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誰人沒有愛美之心呢?
更何況這女子,除了嬌顏讓人動心,更還有一股讓人心忍不住沉澱的力量,不說相處日久,就只多說上幾句話,都已經讓人不覺意間散去了心中的惡意。
不過他此時升起的倒不是對面前這個女人的欣賞或憐愛之意,他還沒那麼淺薄,他升起的只是危機意識和警惕。
因為他意識到可能並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按著他心裡想的去走,他父皇,還有鄭愈,也未必是他以為的那般看得清楚。
他突然失去了和她說話,再試探什麼的興緻,將手中香囊遞還給她,淡道:「不過是句玩笑之語,姑娘不必介懷。姑娘即將新婚,屆時孤定會派人送上賀禮。」
說完便轉身離去了。
蘭妱看著他的背影總算是鬆了口氣,可她捏著手中的香囊,眼睛瞥過香囊那斷口處不尋常的磨損,心裡又是一凜,莫說是太子懷疑,剛剛也實在是太巧了些。
她每日的衣裳首飾都是兩個丫鬟冬芽和冬枝打點的。
這兩個丫鬟都是蘭府的家生子,父母家人也都是蘭府的世仆。
這件事倒是給她提了個醒,等她到了鄭府,她就得儘快想個不引人懷疑的法子換掉身邊的丫頭了,否則自己想清靜怕是都清靜不了。
蘭妱心事重重的跟著蘭貴妃宮裡的宮女和嬤嬤離開了御花園往宮門去了,卻是完全忽略了不遠處將她和太子之間互動這一幕盡落入眼帘,此刻面上儘是陰森之氣的三皇子朱成祥。
半個時辰之後,景秀宮。
蘭貴妃聽了跟著蘭妱的宮女將先前御花園太子和蘭妱見面的情景對話還原了一遍,面上就有笑容流了出來。
果然是原男女主啊。
稍一碰撞就能有火花出來。
呵,將來還有他們感情慢慢升溫的日子。
不過此事還是得好好計劃一下,先也要阿妱攏了鄭愈的心才行。
原男主就在那裡,反正也跑不掉。
蘭貴妃心情不錯的思量著,她的心腹嬤嬤林嬤嬤看著她甚是愉悅的表情有些不太懂,疑惑問道:「娘娘,您這般做卻是何意?鄭大人性子冷硬,他好不容易才肯容了妱姑娘入府,若是妱姑娘再和太子有點什麼牽扯,豈不是會招了他的嫌棄,讓妱姑娘在鄭府更加艱難,將來也就幫不到娘娘您和三皇子殿下了?」
蘭貴妃掃了林嬤嬤一眼,笑了一下,道:「嬤嬤,你應該相信阿妱,鄭大人那樣的人,既肯容她入府,定是對她有意,這事影響不了她什麼。」
看林嬤嬤仍是有些擔憂的表情,笑道,「嬤嬤,阿妱你是知道的,向來穩重懂事,不會惹事,就算鬧出些什麼,也定不關阿妱什麼事,鄭大人就是惱怒,也惱怒不到阿妱身上。反是太子殿下,他若是覬覦鄭大人的側室,以鄭大人的性子……」
蘭貴妃笑得富有深意,林嬤嬤跟了她多年,熟知她的性子,立時便從她的話和表情中得到了關鍵的信息。
她這是想利用蘭妱挑起鄭大人和太子之間的矛盾。
林嬤嬤立時便又想起了當初在乾元宮三皇子和蘭妱之間的牽扯,心裡就是一咯噔。
當初她一來對蘭妱有些憐惜,二來也是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沒有將此事稟告蘭貴妃,此時更是說不出口了,但要說太子和蘭妱那虛無縹緲的牽扯,三皇子和蘭妱之間牽扯豈不是更深,而且是實實在在的落在了鄭愈眼中。
