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名字的由來
我出生在東北長白山下的一個小村子,從我有記憶開始我家就供著保家仙,我的仙家和別的不一樣,不出馬不看事,其實就是一個安家宅的意思,可是通常來說這種就一個仙家就差不多就行了,可我家又不一樣,有足足九個!你說九個就算了吧,可是九個偏偏都是胡仙,東北保家仙胡黃白柳灰,就屬胡仙的嫉妒心最強。
所謂胡仙其實就是狐狸,所有的仙家說白了就是動物,也各有各的性格,比如狐仙就愛美愛吃醋佔有慾大;黃仙就是黃鼠狼也叫黃皮子記仇,愛吹牛愛聽捧適合打聽事情;白仙就是刺蝟愛貪小便宜但是心好會治病但脾氣不好動不動就罵人;柳仙性子懶不愛管事可是能打架適合出馬;灰仙就是老鼠愛算計人,很聰明老鼠子孫多,所謂人多路子廣也適合打聽事情。狐仙就比較複雜主要是掐算,能掐會算也會治病,也有會打架的肉搏系的那種,可是我家胡仙到底屬於哪種呢,我也問過我娘很多次,我娘都閉口不談,只說我家的狐仙以最小的為尊。
這可就稀奇了,一般來說動物仙和人差不多,以長為尊,除非極個別的情況,比如他是長白山的統領等等,可是我家狐仙應該沒這麼厲害吧,這麼厲害就不至於到我家來了。
其實我也沒有說我家不好,只是我爹身子不好,所以我家就容易受欺負,比如,我家的雞到鄰居家去了,鄰居就偏說那是她家的雞死活不給我們,我娘去要,鄰居的那女人就開始亂罵
「誒!大家來看了騷娘們來偷雞了,你們快看看,大白天的害臊不?跑到人家這裡來偷雞。」說完大家都跟著笑,偷雞不就是偷雞?從小我就被村子里的孩子們欺負,都說我是騷娘們養的騷貨,小小年紀就會勾引男人。
我長相隨我娘,巴掌大的臉,水汪汪的眼,尖尖的下巴,紅嘟嘟的唇,我小看上去只能說是可愛,可我娘二十齣頭生下我也過了三年了,年輕的時候我娘就是遠近聞名的俏姑娘多少人為了看我娘一笑從城裡跑到這鄉下,說媒提親的快把我姥姥家的門檻給踩爛了,我娘偏偏喜歡我爹。我爹也是村裡十里八鄉的俊後生,喜歡他的姑娘也不在少,姥姥看著閨女喜歡也就同意了,好歹閨女離的近,對方家庭也不錯,人看著也不錯,想著以後還可以幫著帶帶外孫,姥姥心裡就更滿意了。
就這樣,我娘就和我爹在一起了,村裡突然就開始說起了我娘是騷女人,其實多半都是村裡那些姑娘嫉妒亂傳的,可我娘自從嫁人後就越來越美,眉梢帶笑,雙眼含水,比結婚前多了几絲媚意。傳言是越來越難聽,可我爺爺奶奶是實在人,對這個媳婦也是愛護得很當成親閨女來看,有天有人說我娘說得過分,那話也著實難聽,說我爺爺和我爸一起跟我娘干那啥,我爺爺脾氣不好,當時就和那人吵起來了,最後演變成了打架,大家好不容易才拉住。我爺爺是獵戶,那人哪裡是對手,氣極了,就說「怕不是你這老東西惱羞成怒了吧?」越說越覺得有理,第二天這個消息就傳開了,隔了不到一個月,我爺爺就拿著自己的獵槍自盡了,我奶奶和爺爺情深,也拉根繩子弔死了。
村子里見死人了,村民也老實了加上村長的壓制流言漸漸平息,只不過村裡的那些媳婦還是私下會亂說,加上我爹身體是越來越不好,人們又開始欺負起我們家,我家的胡仙來了人們漸漸的開始尊重起來,農村人特別是東北農村對仙家是敬重得不得了的,可是我家仙又不出馬,人們又開始說,我家的胡仙其實就是我媽養起來玩的,人和畜生多新鮮刺激啊。
