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質問與猜疑
夢裡,火光衝天。
蕭爍站在被火焰重重包裹的寢宮之外,被多名宮人死死抱著,無法踏入寢宮一步。
阿荻!阿荻!
在磅礴大雨之中,他撕心裂肺地叫著孟一荻的名字。他的阿荻似是聽見了,終於抬頭看了他一眼。
正在二人目光相交的時候,一段房梁砸了下來,徹底隔絕了他的視線。
「阿荻!」蕭爍猛地從床上坐起來,渾身冷汗直冒,整個人就好像是浸在了水裡一般。
「殿下,您醒了,」伺候在一邊的侍人聽到內里的動靜,連忙進來察看。見其正坐在床榻上大口大口地喘氣,不禁驚喜地說道:「殿下可有覺著哪裡不舒服的?奴才這就請太醫過來給殿下瞧瞧身子。」
「阿荻呢,她在哪兒,」蕭爍轉過頭來看著他,他眸子里的光明明滅滅,似是蘊藏著一場風暴。
宮人愣了一下,旋即意識到太子這是在問太子妃的下落。本還八面玲瓏的他,一下就變得愚鈍而又怯懦起來。他將頭垂得更低,不發一言地站在一旁。
太子見到宮人忽然變成這般模樣,又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原來,那不是一場夢。」
蕭爍看向大殿外,喃喃說完這句話之後,便掀被起身,徑直向外走去,步伐堅決而又急促,不帶一絲停留。
「殿下,您這身子骨還沒好全呢,您這是要去哪兒啊!」宮人們甚是驚慌地跟在他身後,既不敢攔著,又不敢放任他就這麼糟蹋自己的身子,只得硬著頭皮苦口婆心地勸,「您之前在東宮那兒吸了不少煙火氣,太醫都交代過了,您醒了之後還是要卧床休息的。」
「皇後娘娘現在何處,」東宮二字,已經成了蕭爍心中的一根刺,碰不得也拔不得。那麼大的火勢,將整個東宮付之一炬。若不是因為正好下了一場大雨,或者還要連累其他的宮殿。縱使如此,蕭爍的心裡還是抱著一絲僥倖,他希望知道孟一荻的消息。
「皇後娘娘,眼下在寢殿里歇息著呢。殿下,不如您隨奴才們回去歇息,您醒來的事情奴才已經差人前去稟報娘娘了。夜已深,這外頭還下著雨,殿下您可不能再受涼了。」
宮人剛說完,蕭爍忽然頓住了腳步。宮人喜出望外,原以為是蕭爍想通了。一抬頭,卻見蕭爍站在雨幕之下仰著臉,任冰冷的雨滴侵蝕著他單薄的衣衫。
宮人嚇了一跳,趕忙撐了傘幫他遮著,卻被蕭爍一把推開,「走,去皇后的寢殿。」
說罷,他就這麼淋著雨向前走的。期間任誰想來給他遮風擋雨,都被他一把推開了。就這麼折騰了一路,待到蕭爍站在皇后寢宮門前時,他整個人都已經濕透了。冰冷潮濕的衣衫包裹著他的身體,貪婪地汲取著他的溫度。
守夜的宮女似乎也沒想到蕭爍會在這個時候出現,且還是如此狼狽的模樣。她正打著盹,忽然感到有一股子寒氣逼近,睜開眼看到蕭爍時,失聲驚叫了一聲。
「太子殿下,」兩個值夜宮女慌忙跪了下來,抖如篩糠。也不知道是因為這雨夜太冷,還是太過於驚恐。
「去,替本宮傳報一聲。」蕭爍冷冷地說道,他直勾勾地盯著那一道緊閉的門扉,彷彿他的視線可以穿過這厚重的房門,忽略掉這墨黑的夜色,直達朱良莘的床榻之前。
跪在地上的兩個宮女偷偷交換了一個眼神,猶豫再三,最後還是決定按照蕭爍的吩咐去做,「請殿下稍等,奴婢這就去通傳。」
東宮失火之後,朱良莘的心情就非常不好,直到子時才睡下。若非蕭爍是這般模樣尋到門前,宮人們是萬萬不敢在這種時候打擾朱良莘休息,觸這個霉頭的。
宮人進去沒多久,房間里便點燈了。過了一會兒,前去稟報的宮人出來,恭恭敬敬地對蕭爍說道:「太子殿下請進。」
蕭爍面無表情地走了進去,就見著朱良莘披著一件外衣坐在風位上,並未梳妝。她一手撐著額頭,似乎是在閉目養神,聽到有腳步聲,這才睜開眼來看向蕭爍,「這麼晚了,你應該在你的房間里休息才是。」
