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節

星期六這天，靜嘉吃過晚飯邊早早的出來門，她並沒有好好的裝扮自己，而是簡單的扎了個馬尾，穿了件運動衫，臉上甚至連隔離霜都沒有塗就出門了。他們這次見面的方式很特別，並沒有約定好具體在哪裡見面，而是大概的說了一個路口，方晫只說在那個路口碰面。

靜嘉出門前心裡空蕩蕩的，她並不知道是以什麼樣的心情去見他，但她的行動表明她很想很想立馬見到他。

「來很久了嘛」方晫走到靜嘉面前問道。

「哦，沒有，反正我也沒什麼事做」靜嘉取下耳機，仔細的打量了方晫一眼，雖然兩個個多月沒見了，卻沒有任何陌生的感覺，他們兩個話反而多了起來，聊天也不像靜嘉想的那樣彆扭，反而很輕鬆自在。

「給」方晫遞了一瓶水給靜嘉。

靜嘉接過來，並沒有馬上打開喝下，打量了方晫一眼后，說「你好像，胖了」

他噗嗤一笑，說「是啊，我女朋友把我喂得太好了，不長肉都不行了，你那次見到我的時候不也這個樣子嘛」

靜嘉聽到「女朋友」三個字，心裡有點小失落，特別是看到他幸福的笑容，更是感嘆時間確實是個好東西，可以讓你失去一切，也可以讓你得到一切。

靜嘉調節了一下情緒，繼續說道「嗯，那次也沒這麼胖啊，而且，我是說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的體型看起來還挺有型的，很Man的樣子」

「現在看著像油膩大叔了？估計我女朋要的就是這個結果，免得她自己有壓力，哈哈哈。」方晫看了她一眼，發出滿懷自信的笑聲。

「嗯，這倒是，你長得太帥，你女朋友肯定有壓力了」靜嘉露出了久違的笑容，又仔細打量了他的五官，雖然算不上男人中的極品，但也可以排到中上，難怪梅寒可以對他戀戀不忘。

繼而她又說道「記得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感覺你特別有男人的那種陽剛氣息，就是像特種兵的那種剛韌氣息，很有味道」

「哦，是汗臭味嘛？」方晫繼續玩笑的說，看的出他今天很開心，之後他看著靜嘉，疑惑的問「我們見面的時候不就是他走的那天嘛，那個時候我好像已經開始發福了」

「我就說嘛」靜嘉調皮的白了他一眼，說「你肯定不記得我了，去年平安夜，酒吧，能想起來嘛」

「平安夜？酒吧」方晫冥想了一下。

「嗯，這麼明顯的提示，如果你還記不起來，就證明我太沒有吸引力了」

方晫停下腳步站在原地，看著靜嘉的眼睛，恍然大悟道「哦，想起來了，就是你啊」

「嗯，有印象了」靜嘉反問道。

「嗯，是有那麼一點，當時光線太暗了，也沒好好的打量你，開始以為你還是學生呢」

「嗯，我看著像學生嘛？」

兩個人就像這樣你一句我一句的無厘頭的向前走著，也不知道走過了多少個路口，直到兩人都感覺到累了，才想起應該找個地方坐坐，而且得好好的聊聊天，他們就像多年未見的朋友一樣，話多到懷疑人生。

「我們進去坐坐吧」

他們剛好走到一家咖啡店門口，方晫提議道。

「嗯，好」

靜嘉低著頭跟在方晫身後，像個小跟班。

「我要一杯牛奶，謝謝」方晫沖著服務員說。

「我要一杯拿鐵，加冰」

靜嘉看著體型微胖的方晫問「喝牛奶？是打算一回家就睡覺嘛」

「沒有，在養身體呢」方晫慵懶的靠在灰色靠椅上，正兒八經的說「我女朋友現在就讓我養身體，說胖還是瘦都沒關係，只要健康就行」

「是啊」靜嘉看了眼窗外川流不息的行人和車輛，意味深長的說「只要身體健康就好，如果連生存的機會都被剝奪了，體型，容貌又有什麼用呢？」

說完，靜嘉勉強做了個笑臉，氣氛變得有些沉重。或許，提到「健康」二字，他們都會不自覺的想到梅寒，如果沒有梅寒，他們兩個就不會認識，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暢所欲言的聊天吧？

