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帶路 1
三個衣冠楚楚的男子望著坐在眼前的年輕人，臉上顯出懷疑的神色。
「這是什麼？」
他們眼前的桌上擺著一個表面看上去像是銀卡的東西，樣子和任何信用卡一樣普通。
「我管它叫『影絡卡』，只要把它貼在任何一台啟動的電腦上，就能瞬間組織一張隱形的全球幻影網路，但不需要任何網路中樞或vpn，換句話說，這個卡自身就是一個小型『幻影網路中樞』，」年輕人謹慎地說，「通過它建立的網路可以自由傳送聲音、圖像和電郵，無需經過任何官方或機構的伺服器和路由器。」
三個男子互相望了望，心裡倒吸了一口冷氣。如果年輕人說的是真的，那這個實在是非比尋常的產品。
坐在他們對面的這個年輕人穿著西服，帶著副薄薄的眼鏡，上衣兜里還別著墨鏡，扎著黑領帶和墨綠色領帶夾。他的頭髮經過仔細梳理，微笑時露出的牙齒也都與髮型配合得天衣無縫，看樣子不像精神病。
一個男子拿起銀卡，不大相信地翻來看去。
「別看它只有張卡片厚，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年輕人臉上露出頑皮神色。但一閃即逝，「內配備微量子處理器、納米數據控制中心、通訊加密軟體，還設有內置小天線。」
三個男子又互相望了望，其中一個拿來台筆記本電腦放在桌上，再把銀卡貼在光碟機旁。他在鍵盤上敲打了一會兒，然後屏息凝神地盯著屏幕，很快他的眼睛睜得老大。
「這個東西是哪兒來的？不會是您發明的吧？」那個男子以謙恭的態度問道。
年輕人猶豫地用手摸了摸下巴，顯然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為什麼要找到我們？」
年輕人揚起一道眉毛，說，「我知道，貴公司的主要業務是搜索引擎和社交網路服務，最近一直積極開拓在中國市場的業務。這個技術對你們意味什麼，你們應該明白吧？」
「您的目的？」
那個年輕人的表情再度變得謹慎萬分。他輕聲說：「我需要和你們駱總裁私下談談。」
三個男子再次互相望了望。半小時前，這個表情神秘的年輕人被攔在外面第一道安檢口，指名道姓要見駱士麥，就把他帶進來盤問。今天這個慈善晚宴高官名流雲集，連所有媒體也皆被攔在門外，更絕不會讓沒有身份的陌生人擅入。
他們已仔細搜過他的全身，結果只在他西服兜里發現了這張奇怪的「影絡卡」。現在，看來情況有些不一樣了。
「您叫？」
「陸毅恆。」
五分鐘后，年輕人跟著三個男子從監控室走出，他們前方很快出現了紅地毯鋪就的樓梯，上面是通往大廳的華貴鐵門。這裡位於京郊的軒轅城堡酒店頂層，是全北京最高級的會所。
他們進門后眼前便是寬敞高大的門廳，從地面到廊柱均嵌著蘊涵光澤的深紅色大理石，每個柱旁又圍著一圈墨綠絲絨沙發，它們在從高處垂下的構形複雜的大吊燈下閃著暗綠色的光，顯出了十足的貴族氣派。門廳里已經彙集了不少人，廳內幾座雕塑和大三角鋼琴旁也圍攏著不少名流，相識的人輕聲交談著，不相識的人微笑著背手踱著步，有的打著招呼哈羅，邊輕聲說英文邊迎上前互相擁抱，有的端著酒杯左顧右盼。在年輕人的視角里，銀色圓圈層層疊疊地轉動，如同漣漪，黃金秩序號不斷冒出來，l、m、n、o……
他們把年輕人領到一個沙發前，請他坐下稍等。年輕人坐下后沒多久，就有服務生端著盤子過來，請他挑選飲品，他顯然對這場合不太適應，面對茶水、飲料、紅酒和雞尾酒犯了半天愣。
最後年輕人選了杯橙汁。他邊喝邊留意大廳盡頭的動向。穿過一張張笑臉和杯觥交錯，他望見身穿藍色禮服的駱士麥，他正和幾個官員模樣的人交談著。這個慈善晚會是駱士麥舉辦的，政要大亨聚首，還有駐京各國領事、名企駐華代表的企業高層、藝術界名人等等，參加宴會的人員近百人。
很多人經過年輕人時，偶爾和他相視時含笑點頭，如同認識他一樣，令他面露茫然，他不知道，這種社交場合里每個人都唯恐被冷落，積極尋找談話對象，人人見面都是擺出似曾相識的模樣，稍微臉熟點的就會熱情攀談起來，雖然彼此連名字可能都不知道。