「兒臣還有自己的房間嗎?」蕭爍聽了朱良莘的話,只覺得甚為諷刺。
他用詞尖銳,語氣神態都寒冷得像是這一個雨夜。朱良莘盯著他瞧了好一會兒,這才語氣平靜地回道:「東宮沒了,還可以再建。這段日子你就住在太子府里。」
「呵,」蕭爍冷笑了一聲,這個女人一如往常,臨於危前還是可以如此氣定神閑。她故意不去提起被她軟禁在東宮裡的孟一荻,彷彿只要她不說,蕭爍就可以忘了她一樣,「這場大火,可是與你有關。」
朱良莘用修長的手指輕抵著額頭,「皇兒受了驚嚇,開始說胡話了。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在殿里伺候著的宮人皆是戰戰兢兢,恨不得現下就有個地洞能夠讓他們鑽進去,好讓這一對劍拔弩張的母子注意不到他們的存在。
「我有沒有說胡話,母后心裡清楚得很,」蕭爍咬牙切齒地說道,他向來冷傲的臉龐也因為怒火而有了幾分煙火氣。
朱良莘看著他目光灼灼地瞧著自己,那閃亮的眸子里除了怨恨,便無其他。即便她的心腸再冷硬,也還是被這目光給刺傷了,「從你進大殿開始,便一直在因為東宮失火而責怪於本宮。本宮且問你一句,你可有證據?」
同樣的話,在東宮剛出事的那會兒,她也跟蕭悟生說過。那個時候,那個男人也和蕭爍一樣,是這般質問她的。對於蕭悟生而言,孟一荻是否死在了大火里,他並不在乎。只不過東宮失火牽動了他敏感的神經,讓他忽然之間又回到了多年前那一個火光衝天的夜晚。
甚至於,現下孟一荻不知所蹤,也和當初如出一轍。
思及此,朱良莘下意識地蜷起了手指。
「何需證據,自從你將阿荻軟禁東宮,並不准許我去探視她開始,我便已經隱隱察覺到你想做什麼,只是沒想到……」蕭爍欲言又止,再也說不下去了。
他在懊悔,母後有多心狠手辣,他一清二楚。可是他為什麼默認了母后的種種行為?蕭爍閉上了眼睛,只覺得眼前一片黑暗,就連孟一荻的模樣都有些模糊了。
「放肆!」朱良莘重重拍了一下几案,「本宮是見你身負喪妻之痛,才會一再容忍你。這裡是什麼地方,豈容你如此胡言亂語!本宮是你的親生母親,孟一荻的肚子里還有你的親生骨肉,本宮為何要下此毒手?」
他睜開眼睛,再次抬頭看向朱良莘,「孔嬤嬤去哪兒了。」
朱良莘聞言,背後出了一層薄汗,面上卻沒有異常,「孔嬤嬤這幾日沐休,本宮准她出宮探親幾日。」
「哦,既然如此,本宮回頭回太子府,便到舅舅府上問一下,看看孔嬤嬤這幾日是如何安排的,」蕭爍笑盈盈地向著朱良莘行了個禮,再起身時,臉上已經全然沒了半點笑意。
朱良莘緊咬著牙關,眼睜睜地看著蕭爍負氣衝進雨幕之中,卻沒有出聲阻攔。直到只有落雨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她才恨鐵不成鋼地罵了一句,「逆子!」
伺候在殿中的宮人聞言,紛紛跪了下來,趴伏在地上瑟瑟發抖。
「你們都給本宮記著,今夜,太子未曾來過。」
「是,」宮人們顫顫巍巍地應著,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朱良莘忽然就改變了主意。
「你們下去吧,」朱良莘冷聲吩咐道,宮人聞言,如臨大赦。連忙站起身來,魚貫而出,獨獨留下月容一人在旁邊伺候著。
「繼續查孔嬤嬤的下落,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朱良莘坐在靜謐的寢殿之中沉默良久,突然如是說道。
「是,」月容垂下眼眸,輕聲回應。朱良莘坐在鳳位之上,聽著外頭傳來的淅淅瀝瀝的雨聲,已全然沒了睡意。
……