「你呢？最近怎麼樣，有沒有想過重新開始」方晫的語氣變得深沉起來。

靜嘉嘴角露出一絲苦笑，搖搖頭說「這或許對於我來說有點難，需要時間，我還是挺羨慕你的，可以找到一個對你這麼好的女朋友」

說完，靜嘉注視著他的眼睛，想在他的眼睛里尋找到某樣東西，原本想直接問出口，但又覺得不好，特別是在方晫提到他女朋友之後，她更加不敢直接問他和梅寒的關係了，甚至又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搞錯了。

「是啊，她整天嘮嘮叨叨的叮囑我，要我注意飲食，什麼天涼加衣了，天熱減衣了」說時，方晫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此刻靜嘉想到了梅寒，如果他沒走，他們兩個的生活會不會像方晫和他現在的女朋友一樣，充滿著幸福的味道。

「說真的」方晫看著靜嘉，真摯的說「我這輩子能遇上她是我最大的幸福，如果她哪天不在我身邊了，我還真的不知道我的日子該怎麼過，我很感謝她，在我最需要的時候來到了我身邊」

「那你們什麼時候結婚呢」靜靜看著她的眼睛，想尋找點關於梅寒的影子，可是讓她失望了，或許他和梅寒真的只是過去式而已，他早已選擇重新開始，然而一直放不下的是她自己。

「可能今年吧」方晫笑著喝了口牛奶。

靜嘉看著他的笑臉，心裡有點酸溜溜的難受，而那種感覺直接由她的淚腺表達了出來，她低下頭，讓在眼眶裡打轉的淚水找個台階下，不至於流出眼眶，而是通過鼻導管直接灌進了喉嚨。她的這種情緒不為別的，就為梅寒，因為她想到和梅寒去水城那次，梅寒告訴她那是他和他愛人去過的地方，有著他們的回憶。然而，他的那個愛人現在告訴靜嘉他要和別的女人結婚了。她替梅寒惋惜，或許她現在還無法體會到逝去的愛人只適合埋藏在心裡，而活著的人，人生需要重頭開始，畢竟她還年輕，經歷的也還少。

方晫感覺到了異樣，無論靜嘉掩飾的多好，他都會感受到靜嘉情緒所帶來的悲傷氣氛，他安慰道「你會忘記他的，一年或許兩年，你會找到你的真命天子來替代他，過上幸福的生活的」

「嗯，希望如此」靜嘉強忍住眼眶中的淚水。

「其實，他沒你想的那麼好，他那個人小毛病特別多，也很愛慕虛榮，只是你和他接觸的時間不長而已」

方晫看著靜嘉，安慰道「以前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他不管自己的經濟條件允許不允許，他什麼都要用最好的，而且話特別多」

提到梅寒，靜嘉內心開始涌動，甚至有點小激動，希望能從他的嘴裡聽到更多關於梅寒的事情。靜嘉急切的問「是嘛」

「是啊，他每次出門都要像個大姑娘一樣，要裝扮好久，也是整天啰里吧嗦」說到這裡，方晫臉上露出一股興奮勁兒，那種喜悅就像沉睡在記憶深處剛被喚醒一樣。

「是嗎？看來他真的很臭美啊」靜嘉看著方晫問道，方晫點點頭。

「哦，那你第一次在酒吧見到我的時候有沒有生我的氣，或許說是吃醋」靜嘉看著方晫，特意在「吃醋」這個詞上加強了語氣，她不知道自己為何要這麼冒失的說這些話，或許是聊天的內容到了這裡，就順理成章的把問題問出來了吧！只是說完之後她自己漲紅了臉，並且用極其渴望得到答案的眼神看著他。

