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難纏的小鬼
一早,白府就靜如以往蘇醒過來。
當下人們把餐飯早茶都一一擺上時,白玉桌旁卻奇異地只圍坐了三個人。
調皮搗蛋話最多的那人沒來,三人心中不由得各生想法。白老爺眉心微怒,卻故作相安無事道:「都吃飯吧!」唯唯諾諾的三公子這才敢端起碗來。
可夫人卻心覺不妥,畢竟孩子是自己的,是圓是方她摸得清楚。才草草扒了兩口飯,就起身說:「我去叫落英來吃飯,估計這孩子起晚了,上私塾可不能遲到。」
白老爺默許地點了點頭。
夫人一進門,就看到床榻空空,四處無人,敞開的黃梨木櫃中,衣物也堆得亂七八糟,果真如她所料,這孩子離家出走了!
她三步並作兩步地走回飯廳,白老爺一聽,不禁大怒起來,鬍子都氣得止不住顫抖。
夫人憂心忡忡地說:「得趕緊讓牛伯們去找找,她還那麼小,萬一有個三長兩短該怎麼辦?」
白老爺眉心的怒火此時已蔓延到圓瞪的眼珠里,氣憤不已地說:「不用管她,小小年紀就離家出走,目無長輩,書都白讀了!讓這個孽子自生自滅去!」說罷,手中的飯碗便被狠狠一拍。
晨曦的火焰中,白府上下沸騰起來,都在口耳相傳白小姐離家出走的軼事。
一向溫和的夫人也氣憤不已,她質問牛一八:「你也不守緊點,這麼大一個人,就讓她偷偷跑出去了!」
牛伯抓了抓腦袋,滿心愧疚地皺眉道:「我也沒想到小姐會出門,我就睡了那麼一會兒,就看到門半掩著,還以為是自己昨晚忘記關上,哪裡想到?哎!」
夫人無奈看了他一眼,沒再追究,只說:「你把樊媽,阿景,玲玉都叫來,我們趕緊出去找找!」
如果落英知道自己的目的已達成一半,心中會不會得意洋洋?
可是,才離家出走幾個鐘頭,她便已經後悔了。
落英站在醫師的庭院里一言不發,眼睛死死盯著自己的腳背,心中毫無底氣。
楊醫師正舀起一瓢水準備澆花,看到呆若木雞的落英時,表情竟有些驚愕。
他心如明鏡,卻也問道:「大清早的,你怎麼來了?」
落英努了努嘴巴,還是低頭不語。
一旁的扶弱說:「師傅,白姑娘剛剛說,『她想拜您為師』!」
楊醫師一怔,又繼續澆他的花,事不關己地說:「我一早已告訴過你,我是不會收女子為徒的,你難道沒聽明白嗎?」
落英一聽,忽然有了勇氣,她倔強的目光看進楊醫師的眼睛里,著急反駁道:「楊醫師,你是看不起女子嗎?」
醫師不語,她又繼續道:「若是沒有女子,這世上誰來繁衍生子,誰來料理家務,誰來洗衣做飯?女子的用處,說也說不盡哩!」
醫師道:「我自然明白,但這跟我收徒授技卻沒有絲毫關係!」
「沒關係就沒關係,可我也四肢健全,尚能舞刀弄劍啊!」
楊醫師見她這般難纏,不禁抿了抿嘴,挽起長袖,將水瓢往桶里輕輕一放,驀地轉身進屋。半晌,屋裡才傳來一句話:「你還是回去吧,就算跪到明天早上我也不會留下你!」
落英心灰意冷,可就是這樣無路可走,她更要奮不顧身啊!
一想到父親昨晚那頓大罵,她咬了咬乾巴巴的嘴唇,索性跪了下來。心中一早將他視為自己未來的師傅,便也無須顧及這點微薄的自尊了!
一整個上午,楊醫師和扶弱都沒閑下來,他們時而在院里練習劍法,時而又把新鮮的藥材拿出來擺晾,落英見著他們做這些新鮮的事情,看得心裡直痒痒。可楊醫師卻一直躲她遠遠地,連眼光都避開一尺多,只當沒這人存在一樣。
驕陽似火,落英閉著眼睛,黑髮吸熱像頂著個爐子,可心裡卻是另一個冰天雪地,只有心中那簇堅定的信念還在熊熊燃燒,溫暖著自己。
午飯時,扶弱輕輕走過來,他拍了拍落英的肩膀,落英一睜眼,見到地上是一個小巧的影子,不禁高興起來,聲音嘶啞卻撐著力氣說:「扶弱,是你呀!」
扶弱朝她微微一笑,眼神里似乎多了些敬愛,他連忙伸出右手,裡面還緊緊攥著兩個大白饅頭,不緊不慢地說:「白姑娘,師傅讓我給你的,他說,讓你別再跪著了,吃完了就趕緊回家吧!」
落英心中暗喜,又好像聽不懂人話似得,笑嘻嘻地問他:「那師傅還說什麼了?」
扶弱想想,搖了搖頭。
他正要走,落英又緊緊叫住他:「扶弱,你能告訴我,師傅當初是怎麼收你做徒弟的嗎?」
扶弱拘謹地攥了攥小手,喃喃道:「我也記不清了,我只知道師傅說,我還不會說話的時候,他就已經帶著我四處奔波了!」
「啊!」落英驚訝不已,「那麼說,你是師傅一手帶大的?」
扶弱同意地點點頭,繼而又說:「師傅本來是不收徒弟的,他說看我一人孤苦伶仃,只好把我留在身邊。」
落英聽到便覺有些黯然,可沒光能夠再點亮,但心如死灰就難以復燃了!她還是決定抱緊這棵稻草,一雙烏彤彤的眼珠溜向身後的扶弱說:「不管怎樣,我是不會走的,麻煩你告訴師傅一聲,就算跪到雙腿抽筋,我也不可能放棄!」
扶弱無語,又腳步輕輕地走回屋去。
他也有心,見了師傅,將落英的話都一五一十說與了他,醫師一聽到這丫頭開始自作主張地叫自己師傅,不覺愣了一愣,隨即嘴邊又掛起徐徐的笑容,是笑了又笑的那種。他心軟下來,倒也來了興趣,悅然道:「先不必管她,跪到腰酸腿痛的時候,她自會回家,你把竹簍取出來,我們這就去溪源嶺採藥。」說著,心中又是另一番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