阿九單膝跪在地上,蕭湛沒有吭聲,她是不敢擅自起來的。蕭湛聽了她的彙報,久久未曾言語,他就這麼坐在阿九面前,聽著外頭時有時無的雨聲。
也不知道是過了多久,便聽得蕭湛輕輕說了一句,「你起來吧。」
阿九訝異地抬頭看了蕭湛一眼,又迅速低下了頭,「謝王爺。」
「你家姑娘很疼惜你,留了你一條性命。既然如此,我當然不能駁了她的面子,」蕭湛的聲音依舊溫潤如玉,不帶任何起伏,卻讓人心中生不出一絲暖意,只有畏懼,「再則,你回來是對的。出了這樣的事兒,你已經不適合留在皇後身邊了。就這樣吧。」
「阿九辜負了王爺的期望,還請王爺責罰。」阿九依舊腰桿挺得筆直站在蕭湛面前,並沒有因為蕭湛的網開一面而鬆一口氣。
蕭湛溫和地看著她,「你不用覺得我是因為你家姑娘而饒了你。若非你家姑娘想出這麼一個一箭雙鵰的妙計,不論你是留在宮中還是回到我這兒,總歸都是一個死字。你先下去好好休息吧,回頭若有什麼事讓你去做,我會吩咐的。」
「是,」阿九咬著唇,向蕭湛行了禮后,這才退出房間。
直到他離開,久久不曾出聲的飛雲忽然開口說道:「阿金姑娘深謀遠慮,居然在那種時候能想出那麼個法子。江湖人稱小魔女,果然名不虛傳。」
「師傅,您這是在誇她,還是在怪她?」蕭湛難得笑出聲來,心情十分愉悅,「她若不這麼做,又怎麼能讓朱良莘焦頭爛額,無暇顧及孟一荻的死活。只不過……我看孟一荻不見得會領情。師傅也不必責怪她利用了綾姨,她這麼反將一軍,也方便我們行事了。」
雖然事實如此,飛雲卻還是不敢苟同阿金的做法,只能沉默以對。蕭湛見他沒有搭腔,倒也不以為意,又自言自語道:「也不知道,她該如何向文禹交代孟一荻的事情……」
……
雨下了一夜,宋文禹也等了一夜。直到雨勢漸小,房門處才傳來細微的動靜。宋文禹立馬從床上坐了起來,便見到一抹纖細的人影迅速閃進了房間里,並關上了門。
他與這個人沉默相對了,周圍安靜得可以聽到彼此的呼吸聲。忽然,只見那人將手一揮,放在桌子上的燭台便亮了起來,照亮了二人的面容。
「阿金,」宋文禹站起身來,見她身上還穿著避雨的蓑衣,臉色蒼白得很,不知道是因為淋了雨的關係,還是其他。
阿金將頭上戴著的斗笠摘下放在一旁,「你應該是猜到我做了什麼了吧。」
宋文禹艱難地點了點頭,「我只是大概猜到了,卻不知道……是否與你有關。」
「是,」阿金垂下眼,從腰間拿出那一枚大禹治水的玉山子,遞給宋文禹,「這是她讓我轉交給你的。你現下若是跟我出城,或許還可以見上她最後一面。」
「你說……什麼?」宋文禹聞言一怔,阿金剛才的話里包含了太多內容,讓他一時之間有些接受不了,「她……」宋文禹目不轉睛地看著阿金,見從她身上要不到他想要的答案,便又將視線放在了那枚玉山子身上。
白玉潤澤的身子在燭光的映襯之下泛著幽光,良久,宋文禹的視線開始模糊起來。他伸手接過那枚玉山子,拿在手中摩挲,低聲問道:「她受了多重的傷。」
「她是中了毒,中了和良妃當年一樣的斷腸毒,」阿金瞧著宋文禹失魂落魄的模樣,即使心疼又是苦澀。她只覺得腦子昏昏沉沉的,思想逐漸與身體抽離,自己彷彿已經變成了一縷魂魄,隨風飄蕩。阿金不著痕迹地將手撐在桌面上,臉色愈發地蒼白,「我救她出城,本可解毒,可是孩子沒了,她也沒了求生的意志。現下,人已經昏迷了,全靠一口參湯吊著氣。她意識清醒時,讓我把這個交給你。」
「這麼說來,是你臨時起意,讓我去見她最後一面?」宋文禹聽了阿金的訴說,忽然抬起頭來看著阿金,語氣有些冷漠,「你其實不必這麼試探我,我不會去的。去了,也是給人添麻煩。」
說著,他便將那枚玉山子放到袖中,站起身來道:「我叫人來伺候你沐浴更衣吧,你忙碌了一天,也應該好好休息了。」