那個時候我也出生了,有一次有個小孩在我家門口罵我,說我是我娘和狐狸生的野種,我爹那時病了躺在床上起不來氣得直哼哼,這事本來以為就這樣不了了之,稀罕事來了,那小孩回去就開始口舌生瘡,高燒不退,慢慢的四肢抽搐口吐白沫,眼看就不行了,看了多少醫生也不見好,請了附近一個有名的出馬仙來看,那是個白仙,開口就把那家人劈頭蓋臉的一頓亂罵,說這事沒得看,說他不敢看,這方圓十里沒人敢看,這孩子得罪的是長白山上的胡家十仙,但是不知道到底是哪一位,但是不會是胡大爺,胡大爺已經是上方仙了不會這樣,但是其他九位哪一個都不好惹,叫他們帶上東西帶上紅梁細水,小鳳凰,黃條,還有黃元寶。這些是什麼東西呢,其實就是酒,雞,香和橘子的意思這是仙家上身的時候對一些東西特定的稱呼罷了。然後到胡仙那裡磕頭認罪,看看胡仙原諒他們不。
這家人二話不說,浩浩蕩蕩的到我家又求我娘說好話,我娘為難的說,求情的話她說了不管用,得我去說。那家人又拿出好多糖和水果給我吃,我這人也是沒骨氣,好吃好喝的把我弄舒服了,我就去求情了。我對著牆上的九個牌位跪下去,對著最中間的牌位說
「仙家原諒他們吧,我看他們好像知錯了。」我一直覺得我家仙根本沒用,沒準就是來哄哄我們的,但是吃人嘴軟拿人手軟,我也就想跪著裝裝樣子,可那知道那家媳婦忽然身子一抖,翻著白眼對著自己男人就是劈頭蓋臉的幾巴掌打下去
「叫你他娘的不把自己兒子教好,出來惹老娘,惹火老娘,老娘就讓你全家死絕,讓你兒子小病一場算是好的了,看你他娘的還亂不亂說話。」然後那個女人又開始扇自己巴掌,說自己不要臉是賤貨,其實就是稀罕江大山結果人家娶了李秀嫉妒,到處傳別人謠言,又開始說自己當姑娘的時候自己去哪家偷果子,在哪裡洗澡,說的那男人聽不下去,去拉,結果那女人力氣大得出奇,一巴掌扇得男人鼻血直冒,坐在地上起不來。
還是男人的姐姐有眼力,看出是仙家來了,連忙跪下說好話「仙家,仙家你看,我們可是誠心道歉的,我們帶了上好的紅梁細水,還有好多黃條和黃元寶,您看,剛給您卷好的蘭花杆子,您嘗嘗。」說著就遞過去一個煙杆子,那女人平時也不抽煙,這次接過去吧嗒吧嗒的抽起來,一邊抽一邊示意那個男人給她剝橘子,那男人連忙爬起來給她剝,要知道,在東北大男子主義盛行的農村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況且剛才那女人又喊又跳的吸引了不少人來看熱鬧,平時這是根本不可能的,可這時候這男人倒也是老老實實的剝,估計是被打怕了。「拿酒來!」男人的姐姐又連忙給她倒酒,把燒雞給她拿去,等仙家吃飽喝足了,叫他們把二麻子,哦,就是那罵我的小孩,農村孩子就叫這名字,名字賤好養活。在他頭上拍了拍,本來他都昏迷不醒了,突然開口說話了,對著仙家喊娘,說自己嘴巴疼,嚇得他姑姑趕緊把他從仙家懷裡接走,連忙說小孩子不懂事讓仙家不要計較,那女人擺擺手「我告訴你們,以後敢來找事看我不繼續收拾你們,這次出手教訓你們的是我,如果是我九弟弟怕是你們全家都要死,本來他想出手但我念在你們孩子小,勸住了。