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然後她不顧馮夕顏的冷臉,硬將她寫的紙拿起,趁後面的內侍未看見,飛快將自己寫的那張換了過去。
馮夕顏瞪起眼,正要呵斥她,顧雙華卻將她的手腕一按,小聲道:「沒人比我更了解哥哥,馮小姐若想贏,就一定要相信我。」
馮夕顏皺起眉,還未想到該怎麼辦,身後的內侍已經走過來,將她們所寫的詩句捧走,然後就是長寧侯和信王兩人在御前那一幕。
當聽到長寧侯最終得勝時,她用力揉著裙裾,嘴唇上下抖了抖,總算明白那句:「沒有人比我更了解哥哥」是什麼意思。
她知道顧遠蕭必定會認出她寫的那副字,甚至她也猜出他會搶先將那副字搶走,只為了不讓她和信王得勝。
馮夕顏從小驕傲,無論和族中姐妹還是外人相比,琴棋書畫、詩賦才學,她樣樣都不願落於人后。十四歲被封縣主,更是讓她成為京城貴女里,最耀眼的一顆明珠。
所以她絕不接受將就,自從心裡有了長寧侯,她便再未想過會嫁給別人。可她拋下自尊,想盡法子與他接近,一步步艱難走到今日,總算得到與他比肩而立的機會,卻是因為有人刻意相讓。
這時,面前綉金屏風被推開,福安笑著走進來,恭敬地請幾位小姐回到外間,又特意到馮夕顏面前道:「馮小姐快去吧,陛下要賞你和長寧侯呢。」
馮夕顏勉強掛起個笑容,可她自己明白,這笑容必定僵硬難看,外面的皇后還在喊道:「夕顏這孩子莫非在害羞,還不出來受賞,等什麼呢?」
於是她理了理鬢髮走出去,繞過屏風,微微抬眼,正看見站在皇帝前方,她傾心痴迷了數年的那個人。
可他那雙俊美的黑眸里沒有半點情意,只是燒著憤怒的火焰,待她走到旁邊,咬牙質問道:「那兩句詩真是你寫的!」
馮夕顏鼻子一酸,心中只覺諷刺:這竟是他對著她,情緒最為濃烈的一次。
以往的他總是冷漠的、疏離的,無論自己如何努力想要與他親近,彷彿一塊常年凜冽不化的寒冰。
可唯有因著那人,他才會顯露迫不及待、濃烈溫情的一面,而這一切,她竟到今日才徹底看清。
顧遠蕭見她低頭髮怔,更是氣得想將那張紙給扔在地上,這時他突然看見顧雙華也走出來,嘴角含著抹笑意看著他,遙遙道:「恭喜哥哥。」
她微笑鎮定的模樣,令他突然就醒悟過來是怎麼回事,滿腔的怒火全變成了鋒利的刀劍,刺得一顆心直直跌落,其下,是深不見底的淵谷。
皇后卻看不出三人間交鋒的糾葛,按了按皇帝的手背道:「陛下,你看他們兩人的模樣,像不像當初在鳳陽宮,我與你站在一處,初次拜見母后時的情形。」
皇帝心領神會,笑著問馮夕顏:「夕顏啊,想不到你與長寧侯短短時間就有如此默契,輕易就贏了朕的試題,這次,你們想要什麼賞賜啊。」
馮夕顏低頭咬唇,曾偷偷練過許多次的話,竟怎麼也說不出口。
這時,旁邊的顧遠蕭已經覺察出不對,連忙上前躬身道:「今日臣根本就不是要參與試題,不過是碰上了陛下相邀,不得已才來為燈會助興。方才也只是隨手選的一張,只是運氣較好而已,根本談不上默契,陛下若真的想賞,只需賞馮小姐一人即可。」
皇帝一擺手,道:「這說的什麼話,這試題本就該兩人一同完成,少了誰都不行,要賞自然要兩人一起賞。」
皇后也插進來道:「就是,若說是運氣,其他人怎的沒有如此運氣,依本宮看,隨便選都能選中,這才是天定的緣分啊。」