「你要去哪兒?」宋文禹的嘴巴在阿金眼前一張一合,可她卻早就已經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麼了。只是在他經過自己的時候,下意識地抓住了他。
「放心,我不會去找太子妃的。況且,沒有你帶路,我也見不到她,不是嗎?」宋文禹側過臉看著阿金,他在盛怒之中,根本沒有在意阿金的異樣。
「……原來你是這麼想我的?」因為二人離得很近,宋文禹這句賭氣的話,阿金倒是聽清楚了。她只覺得心如刀絞,突然喉中一股子腥甜噴了出來。污了桌面,也讓宋文禹嚇了一跳。
「你怎麼了?」宋文禹趕忙抱住了她,後知後覺地看著已經氣息奄奄的阿金。
阿金強撐著眼皮貪婪地看著宋文禹,就好似是在看他最後一眼。她戀戀不捨的伸出手來想要撫摸宋文禹的臉頰,但是手指還未觸碰到宋文禹的臉,便已經無力垂下了。
「阿金,阿金!!」已經昏死過去的阿金哪裡還聽得到他聲嘶力竭地吼叫,倒是守在屋外的阿珍聽到裡頭的動靜,連忙闖了進來。
「姑爺還是不要這樣抱著姑娘了,您這樣抱著她,也無濟於事。」阿珍忍著脾氣,哽咽地將宋文禹一把推開,然後單憑一人之力將阿金扶到了床上躺下。
「她怎麼會這樣?她怎麼會吐血的?啊?」宋文禹看著阿珍熟練地為阿金擦拭嘴邊的血跡,又將幾顆藥丸送進阿金的嘴裡吞服,急得就像熱鍋上的螞蟻,可是阿珍並沒有搭理她的意思,「阿珍!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怎麼一回事?」阿珍被他擋住了去路,一雙杏眼滿含淚水憤怒地瞪著宋文禹,「姑娘不讓奴婢說,奴婢不敢說。姑爺若真想知道,便等姑娘醒了以後再問吧。」
說罷,她一抹眼淚,繞開宋文禹去給阿金絞了一條面巾來給阿金來清潔面部。做完這一切之後,她又看向宋文禹,語重心長地說道:「姑爺只需知道,姑娘現如今這般模樣,全都是為了救孟大姑娘,便足夠了。」
她說完這話,也沒有給宋文禹行禮,而是徑直端了水盆出了房間。
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天邊泛起了魚肚白。懷仁一如往常一般出現在門口,他驚訝地瞧了一眼尚穿著常服的宋文禹,見之一直站在房內,看著睡在床上的阿金,他有些疑惑地輕聲提醒道:「少爺,該是去上朝的時辰了。」
宋文禹從怔愣中回過神來,他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到阿金面前,低頭吻了一下她冰涼的額頭,這才去屏風后更衣。只是他並不知道,他剛一離開,阿金的眼角便溢出了眼淚,順著她的鬢角落入枕上,杳無蹤跡。
……
東宮的這一場大火,讓所有人措手不及。
孟恪痛失愛女,因病告假無法上朝,就連聖人今日也未曾出現,更別說經歷喪妻之痛的太子了。文武百官趕到金鑾殿才被侍人告知今日聖人龍體欠安,無法上朝。
消息靈通的,多少都知道了東宮的事情;蒙在鼓裡的,也並沒有往深處想。先前還聚在一起的官員頃刻間就散開了,三三兩兩地又往下馬處走。
洛騰在群臣之中一眼就瞧見了宋文禹,連忙走到他身邊,見他面目陰沉,便明白他一定是知道了孟一荻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洛騰撓了撓頭,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有些蹩腳地問道。
「嗯,」宋文禹點了點頭。此刻,他想到的並非孟一荻,而是阿金昏迷之前的模樣。
那帶著些失望而又釋然的眼神,讓他十分不安。不覺間,他便加快了步伐,想要早些回到家裡。