以後在這樣,哼哼。」說著她便摸了摸我的頭,笑得很溫柔,我也起了一陣雞皮疙瘩,任誰都受不了啊,平時恨不得打死你的女人突然對你笑得溫柔,我不自在的很,趕緊離她遠了點。只見那女人又扯住二麻子姑姑的頭髮惡狠狠的威脅「我告訴你,別想著報復,你去這整個長白山山脈打聽打聽,誰敢惹我們胡家十仙,老娘就是長白山胡七奶奶,你給我記住了,看看哪路仙敢給你報仇!」二麻子他姑嚇得發抖連說不敢,女人這才放手。她又溫柔的摸摸我頭「七姐姐走了,月兒乖。以後無人敢欺負你,誰欺負你告訴七姐姐。」
那女人身子一軟昏死過去,那家人看仙家走了,連忙把那女人弄走了,一邊和我娘道歉,一邊留下些吃食說是賠禮的,這事也就算這樣過去了。很長一段時間村裡人都不敢惹我們,直到有一次鄰居想占我家一塊地,農村人靠土地吃飯的,為了點地打架的都有,跟我娘和我爹打起來了,那家娘們一直是我們附近的小辣椒,嘴最是毒辣,罵得特別難聽,罵了過後開始後悔,等了幾天自己也沒生病,膽子也大了,估計是覺得我家狐仙不在吧,漸漸的大家又開始欺負我們。其實不是狐仙不在,只是他們告訴我們,那點地不算什麼,更何況誰拿到誰倒霉,不信就等著瞧。
等來等去等了快五年,我也十三歲了,鄰居的報應沒來,我也依舊是人們嘴裡騷娘們養的小騷貨,我爹的病也越來越重,十天裡面八天起不來床,赤腳醫生也說準備後事。我記得我爹去世的時候是一個涼爽的秋天,一年的希望都在這個季節,金色玉米稈成了這個季節最美的畫面。往南飛的燕子不斷地從天空飛過,我在院子的大樹下穿珠子玩,我娘用曬好的紅豆給我,說是相思豆,能保人平安的,我想給我爹編一串,這樣他就會慢慢的好起來,就可以帶我去山裡找好吃的野果子,他還說要帶我騎大馬,說等他身子好點了就去給我抓一隻小兔子玩。
我正認真的穿這珠子,只見大夫搖搖頭從我家裡出來「秀妹子,不是我說,我從一個月前就沒有診到過他的脈象了,說句不好聽的,其實這樣的人或許本來就是個死人了,活著或許對你家不好,聽我的,讓他踏踏實實的走吧。」我娘只有不停的抹眼淚,我手中的紅豆灑了一地,在地上打了個轉,滾到不知哪裡去了。我娘招招手示意我過去,在我耳邊悄悄地說「月兒別哭,爹爹如果不在了還有娘,娘一輩子就對你好,你放心,一會見到爹別哭啊,別讓他難受,你知道的你一哭你爹就不安心啊。」我點點頭,咬著嘴唇。
我家就我一個孩子,雖說在外面受欺負,但是我爹娘還是寶貝我得不行,有什麼好吃的都會給我,捨不得打捨不得罵。我爹總會在我受欺負的時候給我出頭,也是因為有我爹得存在,那些孩子只敢罵我不敢打我,我爹病了,他們就敢用小石子扔我,可若是我爹死了,我爹死了該怎麼辦?我哭著趴在我爹的床前,我爹抬起手摸著我的頭髮,曾經溫暖略帶粗糙的手掌如今冰涼彷彿沒有溫度,我抓著我爹的手不敢放開生怕他會一不小心不在了,我娘已經哭得不像樣子。
