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鄭愈接受皇帝賜婚,接納蘭貴妃的族女蘭妱為自己的側室,這事於景明宮的甘皇后和太子來說是不安,而於一直對蘭妱情根深種的三皇子朱成祥來說簡直就是一種折磨了。
三皇子對蘭妱心心念念多年,總想著等她長大了,他開了府他就有辦法求得她,因此早將她視為自己之人。糾纏的時間久了,他又是高高在上眾人追捧的皇子,和蘭妱的地位乃雲泥之別,哪怕是單方面的糾纏,也不由得生出了些錯覺。
所以他完全不能接受蘭妱突然要成他人側室的這一事實。
君子不奪人所好。
他也不明白那日在乾元宮後園,鄭愈明明看到自己和蘭妱的牽扯,怎麼還會應下賜婚?
不要說什麼皇帝的賜婚推拒不得,不過是一側室,而且他父皇向來對鄭愈信重有加,鄭愈若是想拒絕根本就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朱成祥折磨了自己數日,想著破局之法。
可是除了鄭愈,此事也別無他解。
尋他父皇和母妃,那是斷斷不會有用的,尋阿妱,她不過是一個弱女子,她若是有法子,那日也就不會刺他一簪子了,就像她說的,他逼她,只會將她逼死而已。
解鈴還須繫鈴人,唯一可能的解決之法就是鄭愈了。
所以他雖然也知其中不妥,但還是忍不住去尋了鄭愈。
這日內閣議事之後,鄭愈看著攔下自己的三皇子,略皺了皺眉,道:「三皇子有何要事?」
先是送了書信約他在外見面,他沒有理會,現在就乾脆跑到內閣外面來堵他了,他知道朱成祥是個繡花枕頭,但沒想到還是個這樣的繡花枕頭。
內閣其他的閣老都知道皇帝賜婚一事,不免就揣測這是三皇子一系故意在拉攏鄭愈,此時三皇子也是過來套套近乎,所以便都極有眼色的快行了幾步,把地方留給了三皇子和鄭愈。
內閣首輔王政王老大人一向器重鄭愈,曾經還一度想將自己的孫女嫁給他,此時見狀也是嘆了口氣,暗中搖了搖頭離開了。
三皇子知鄭愈不喜寒暄,所以待身邊人盡去,就直接道:「鄭大人,我知道你和阿妱素不相識,那日,你明明看到,阿妱是我心儀之人,為何還要接受陛下的賜婚?」
鄭愈看了三皇子一眼,沒出聲。
但他那一眼平淡至極,卻不知為何令三皇子產生了一種被蔑視的感覺。
他跟本不屑和自己談話。
三皇子畢竟是皇子龍孫,有著自己的傲氣,他咬了咬牙,忍耐了下,續道,「鄭大人,阿妱於你來說,可能只是一個陌生的美人,但於我來說,卻是我心儀多年之人,我和她相識近十年,看著她從一個小小的,膽怯的小姑娘長成現在的模樣。鄭大人,天下美人何其多,於我,她卻是獨一無二的。」
「鄭大人,如果你能……」
「不能,」鄭愈打斷他,終於出聲冷淡道,「於你什麼的,關我何事?關蘭姑娘何事?且你身為皇子,肖想大臣之妻,如此妄為,又置本和你無任何關係的蘭姑娘名聲於不顧,已是不德。退一萬步來說,你心儀之人,就要讓別人讓給你嗎?我還知道你心儀太子之位,你還看著那個位置二十多年,不知道你是不是就要去跟太子殿下說上一說,讓他也讓一讓你?」
三皇子面色猛地漲紅。
他怒道:「這,你,你竟敢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你……」
「你心裡是不是在想,這如何能相提並論?」