「孟大郎君今日也沒有上朝,」洛騰輕聲說道:「這件事兒,孟府好像昨天就知道了。是吉昌宮宮人去報的信,說是東宮意外走水,太子妃還有正殿的一眾宮人都沒有救出來。」
「意外?」宋文禹反問了一句,他眸子里的冷意讓洛騰心裡一緊。
「文禹,莫非還有其他隱情?」到底是衙門官吏出身,洛騰一下就抓住了事情的關鍵。他的臉色幾經變化,卻始終不敢將自己的猜測宣之於口。
「沒有什麼隱情,改日咱們再聊。」宋文禹藏在袖中的手攥緊了拳,復又鬆開。忽然,蕭湛的身影出現在他的視線之中,他隨意交代了一句,便向著蕭湛疾步走去,「臣下有事情與王爺相商,還請王爺借一步說話。」
蕭湛突然被宋文禹擋住了去路,短暫的驚訝之後,立馬恢復了平日里溫吞的模樣。他點了點頭,也沒再讓飛雲跟著自己,便與宋文禹去了旁邊一處角落站定,「你這麼急匆匆地找我,是有什麼事情嗎?」
宋文禹神色複雜地看著蕭湛。他在自己面前,鮮少以王爺的身份自居,很明顯是將他納入到了自己人。一直以來,宋文禹之所以願意與蕭湛一道披荊斬棘,是他始終相信,今日的潤王日後也一定會是一位明君。
而今,他卻有些不確定了。
「臣下疑惑,東宮失火之事,王爺可是一早就有所察覺,」宋文禹向蕭湛行了個禮,恭敬問道。
「不曾,」蕭湛回答得言簡意賅,他不再問,他也沒有再多說些什麼的意思。
宋文禹眉頭微微一皺,「東宮失火,可與那些流言蜚語有關。」
「事情都已經發生了,你關心這些作甚,」掛在蕭湛嘴邊的笑意不著痕迹地淡去,他看著宋文禹,帶著些警告的意味,「宋大夫對太子妃的關心,未免有些過了。」
「非也,臣下只是關心,此事可與王爺有關。」說著,宋文禹抬起頭來看向蕭湛。說了這麼大逆不道的話,卻還如此坦然,放眼而今整個朝廷,青年才俊之中敢這麼做的人大概只有宋文禹了。
「若你只是關心這個,那麼你可以放心了。確實與本王無關。」蕭湛說著,習慣性地笑了笑,一如往常溫柔,卻並沒有讓人覺得如沐春風。蕭湛見宋文禹仍然眉頭緊蹙,便知道他已經猜出了個大概。於是他嘆了一口氣,看著廊外開得正好的芙蓉,「你應該知道,朱良莘是個什麼樣的人。她為了能夠保住太子的儲君位置,做出什麼令人髮指的事情來都毫不出奇。」
宋文禹捏緊了拳頭,盯著蕭湛雲淡風輕的側臉,「臣下只想知道,王爺是否早就已經收到了風聲,知道皇後會加害於太子妃殿下。」
「知道了又如何,你能做什麼,你又可以做什麼?」蕭湛冷聲打斷了他,二人四目相對,誰都沒有挪開視線。
「為何見死不救?她喝的是斷腸毒!和當年良妃娘娘如出一轍!」宋文禹痛心疾首地看著蕭湛。他分明是親身經歷過十幾年前的那一場慘劇的,他分明也對自己說過,不想再讓同樣的事情發生一遍。往事歷歷在目,昔日承諾猶言在耳。宋文禹有些不相信,自己鼎力相助的生死之交,會變得如此陌生。
「文禹,」蕭湛看著他看了良久,忽然沉聲說道:「今日你這般質問我,到底是因為我處事過於冷酷無情,還是因為出事的人是孟一荻?若是前者,我無話可說。可若是後者……」
他沒有將話說下去,只是轉動著戴在大拇指上的扳指。他想警告宋文禹,不要辜負了阿金。可是話到嘴邊,終究還是咽下了。
「罷了,此地不宜久留,也不是談事情的地方。」蕭湛閉上眼睛復又睜開,爾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一個僻靜的角落。
宋文禹轉過頭,看著廊外開得正好的那一片芙蓉花。因著昨日的那一場落雨,大多數的花朵都已經沒了原來的形狀,僅留下一兩株完好無損的傲然挺立在陽光之下。
宋文禹盯著那些倖存下來的芙蓉花,強壓在心底的那一抹子不安忽然就擴散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