太子殿下素來謹小慎微,算得上端方穩重,且太子宮中早已有出自南平侯府的太子妃,皇後娘家的太子良娣,怎麼可能為了妱姑娘去得罪鄭次輔大人……貴妃娘娘這,這也太能想了吧。
這事真是……而且,這貴妃娘娘向來想法有些異於常人,奇怪的法子更多,若是將來她對妱姑娘做了些什麼,豈不是把妱姑娘架到了火架子上烤……
唉,她覺著,貴妃娘娘多年深受聖上寵愛,不免就把美貌看得太重,把女人在男人心中的分量也看得太重了些,哪怕她只是個嬤嬤也知道,朝堂之爭,權勢之爭,哪裡是個女人能影響到那些權貴大人的立場的。
可憐的還是妱姑娘。
不管蘭貴妃是什麼心思,蘭妱也知道現在外面的人心思各異,她現在舉步都可能招來是非,所以無人喚她她便日日只躲在自己的院子里,認認真真的繡起了硃紅色的嫁衣,準備著為數不多的嫁妝,也偶爾陪蘭媛說說話,勸慰著她些。
婚前,鄭府一位姓許的老嬤嬤過來探望過她一次,還給蘭妱送了鄭愈的衣裳鞋子的尺寸,蘭妱便也幫鄭愈做了兩套衣裳鞋子。
至於鄭愈的生父泰遠侯府那邊,許嬤嬤半點也沒提過。
許嬤嬤是鄭愈的生母夏夫人身邊的舊人,夏夫人被休過世后許嬤嬤就一直跟在被扔到莊子上的鄭愈身邊照顧他,後來鄭愈離家她卻是一直都留在了莊子上,及至鄭愈從北疆回了京,這才將她又接回了鄭府,讓她幫忙打理著自己的後院。
蘭妱知道許嬤嬤在鄭府和鄭愈面前的地位,她不過是一個側室,更不敢在她面前擺夫人的款,對許嬤嬤很是恭敬。
許嬤嬤見過蘭妱之後也很喜歡蘭妱。
她經歷得多,很多東西看得也淡了,但鄭愈年紀已經不小,且不說到如今還都沒有子嗣,身邊就是連個知冷知熱的人都沒有,她不可能不擔心,但她雖心裡著急,卻也謹記自己的身份,並不敢多勸,現如今他肯正式地迎一個清白人家的姑娘為側室,終究是好事。
至於這姑娘是蘭貴妃娘家族人,許嬤嬤起先也有點擔心,不過這擔心在見了蘭妱,打聽過蘭妱父母家人品性之後也就放下了。
她對逼死自己夫人的鄭家人深惡痛絕,這姑娘雖姓蘭,也總好過鄭家強塞過來的人。
而蘭妱見過許嬤嬤,察覺到她對自己的善意,原本忐忑的心也總算又安了些。
她想,也許在鄭府的日子也沒那麼難。
蘭妱在出嫁之前的三日就從蘭府回了蘭家住的留園莊上。
十一月十六,就坐了接新娘的馬車入了鄭府。
鄭府是皇帝御賜的宅子,原本是一個開國侯府的宅邸。宅邸很大,蘭妱坐著馬車到了鄭府門口被扶著下了馬車,然後由前來接她的許嬤嬤領著走了許久才到的後院新房。
鄭府靜悄悄的,並無半點新婚喜慶的氣息,更別說什麼宴請賓客了,從她下了馬車到進入所謂的新房,根本就連鄭愈的影子也沒見著。
到了新房,待她坐下,許嬤嬤就讓人給她端來了一碗蔥花面,對她慈祥中帶了些許恭敬道:「姑娘,您今日定也是辛苦了一日,餓了的話就先吃點東西墊墊腹吧。」
說完又再放柔了些聲音,道,「姑娘,大人今日有要事出了趟遠門,臨行前吩咐了老奴道是過兩日才會回來,還請姑娘見諒,今日怕是要委屈姑娘先自個兒好好歇息了。」
竟然是出了遠門,不在府中。
蘭妱聽言后直接從善如流地揭下了自己的紅蓋頭。
都不在府中了,也就沒必要守著那規矩了,難不成她還要頂著這蓋頭等鄭愈兩日不成?
她笑著對許嬤嬤道:「在其位,謀其職。大人既然有要事,自然是公事要緊,嬤嬤放心,這算不得什麼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