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江月心聽了,有些唏噓。沒想到這青哥小時候還過的挺苦,不過,若沒有苦了這一陣子,也得不到顧鏡的細心愛護。
顧鏡見她對青尾鷂子沒什麼興趣,便振了下手臂,讓這小鷹展翅飛了。江月心瞧著它飛走的樣子,問道:「這附近就你一人養了這樣的鷹,青哥會不會有些寂寞?」
顧鏡聽了,嗤笑一聲。
江月心的憐憫,總用在這種莫名其妙的地方。
「我不是鳥,我怎知它寂寞不寂寞?」顧鏡仰頭,望那青尾鷂子拍翅的模樣,「但我想青哥八成是寂寞的,再怎麼假裝自己是只無害的鴿鴣,它也不是只鴿鴣。日子雖過的無憂無慮、有吃有喝,可也與大燕那頭血肉為食的日子全不相同。」
頓了頓,他道:「因而,它無聊時,我便會陪著耍耍。可它又偏喜歡半夜鬧我,沒完沒了的。」說罷,一副苦惱的樣子。
江月心不由小聲嘀咕道:「你對這隻青哥,可比對霍大小姐要好多了。」
「小郎將,你說什麼?」顧鏡耳朵尖,立刻聽見了。
「沒、沒什麼。」江月心立即哄道,「夜也深了,該回去休息了。」
確實是很晚了,鶴望原上的風呼呼地刮著,吹得人手腳皆冷。
顧鏡舒緩了眉目,對她道:「你也去休息吧。再晚,只怕就到了鬼魂出來晃悠的時候了。」
江月心一副無奈的樣子,道:「阿鏡,這兒真的沒鬼。」
顧鏡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江月心說:「這鬼怪的傳聞,當真是我編出來的……」
「我那時候和幾個小孩在這裡玩,比誰編的故事更嚇人。」江月心苦惱地撓了撓頭,繼續道,「我說『這鶴望原上有很多戰死的士兵在哭』,趙祥將軍家的小侄子就說,那些死人既有大燕國人,又有天恭國人,你又聽不懂大燕話,你怎麼知道他們是在哭還是在笑?」
頓了頓,江月心嘆口氣,道:「無奈何,我才連忙補充說,『那些鬼魂哭的腔調也是不一樣的,有的要回大燕的上都,有的要回天恭的京城』……」
沒錯,這流傳於鶴望原的鬼故事,全是一群小屁孩編出來的。
顧鏡:……
顧鏡冷著臉,嗤笑一聲,傲然道:「我早就猜到了,這鶴望原上的鬼神之說是騙人的!真正的鬼魂是不會半夜出來晃蕩的。……我早就猜到了!」
次日,霍大將軍便派人將女兒接回關城去了。
霍淑君在「鏡哥哥」和「天天熱水洗澡香噴噴」之間艱難地權衡了好一陣子,還是決定回家去,做個每天熏香的美人兒了。
霍淑君不打一聲招呼就跑來了鶴望原,霍夫人自然是氣得要命。
霍夫人生淑君時壞了身子,之後便再也沒了孩子。霍天正從前忙著戰事,敬重自家夫人,沒有納妾的想法,家中只得霍淑君這一個女兒,那自然是千嬌萬寵著。若是霍淑君有個三長兩短,霍夫人就等於去了半條命。
「平日里胡鬧就算了!那鶴望原是什麼地方?大燕人晚上就在那兒跑,多危險呀!」霍夫人關起門來,教訓自家女兒,「一個顧鏡,要家世沒家世,要官職沒官職,家裡窮的響叮噹,也值得你追在後頭跑?竟然還鬧到鶴望原去了!」
霍夫人真是恨鐵不成鋼。
那顧鏡雖相貌出落的好,可家底真是一窮二白。據顧鏡說,他家裡早年遭了匪盜,家人統統被一把火燒死,自己流浪要飯了許多年。十五歲時,恰遇上不破關征丁,他就仗著識過幾個字、又有點力氣,入了軍隊。
這等身份,真是窮酸的說不過去了。
可霍家呢?
