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個秀才
漸漸地，四周的黑霧裡開始若隱若現地掠過一些模糊的影子，眾鬼穿梭在黑霧裡紛紛變作厲鬼模樣把那些黑影全都截住戰成了一團。
靈兒只聽得四面八方不絕入耳的嘶吼聲，縱使並未看見那黑霧深處正發生的一場場激烈廝殺也嚇白了臉。
她緊緊拽著自己的衣角停了下來，周圍的聲音讓她不敢再往前走了。
見她停下來，眾鬼倒是都微微鬆了一口氣，越往前去，幽冥獸越多，何況現在天色已經晚了，連白日里那些好不容易穿過霧氣阻礙的微弱光線都消失不見，那些幽冥獸會更加活躍和兇殘，屆時他們也不一定就護得住她。
靈兒環顧四周，入眼仍是一成不變的荒蕪地面，她甚至覺得自己走了這麼遠仍是在自己剛醒來的那一片地界沒動過。她坐在地上，眼眶裡再一次盈滿了淚珠子。
好餓啊。
小手摸著癟癟的肚子，靈兒扁了扁嘴又忍不住哭了起來。
就這麼哭了一刻多鐘，不知不覺連周圍的嘶吼聲都停了，在靈兒又累又餓又哭得頭暈眼花之時，一個聲音猶猶豫豫地響起：「你、你還好嗎？」
她抹著眼淚抬頭看去，嚇得打了一個哭嗝。
面前幾丈開外立著一個穿著破舊青色長袍，面色青白的書生，眼神小心翼翼地看著她，一副想過來又不敢過來的樣子，然而這也掩蓋不了他身上濃濃的死氣。
見到小姑娘似乎是讓自己嚇著了，秀才一邊努力地揚起和煦的微笑，一邊用自己從活著到死後都是最誠懇無害的目光看過去，放輕嗓音道：「我沒有惡意，我只是來問問你有沒有事。」
暗處的眾鬼也屏住呼吸緊張地盯著小姑娘的反應，雖然秀才是個很清秀儒雅的書生，但還是一看就能看出來這不是一個活人，他們生怕她嚇出個好歹。
秀才沒空去理會眾鬼的心情，他的全副心思都放在如何才能不嚇到面前的小姑娘上了。然後他就見小姑娘愣楞地看著他連打了幾個哭嗝后，無限委屈地問道：「你、你是要吃了我么？」
靈兒確實是委屈極了，她心想自己一直都很乖，沒有做任何壞事，要被外面的人追殺掉進這個破地方不能出去不能見爹娘就算了，居然還要被鬼吃。
嗚嗚嗚……好難過……
秀才連忙搖頭，猶豫了一下，試探著上前幾步，微微彎腰對著小姑娘伸出一隻手，柔聲道：「起來吧，地上涼。」
靈兒抽了抽鼻子，定定地看了這個鬼書生幾秒，有些瑟縮地慢慢把手伸了出去搭上了他冰冰的指尖。
秀才握住那隻溫暖的小手的時候瞬間心頭一軟，小心地拉了她站起來，然後就見小姑娘紅著眼眶看向他，小聲問道：「你能給我點兒吃的么？」
秀才愣住：吃的？
他們這些鬼做鬼太久了，都忘了活人是要吃東西的。
可是……
他犯難地看著小姑娘：「這個……我們這裡好像沒有能吃的東西。」
聞言，靈兒頓時傷心地垂下頭，抽泣道：「再、再不吃東西，我就要餓死啦……」
「你，」秀才眉頭微皺，有些手忙腳亂地道，「你別哭，我去給你找找。」
他回到黑霧裡，眾鬼默默地看著他，牛莽粗獷的聲音有些沉悶：「俺們也沒有。」
眾鬼沉默半晌，默默把目光投射到了地上死透透的幽冥獸屍體上。
秀才額角微跳：「你們別告訴我吃這個，這能吃嗎？」
這時一個已經手快跑去扒拉屍體的鬼叫了起來：「秀才秀才，你快來看，這有個珠子！」
聞聲眾鬼連忙圍過去，秀才接過他從獸屍里刨出的珠子，放在手裡打量著。
他捏了捏，發現這東西出人意料地很有彈性，而且白白的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
「咕嘟。」
周圍不知道是哪只鬼居然還咽了一口口水。
秀才用一種一言難盡的眼神看過去：你死了多少年了還能饞成這樣？？
那隻鬼尷尬地咧了咧嘴，一直咧到耳根露出一口猙獰利齒。
哦，餓死鬼。
秀才無力地收回目光，轉身拿著那顆珠子走出黑霧回到了靈兒面前，剛把手伸出去，就見小姑娘乾脆利落地接過去，然後「啊嗚」一口吞進了肚子里。
秀才半張著嘴，一句「這東西不知道能不能吃」卡在了嗓子眼。
靈兒見面前的書生一副驚訝的樣子，還以為他是覺得自己的吃相太難看了，不好意思地沖他笑了笑，然後打了個小小的飽嗝。
看著小姑娘有些窘迫的笑容，秀才先是無語，隨後無奈地搖了搖頭，伸出手道：「罷了，先同我來吧。」
靈兒有些猶豫，不過看著遞到面前的這隻青白但修長的手，想起了掌門爹爹那雙溫暖乾燥的大手。
她抽了抽鼻子，把自己的小手放進了那隻手的掌心。
秀才微微一笑，死白的臉上露出柔和的神情，牽過靈兒的手領著她往另一個方向走去，一面走，一面微側了頭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洛靈，我爹娘都管我叫靈兒。」
「好，靈兒。」秀才頷首，「來，閉上眼睛。」
「嗯？」靈兒疑惑地看向他。
秀才直接輕遮住她的雙眼，靈兒便覺得周身似乎驟然捲起一陣氣流，待到秀才把遮著她眼的手放下，靈兒不由得有些懵。
前一秒他們還身處荒蕪的地面上，這一刻就已經到了一個巨大的地下洞窟里，透過頭頂上方緩緩旋轉著的巨大陣法還能夠看到外面空中翻卷著的黑霧。
靈兒震驚地瞪大著雙眼打量著這一片空間里的景象，而秀才卻牽著她輕車熟路地走向了陣法正下方立著的巨大石碑。
走到近前，靈兒有些吃力地仰頭望著石碑上鐵畫銀鉤的三個古老字體，陣法上不斷撒落下的光輝緩緩沿著它們的筆畫流淌而下，顯得分外玄異。
「這是哪兒？」她問道。
秀才深深地凝望著石碑上的字跡，目光里涌動著的神色靈兒看不太懂，但是卻能感受到，這塊石碑大概對他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
他低聲道：「這裡，是玄機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