年輕人搖搖頭，若有所思地遙盯著駱士麥。這個人的秩序號是h3，這種迄今為止出現的最高黃金秩序級別了，在全世界也很少見。駱士麥正在向人介紹新世界語，很快圍攏的人越來越多，帶著仰慕的神情聽著他用優雅的英文說著新世界語取代漢語的趨勢。
「寫字就是為了記錄語言，沒必要像漢字那麼複雜。如果你們中國人的下一代學會用簡潔的新世界語，以此來與國際接軌，更有利於中西方交流。」說著他取出別人遞給他的名片，指著上面的華麗漢字，「在全球網路時代，這種複雜的字一無是處，那這個傳統還有什麼保留的價值？」
眾人諂媚地笑著稱是。駱士麥還要說下去，一名男子在他身旁附耳說了幾句，駱士麥抬眼向大廳另一邊望過來。
就在年輕人密切關注那邊時，一個年輕女人從他身邊走過，裙角撫過他的皮鞋。年輕人下意識轉頭，見她身形高挑，身穿翠綠長裙，頭髮挽成髻，略施淡妝，氣質不俗，手裡舉著一個高腳杯，杯里晶瑩剔透地紅，將彈出的m7也映紅。
她和年輕人相視一眼，面帶微笑，但很快微笑轉瞬變成了驚愕。
「是你？」
「是你？」年輕人一下愣住了。
這時駱士麥跟周圍眾人交談幾句，走出包圍，向年輕人的方向大步走來。剛才的三名男子緊跟在他身後。
年輕女人杏眼瞪圓，又驚又怒地看著年輕人。
「你怎麼在這兒？」
年輕人一時間臉色蒼白，但迅速鎮定下來。
「我很高興在這裡見到你，林秘書。」他低聲說。
「你這個騙子，怎麼混進來的？」
「請你別總是那麼敵視我，冷靜一點。」
「你可真大膽，居然騙到這裡來了。我倒要看看你來這兒想要幹什麼。」
見到年輕人露出尷尬的神情，林秘書粲笑的瞳仁後面隱隱現出得意之色。
這時駱士麥已走了過來。年輕人趕緊站起來，樣子顯然鬆了一口氣。周圍的人紛紛側頭向駱士麥點頭致敬，後者向眾人點頭致意。這個福布斯排行榜上最年輕的世界巨富是全球名人，也是晚宴的主人，儀錶堂堂，走到哪兒都迎接著尊敬的目光。
林秘書作為萬豪集團的代表經常參加駱士麥的慈善晚宴，駱士麥顯然認識她，他走過來后，主動殷勤地向她點頭。她的目光只好從年輕人的臉上移開，掩飾住片刻前的驚愕，但臉上禮貌的微笑此時已顯得略有些僵硬。
接著她很快再度驚愕，她看到駱士麥伸出手，和年輕人握了握。她這才意識到，駱士麥走過來竟然是專門找年輕人說話的。
駱士麥操著一口美國南部口音，態度熱情誠摯，他的目光坦誠，甚至有一些單純。年輕人似乎有點被他的直率和親和力感動，對駱士麥用英文生硬磕巴地說了幾句，駱士麥寬容地笑了。林秘書也忍不住笑了，她的臉龐因為笑容的綻放而發出美好的光澤，猶如春天的花朵，但笑容迅速地收斂了，她重新又板起臉，心事重重地看著年輕人。
年輕人的聲音壓低，駱士麥的臉色越來越慎重，兩人的對話也越來越低聲，最後駱士麥做了個手勢，他身邊的三個男子在前面帶路，年輕人和駱士麥緊跟了上去，看來他們有什麼重要事要談。年輕人在離開的時候回頭瞥了站著發獃的林秘書一眼，林秘書的目光霎時尖刻了，沖他嘲弄地一笑。但他卻沖林秘書眨了下眼。
林秘書望著他們的背影，徹底陷入了茫然。
年輕人跟著駱士麥他們走進大廳外的一個房間，他打量了一下，屋裡除了幾把椅子和一個圓桌外，還有一個琳琅滿目的酒櫃。門關上后，駱士麥坐到一個扶手椅上，以典型美國的直截了當方式請年輕人坐到對面。三個隨從男子排開站在駱士麥的身後，其中一個人把「影絡卡」遞給他。他若有所思地把它放在手心裡摩挲了一小會兒，抬起目光盯著年輕人沉著的面容，用生硬的中文說：
「這個東西是哪兒來的？」
年輕人挪動了一下身子。
「如果我跟您說，這個『影絡卡』是我發明的，您不會相信。它超出當今技術水平至少二十年。」
「你錯了。」駱士麥的斷然回應有些出乎年輕人的意料，「這項技術我的公司也一直在研發，而且已經取得了進展。」他頓了頓，有些遺憾地說，「但坦白說，由於技術太複雜，成本太高，還無法民用。」
年輕人舒了一口氣：「但我的『影絡卡』解決了這個問題。您承認這點吧？」