在不破關自是不必說,就算到了京城,那也是一等一的名流。霍淑君才剛剛到天恭國女兒議嫁的年紀,京城的議婚書便刷刷地送來。那一個個的,可謂是搶破了頭。就算是那群公子哥兒從不曾見過淑君,也爭先求娶她。
顧鏡與霍淑君,那便是天上地下、雲泥玉暇!
霍天正見夫人生氣,眼光瞟了瞟,勸說道:「顧鏡有什麼不好的?我當年不也是從最底下混起!若是嫁給顧鏡,那就叫做肥水不流外人田……」
「我看你是亂點鴛鴦譜!」霍夫人劈頭蓋臉一頓教訓,「也不瞧瞧顧鏡的家世如何窮酸!」
「夫人,你可別說。」霍天正認真道,「依照我的眼光,這顧鏡定非池中之物。當日我提拔他,便是覺得他定能大有所為,指不準便能蓋了我如今的軍功。」
「什麼池中之物,不過是個落魄窮小子罷了!上回你誇那江亭風,也是這般說的。『池中之物』就這麼不值錢?」霍夫人很不滿,又痛斥了一頓自家夫君。
泄憤完畢后,她眼珠一轉,登時就有了主意:讓那顧鏡早點娶妻,也省得淑君日日記掛著那傢伙。
就是不知道,誰願意嫁給這個窮小子呢?
江月心與顧鏡在鶴望原上待了近半月,累瘦了一圈,這才回了不破關城來。不過十幾日的功夫,關城的天便已經很熱了,催的人直想脫了外衣去井邊洗臉。
「阿鏡,你說呀,那些大燕的探子是怎麼混進關城來的?」江月心牽著馬,走在關城的街上,有氣無力地問顧鏡,「哎,熱死我了。」
「還能怎麼混進來,走進來。」顧鏡答。
「日日都有人在城門口巡邏,怎麼走進來?我看是飛進來。」江月心百思不得其解,「當日我們去入春樓捉他們,竟然還能從你手下跑了一個!這可真是長了翅膀。」
一提這話,顧鏡的臉色就很黑,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江月心嚇了跳,想起顧鏡平日里的驕傲勁來,心知是這話戳到了他的自尊,連忙補道:「都怪段千刀,窩藏探子不說,還通風報信!」
兩人到了霍將軍門前,卻驀然見得王延守在門口。
「小郎將回來了?我等候已久。」他笑得如沐春風,伸手便上來嫻熟地接了她手中行囊馬鞭等物,還遞了個水袋,溫柔問道,「累不累?先去歇會兒也不遲,我讓霍將軍候著你。」
江月心&顧鏡:……
江月心滿面古怪。
王延這副溫柔翩翩的模樣,真是讓人不想歪都難。可王延沒道理這麼做啊!他不是有個心心念念的硃砂痣、白月光么?憑什麼對自個兒這麼好?
江月心想了想,心底有了個答案。她湊到顧鏡耳邊,小心翼翼地問道:「你說啊……」
「什麼?」顧鏡瞥她。
「王先生他是不是這裡……」月心敲了敲腦殼,愈發小聲了,「這裡壞了?」
顧鏡:……
「我看是你腦袋壞了。」顧鏡冷笑。
「你怎麼這樣!」江月心巨委屈,「你胳膊肘向外拐!」
「替你說話,才叫胳膊肘向外拐。」顧鏡又冷笑。
江月心努力思考了下顧鏡的胳膊肘到底是朝里還是朝外拐,卻發現她根本想不清楚這個問題,於是乾脆親自上手,拐起了自己的胳膊肘。
王延卻不看她臉色,依舊笑得淡淡。他生的好模樣,又是一副清雋氣質。饒是江月心發了誓不再歡喜他,還是被他的容貌給吸去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