「月兒,爹就要走了,爹這條命本來就是狐仙施捨給我的,讓我能看你長大,如今你已經快十三歲了,爹唯一後悔的就是沒能給你一個兄弟,讓你在外面受盡委屈。」說著他喘了口氣,我看他累得很,只好拍拍他的背替他順氣。「你要記得我們家的命都是狐仙給的,連你的名字都是狐仙取得,說來你也不好奇,爹一個山裡漢子哪裡取得來這樣好聽的名字,一聽就像大家閨秀的小姐。」我爹笑了笑「江水月,當年仙家說我們的江是目極千餘里,悠悠春江水的江,說你一定是個女兒,和我們有著緣分所以你的名字要由他們取,最後八仙姑掐算了一下說這名字必須由她的大哥或者九弟弟取,叫他們自己選,你猜是誰?」爹笑著看著我,彷彿陷入了很長的回憶「我猜是他們大哥!」「為什麼呢?」「因為一般都是大哥說了算啊。」我一臉認真的說,也忘了哭。
這個名字是我的驕傲,因為村裡的女孩都叫什麼花什麼芬,唯獨我有個不一樣的名字,連教書先生都連連誇我這名字好聽,對我也關愛有佳,「錯了,胡大仙是上方仙怎麼可能是他呢,是胡九爺取的,我看他當時望著水裡的月亮,又想了很久說譬則鏡花水月;體格聲調;水與鏡也;興象風神;月與花也。必水澄鏡朗;然後花月宛然,就叫江水月吧,目極千餘里,悠悠春江水的江,鏡花水月的水月。這就是你的名字由來。」
爹示意我給他端杯水喝一點,我給他端了杯水,他喝了,他的表情逐漸嚴肅起來。「當年我上山打獵,想給你娘做個圍脖,因為當時你娘懷上了你快生了,那一年得天冷得出奇。我沒留神,掉到個雪洞,當時以為死定了,沒想到突然出現只白毛狐狸,說我其實應該死了,問我想不想活,我當然想活,說他們是長白山的胡家十仙,叫我回去把他們供養起來,並且與我的子嗣有緣分,說名字都要他們取,讓我再活十三年問我願不願意,我當然願意,比起現在死,我至少有十三年的時間把你們安頓好,還可以親眼看看你。」爹的眼神漸漸的渙散,卻強撐著笑了笑「胡大仙是上方仙,我沒資格供奉,但他和你有緣分遲早會找你的,九爺和你緣分最深,可是九爺性子冷,你以後要聽他的話,他們都不壞,七仙姑你也見過,當年二麻子的事情就是她做的,聽爹的別害怕啊。」爹祈求的眼神看著我,我連忙點頭答應下來,娘捂著嘴哭的更厲害了。我也想哭,爹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了。
突然,感覺背後有一股風吹起,我回過頭一看就感覺被一個很溫暖的懷抱把我抱得緊緊得,身上有股好聞的味道,我抬頭一看,是一個少年模樣的人,很是好看,眼似星,眉如月,卻不女氣,彷彿初春的陽光,又如夏日的涼風,眉目間三分瀟洒六分擔憂,還有一分是什麼呢,我還來不及想他就說「你放心走吧,以後我就是她的九哥哥。」我爹點點頭,竟然真的很放心的閉上眼睛。「爹!」我掙扎出那人的懷抱撲向床上的父親,而那個自稱九哥哥的人卻把我按入懷中,死死的壓著我的腦袋不讓我看,我倔強的側過一點點,看到了我終生難忘的事情。剛剛死去的父親身上居然突然騰起一股青煙,瞬間化為白骨。
我下意識的想尖叫,這副場景太可怕了,不要說我,連我娘也跌坐在地上,不過她好像知道什麼,只是驚訝算不上害怕,只能說是失落吧。那個少年撫摸著我的頭輕聲安慰我「別怕,九哥哥在,別害怕。」他的聲音彷彿夏日的清泉,帶著點軟軟糯糯的感覺,像似甜甜的糯米糕,安撫著我的情緒,他的懷抱溫暖可靠,彷彿讓人可以安心一輩子,身上有股好聞的味道,我也不排斥他,甚至很信任他,我問他「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