皇帝一聽,立即朗聲笑道:「既然是天定的緣分,朕也就剛好做個順水的媒人,成就你們這段姻緣如何!」
皇后總算達成長久的心愿,笑得眼角都皺起,瞥眼看見馮夕顏竟在發愣,連忙提醒道:「陛下為你們賜婚,還不快跪地謝恩!」
馮夕顏怔怔抬頭:陛下真的為她和長寧侯賜婚了……
這明明是她在無數個白天、黑夜,反覆期盼過的時刻,可當真切地聽見這句話時,她竟來不及狂喜,首先想的,是偏頭去看顧遠蕭的表情。
果然,她看見那人繃緊了嘴角,渾身充滿抗拒,撩袍往下一跪道:「這婚事,臣斷不能受!求陛下收回成命!」
她苦澀地牽起嘴角:這一幕,竟與她猜的分毫不差。
皇帝未想到他會拒絕的如此直接,覺得有些被駁了面子,冷下臉道:「為何?莫非你嫌皇后的親侄女,朕親封的晉陽縣主配不上你長寧侯?」
顧遠蕭將胸挺得直直,斬釘截鐵道:「因為臣對晉陽縣主並無任何男女之情,不想因為一次巧合的勝出,就耽誤縣主的終生。」
皇帝被他的態度氣得不行,指著他連吼三個「你」字,而站在信王旁邊的顧雙華,更是暗自捏了把汗,心中埋怨哥哥怎能完全不懂迂迴,就這麼直接抗拒皇帝的旨意。
況且誰不知道,皇帝和皇後幾乎是看著馮夕顏長大,內心對她當女兒一般疼愛,如今卻被人當眾如此嫌棄,萬一皇帝發怒治罪下來,別說增兵了,只怕連官職都難保。
這時,還是旁邊的福安留了個心眼,彎腰靠在皇帝耳邊小聲道:「這些事,還是將縣主和長寧侯單獨留下,慢慢商議的好。」
皇帝這才想起,自己是被氣糊塗了,一邊瞪著頑固不化的顧遠蕭,一邊對其餘人擺手道:「除了長寧侯和晉陽縣主,其餘人先退下吧。」
除了憂心忡忡的顧雙華,其餘人都是能避則避,生怕跟著觸到龍鱗,被聖怒波及。
轉眼間,被圍起的水榭里人就走了大半,信王走到顧雙華身邊,淡淡笑道:「咱們也走吧,不然陛下可真要動怒了。」
顧雙華嘆了口氣,邊往外走,邊不放心地往哥哥那邊看,可顧遠蕭始終直直跪在那裡,目光朗如清月,堅定澄明,半點都未往旁邊偏移。
直到走出水榭,信王見她一步三回頭,十分擔憂的模樣,摸了摸鼻子,靠近她問道:「你是不是很想知道,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
顧雙華望著他滿臉期盼地點頭,信王笑得十分倜儻,壓低了聲音道:「本王正好與裡面一個小太監相熟,你隨本王去個地方等著,等這邊事畢,我派人將他叫過來,自然叫你好好問清楚。」
顧雙華脫口應下,隨即又遲疑地問道:「是什麼地方?」
而此時在水榭里,只剩下一片靜寂,福安在後方為帝后打著摺扇,風聲振振,伴著亭外流水潺潺,映出一片月色。
皇后冷冷挑起眉,手壓在椅把上,終於出聲道:「婚姻之事,講的是門第般配、才能品性,本宮這侄女從小知書達理,學六藝,哪家貴女能及得上她的才學與氣度,除了她,還有誰更有資格做長寧侯府的主母。再說了,就憑夕顏這副容貌,多少世家子對她一見傾心,更別提她能有蕙質蘭心,才藝皆通,往後你們成了婚,朝夕相處久了,何愁不會生情。」
她自問說的通情融理,況且這時皇帝已經發怒,只要是懂得處世之人都該順勢應承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