「在對它進行全面測試之前，我還無法下結論。」駱士麥有些冷淡地說，「現在問題是，既然你不是這個東西的發明者，你有什麼資格和我談合作呢？」
年輕人臉上浮現出神秘的微笑。
「這正是為什麼我來找您的原因。」
駱士麥靠回扶手椅的椅背上，同樣微笑看著年輕人，但眉頭微皺，似乎一時間不明白他要說什麼。
「這張『影絡卡』來自一個極為秘密的機構，那裡有很多革命性的技術科研實驗，像這樣的東西有很多。實際上那是一個中國最保密的科研機構，是投身於尖端武器和技術研發的一個龐大秘密實驗基地。」經過一陣短暫的沉默，年輕人身子微微向前傾，壓低聲音，嘴唇中吐出了一句：「幾乎無人知道它的存在。」
駱士麥只是皺著眉，好像在聽童話。
他冷漠的雙眼久久凝視年輕人。
「我不懂，你為什麼找我說這些。」
「那麼讓我來讓事情再明朗些。能給我紙和筆嗎？」
駱士麥聳聳肩，很快一名隨從拿來紙筆。年輕人在紙上畫了個什麼，他把它轉過來，幾個人看到上面畫的是一個盾形紋章，旁邊是代碼h3。三名隨從彼此看了看，臉上有些茫然。
駱士麥說：「你們出去。我要和他單獨談談。」
很快房間里只剩下年輕人和駱士麥。駱士麥站起來，從酒柜上拿起一個玻璃瓶和一個杯子，小心翼翼地斟了杯酒。他沉默地用眼睛凝視著玻璃杯中的深綠色液體，像是自言自語地喃喃說道：「年輕人，你想要什麼？」
「我想要什麼？」年輕人慢慢將這個問題重複一遍，搖搖頭，「應該是我問你想要什麼、我有各種產品，不光是『影絡卡』，還有飛行器，還有新型導彈，還有種種你們一直想要知道的絕密項目情報，當然還有顛覆黃金秩序的秘密計劃。」
駱士麥重新坐回扶手椅，那酒杯放在小圓桌上。他以銳利的目光緊盯著年輕人。年輕人毫不客氣地拿起酒杯。
「我清楚你是誰，我也知道你的禮服里就有武器，門外的隨從也可以隨時進來射擊，」年輕人喝了一口，字斟句酌地說，「但外面就是慈善晚宴，如果你想幹掉我，你也會有麻煩。」
「你想要什麼。」駱士麥沉靜地開了腔。
「我想要什麼？」年輕人又重複了一遍，他凝視著這位世界巨富的眼睛，「我知道你們在一直千方百計找『深淵』，而我剛好知道它在哪兒。我掌握著你想要的情報。」
接下來是一片肅靜，駱士麥嘴角露出了淺笑，像是嘲諷的表情。
「你想要什麼？」他堅持地重複這個問題。
「我想要什麼？太簡單了，」年輕人眼中突然射出異樣的光芒。「錢！你總問我我想要什麼？你難道還不明白嗎？」他咬牙切齒地說，「當然是錢！」
「我想要『深淵』的位置。」
「一百萬美元。」
駱士麥略感滿意地點點頭。他把那張畫著盾形紋章和代碼的紙揉成團，扔進了酒杯里。
在他們回到大廳后，林秘書目光一刻也沒離開翟夢川的臉。她恨恨地瞪著那個年輕的騙子，這小子如此可惡，不當場揭穿他，也真難出心頭之氣。但他到底通過什麼和駱士麥打得火熱？
她喝了好幾杯酒，臉頰發熱，紅紅的愈增嬌艷。這小子穿著西服緊跟在駱士麥身邊，儼然一副年輕有為的精英人士模樣，旁人紛紛投去尊敬的目光，林秘書心中更加氣惱。她正在猶豫，要不要上前直接跟駱士麥先生說，他們卻已走出了大廳。
作為晚宴的主人，駱士麥竟然能忽然拋開客人，陪同他出去，實在令林秘書大為詫異。也許是喝酒後有些興奮，她竟悄悄地跟了出去。只見他們下了樓，出了城堡酒店，一個隨從開輛深藍色加長賓士過來，他們上了車。
慈善晚宴是十八點開始的，現在剛剛十九點，正值夏日，太陽的光亮還沒消失。
車靜靜不動，翟夢川臉色蒼白地坐在裡面，駱士麥坐在他的旁邊，對面坐著他的兩名安全隨從，他們魁梧有力，腰裡別著槍，目光警覺。車裡空間很大，如同一個小型辦公室，他身旁一個隨從把平板電腦拿出來，開始輸入賬號和密碼。
「我先匯二十萬美元到你指定的帳戶作為預付金，」駱士麥說，「剩下八十萬等我確定情報的真實性后再匯給你。」
翟夢川露出一個生硬的笑容，抄起對面隨從遞上的筆紙，寫下一串字元數碼。
「這是我在工商銀行的存款碼。」他一字一頓很勉強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