鄭愈冷笑,道,「都不是你的東西,就不要妄想,我以後不希望從殿下口中再聽到阿妱這兩個字,她的閨名不是你該喚的。」
他說完就徑自離去,只留下朱成祥站在原地,氣得手腳發顫,臉色紅了又白,白了又青。
蘭妱臨出嫁前蘭貴妃又召了她入宮。
蘭貴妃召她也無甚要事,不過就是閑話一下家常,聯絡聯絡感情,又賞賜了一些東西,便讓宮女送她回去了。
只是蘭妱萬萬沒想到此次出宮之時還在御花園見到了太子朱成禎。
蘭妱以前入宮時也曾遠遠見過朱成禎,認得他,便忙如同以往那般遠遠避到了一邊讓太子先行。
可此次不同以往的是,太子見到她后並沒像往常那般如視無物般離開,反而在原地站立了片刻之後,轉身就向著她走了過來,最後站定在了她面前。
蘭妱低著頭大氣都沒敢出一聲。
哪怕朝堂之事她知道的有限,但也知道後宮甘皇后和蘭貴妃勢不兩立,承熙帝寵愛蘭貴妃,看重蘭貴妃所出的三皇子,對甘皇后和太子冷落,但甘皇後娘家位高權重,手握重兵,承熙帝也不敢輕言廢后廢太子,所以事情便就這樣一直僵持著。
而蘭貴妃讓自己嫁給鄭愈,顯然目的就是為了拉攏權臣對抗太子,為三皇子鋪路。
自己現在怕也已經是皇後娘娘和太子殿下的眼中釘。
只是蘭妱越想躲事,卻越事與願違。
她正在想著該如何讓太子覺得自己不過只是個「不足為患」的小人物之時,「啪」一聲一個東西卻從自己身上掉了下來,然後滾到了太子的腳下。
是她的香囊。
青碧色,繡的還是並蒂蓮花,墜著兩顆圓滾珠子的小巧香囊,滾到了太子的皂靴旁,格外的顯眼。
蘭妱身上沁出了一身冷汗。
朱成禎彎腰撿起了那個香囊,在手上輕輕捏了兩下,然後看著蘭妱溫和道:「幽蘭草,眠檀枝,晚沉香,這些都是安眠的香料藥草。蘭姑娘,你這些時日睡得不好?」
蘭妱心裡掂量了下,道:「回太子殿下的的母親患有頭疾,這是民女做了準備送給民女母親的,但不知分量可足,遂帶了身上試用兩日,驚擾了殿下,還請殿下恕罪。」
朱成禎的手指在那香囊上輕輕扣了兩下,聲音放柔了些,道:「原來是這樣,蘭姑娘不僅容顏秀美,更是孝心可嘉。不過此物既然是蘭姑娘所作,想來姑娘再多作一個也是很容易的。孤這些時日也是頭疾困擾,日夜難以安眠,不知姑娘可否將此香囊先送於孤?他日孤定會還姑娘今日這番恩情。」
蘭妱的心裡一緊,她低著頭咬了咬牙道:「回太子殿下,頭疾原因各不同,香料斷不可亂用,宮中御醫醫術高明,殿下千金之體,當請御醫配藥最為穩妥,否則但凡殿下有絲毫不妥,民女就是萬死難辭其咎了。」
朱成禎看著下面跪著的小小身影,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你起來說話吧。」
「民女不敢。」
「想要回這香囊,便起來說話。」朱成禎的聲音淡了下來。
說完又冷笑了一下,道,「就算我拿走你這個香囊,又如何?我路過這裡,偏偏就這麼巧,你出現在這裡跪我,然後你的香囊還滾到了我的腳下,誰人不信你是故意的?」
蘭妱按在地下的手一緊,但最終還是慢慢爬了起來。
此時作任何分辨和解釋都只是越辯越黑,更顯矯情。
朱成禎看著她,原本覺得不過就是一個女人,鄭愈順著皇帝的話要了也沒什麼大不了。但此時這個女人站在他面前,他才知道為何那蘭貴妃和蘭家會這般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