歌打發走，回到屋裡，陸楠潛不知什麼時候從書房出來了，背靠著牆站著，和黎歌如出一轍的神情，疲倦而頹廢。
李儀想伸手去扶他，卻被他拒絕了，陸楠潛再次抬起頭來，眼神卻那麼冰冷銳利，李儀被他看的渾身發冷，站在離他一米的地方，說不出話來。
過了許久，陸楠潛才沉聲開口：「她走了吧。」
還沒等李儀回應，他自嘲地輕笑一聲，自言自語的聲音有些顫抖：「她當然走了。」說完這些話，他似乎已經疲倦到極點，伸手捂住了臉，仰著臉后靠，像是把身體的重量都交給牆壁來支撐。這幾天他連著處理各種各樣的事情，幾乎沒合過眼，李儀上前一步想扶住他，還未碰到他的手臂，就被他輕輕地拂開，陸楠潛的聲音還是那樣冷清：「不用了，這段時間謝謝你。」他停頓了一下又繼續說：「母親不在了，以後我會負擔你上學的費用，這段時間你先住在這裡，我會搬出去。」
李儀張了張嘴，急切的想說些什麼，嗓眼就像被堵住了一般，只好眼睜睜地看著他走開。李儀閉了閉眼睛，難過之餘居然生出一絲慶幸，對她而言，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目送陸楠潛離開，白色的門在她面前緩緩的關上，李儀像是失去了支撐，頹然地跌坐在地上，事情已經朝著她不敢預想的方向發展了，她萬萬沒想到，她一個念頭，竟然會釀成這樣的後果。這幾天，她陪著陸楠潛忙碌，一刻也不敢閑下來，生怕一秒鐘的空閑她就會被恐懼折磨致死。
她回想起陸楠潛對待黎歌的態度，他的目光又浮現在李儀的眼前，冷的讓她在盛夏也忍不住哆嗦起來，如果他知道了真相……李儀不敢再想下去，她的心臟突然劇烈的跳動起來，整個人如墜冰窟。
直至今日，她也時刻如履薄冰。李儀沉浸在往事里，雙手不自覺地揪緊了衣擺，就連王永輝和她說話都沒注意。
王永輝沒有得到回應，疑惑地轉頭看向李儀，卻發現她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某處，他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就看到了樹影下的兩人。他回頭朝著李儀輕笑了一聲，語氣隨意地開口道：「你們小姑娘都喜歡陸教授這種吧。」
冷不丁有人在耳邊出聲，李儀被嚇得一個激靈，下意識地往旁邊躲了躲。
王永輝對她的反應有些不滿，微不可見的皺了皺眉頭，他轉過頭，繼續看著陸楠潛的方向，隨即又笑了：「陸教授的學生是上次吃飯的時候碰到的那個女孩子吧，還挺可愛的。」
一提到黎歌，李儀立刻就沒了看下去的興趣，沉默著移開了目光。
她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那時候的事情了，生活的坎坷已經足夠讓她應接不暇，也許是陸楠潛和黎歌之間的親密刺痛了她的某根神經，前塵舊事一同浮現，百感交集。
直到比賽結束，李儀的精神都有些混沌，她無心去看比分，沉默地跟著王永輝離場。
王永輝心情不好，腳步很快，走著走著，居然經過一個拐角后，就看到前面不遠處的陸楠潛和黎歌，他們倆停在原地，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李儀抬頭，他們與她只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陸楠潛微微彎下腰，而黎歌附在他耳邊，不知道在說些什麼，陸楠潛的臉上有一瞬間的怔忪，繼而緩緩地笑了起來，神情溫柔而生動。
李儀不由自主地就停了下來，直直的看著前面不遠處的兩個人。
原本王永輝就對李儀今天的表現不滿意，他敏銳的感覺到，李儀在見到陸楠潛后就開始魂不守舍，其中緣由都不必深究，他自然是明白的。
王永輝饒有興趣地看了片刻，轉過頭來，玩味地看著李儀的表情，狀似隨意地喟嘆：「年輕真好啊。」
李儀再遲鈍也感受到他的不滿，她勉強笑了笑：「您也是正當壯年啊。」
王永輝對這句毫無感情的恭維無感，他伸手拍了拍李儀的肩膀，說到：「小儀，貴在有自知之明，識時務者為俊傑，你覺得呢？」
黎歌的笑聲就從不遠不近的前面傳過來，那麼輕盈快活，就像當年穿著白裙子推開門時的雀躍。命運兜兜轉轉，又回到原點，黎歌還是初見時的那個被命運眷顧的幸運兒。
李儀沉默地別開了眼睛，肩膀處卻像被大山壓著一般，她下意識地想擺脫，卻發覺那隻大手牢牢的抓著她的肩膀，像鐵鉗般箍得很緊，像是扼住命運喉嚨的鐵手。
她突然就停下了掙扎，唇邊溢出一絲苦笑，怎樣都擺脫不了籠中雀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