聽到此話，方晫臉色大變，凝視著她的眼睛，臉上的笑容瞬間即失，問「你怎麼知道的？是不是見過梅瑜了」。

「嗯···是的」靜嘉點點頭，繼續說「我，還看到了你們五年前在水城的照片」

聽到這裡，方晫沉重的臉瞬即緩和下來，心事重重的說「哦，我就知道紙是包不住火的，再說了，你不可能平白無故的想見我，她和你說了什麼嘛？」

說到這裡，他們聊天的氣氛像凍結了一樣，四周都瀰漫著壓抑的味道，不像之前那樣愉快而輕鬆了。

「關於你們的事嘛？」靜嘉看著他，說「這倒是沒有，就是想讓我勸她媽把房子賣了」

「是嗎？那你呢」

「我當然沒有啊，我是有自知之明的」

「嗯，那你恨我們嘛」方晫接著問。

靜嘉看著他真摯的眼神，搖了搖頭，說「不恨，這種事情有什麼可恨的，再說，人都不在了」

「嗯，還怕你恨我」方晫說完看了眼窗外，眼神里充滿了憂傷。

「你又沒對我做什麼，而且這是我和他的事」

他們兩個誰都沒有提起梅寒的名字，只是用「他」來表示，好像這樣的避開方式能夠讓他們更輕鬆的聊天。

「嗯」方晫表情變得有些苦澀，繼續說「前幾天我也夢見他了，夢見他坐在家裡吃飯，胃口很好，一次吃了兩大碗，而我就坐在沙發上看著他吃，並且告訴他說就是要多吃飯他的身體才會好，等身體養好了，他們還在一起，一輩子」

說到「還在一起和一輩子」的時候，方晫壓低了聲音，眼睛里泛著淚光，所以刻意的避開了靜嘉的臉。

靜嘉沒有出聲，安靜的看著他，或許他現在才真正的釋放出他的情緒，所以她能感同身受。方晫繼而說到「我一直不知道他有這麼嚴重，他一直都沒有告訴我，如果告訴我的話，說什麼我都會陪著他走到最後」

話剛說完，方晫就抬頭嘆了口氣，有種怨天尤人的感覺，他繼續說道「分手的時候我只知道他身體有些差，並不知道會那麼嚴重，而且我和他有大半年沒在一起了，很多時候都是他媽媽給我打電話」

靜嘉像個好奇的小女孩一樣聽著他說的這一切，內心很平靜，不再有波瀾，也並不像她之前所想的那樣會傷心和妒忌，反而很同情方晫，也，同時也感謝方晫可以告訴她關於他們的一切。對於現在的靜嘉來說，她和方晫是同病相憐的人，因為他們都共同愛過同一個人。

「他在人生的最後一段旅程能遇到你真的是他前世修來的福，你很善良，真的，只是他沒這個福分」方晫放下手中的牛奶，繼續說到「我也知道你來找我的目的，除了證實，就是想知道關於我們過去的一切吧」

靜嘉驚訝的看著他，說不出話來。

「不要問我為什麼會知道，因為這是女人的天性，其實那段回憶我並不想提起，而現在我選擇說出來，只是為了撫慰你的心，讓你從悲傷中走出來，重新開始你自己的生活，因為很多事情是你把他想的太完美，所以才會覺得失去他是上天對你的不公」

「確實，他走的第一個星期我總是抱怨上天為什麼奪走他的生命，他還那麼年輕，為什麼偏偏是他」

「這是個因果循環的世界，每個生命都有他們中止的時間和方式」方晫感嘆道「你選擇什麼樣的生活，生活就會怎麼待你」

方晫看著靜嘉，囑咐道「你也不要恨梅瑜，她還只是個小姑娘」

「嗯」靜嘉聽話的點點頭，側耳傾聽著方晫和他的所有故事，就像小女孩等著父親講著臨睡前的故事一樣，等待著結局后才敢入睡。

或許靜嘉的這個要求是在揭方晫得傷疤吧，但她並沒有想那麼多，而只是想知道他們得故事。她依稀的記得梅寒走之前的遺憾，所以，他想知道梅寒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