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凌晨4點15分，梅寒如往常一樣被高燒燒醒，他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燙得彷彿可以煎荷包蛋，他知道自己不管用多少退燒藥都是無畏的，所幸躡手躡腳的繞過父母房間，穿過客廳出了門。

凌晨的街很幽靜，環衛工人已經開始工作。昨天是情人節，所以，滿地都是殘損的玫瑰，有的還帶著包裝紙，而有的缺是枝葉殘缺的躺在角落裡，早已沒有了白天的靚麗和光彩，帶玫瑰殘香的冷空氣在黑暗的夜色里穿梭。他出門前並沒有穿棉衣，反正一直高燒不退，他所幸出來吹吹涼風透透氣。走出小區不到十分鐘，他開始病態的慢跑，冷風吹的他頭皮發麻，此刻，他腦海里浮現出自己的小學，初中，高中如何逃避體育課的畫面，如何在醫院打假證明讓自己逃離體育課的一系列方法，甚至是大學逃避軍訓的方法。他就像一個女孩一樣被父母從小嬌養著，就差足不出戶和繡花了。想著想著他嘴角露出一縷苦笑，這一縷笑展現了他對自己無比歧視，這是他生平第一次沒有被任何人強迫性的運動，這或許也是他人生的最後一次運動。

凌晨六點，他準時回到家裡，雙手凍得通紅，立馬鑽進了烤火箱里去寒氣，這是他出門前開好的電，他知道自己的身體是無法抵抗冰冷的冷空氣的。六點半，他媽媽走出房門，進了廚房，隔著門問道「又發燒了」？

「嗯」梅寒把頭埋在烤褥里簌簌發抖，小聲的說「我還不餓」

「給靜嘉準備的，這孩子一夜沒吃東西，也不曉得幾點退燒的，今天又還要去上班」

「哦」他埋著頭繼續打盹。

梅寒的媽媽是個乾癟的小老太太，個子不高，鵝蛋臉，長的十分的和藹可親，每天都是笑呵呵的，從來不把煩惱掛在臉上，她常常對梅寒說人要樂觀，不要總是把煩惱和焦慮掛在臉上，那樣你的生活才會像陽光一樣燦爛。

所以說，不能光看她外表瘦小，而忽略了她的強韌，老太太做起事來特別有勁兒，那股子內在的強勁兒，由內而外迸發出來的，而不是什麼蠻勁兒，要不然怎麼能支撐起整個家呢。自從梅寒病情惡化以來，家裡大大小小的事兒全是她一個人忙裡忙外。可是，就在這一個星期內，這個老太太感覺像是又老了十歲，頭髮更加花白，面色更加老態。

7點，林靜嘉準時從梅寒的房間里走了出來，她掃視了一眼客廳，見梅寒捂著被子在烤火箱里打盹兒，便輕手輕腳的走到梅寒身邊，拍了拍他的肩，小聲的問道「怎麼不去房間睡」

梅寒抬頭，一雙疲倦的眼神看著林靜嘉問「後半夜沒再發燒吧？」

「嗯」靜嘉點點頭。

「快去吃點早餐吧，等下你還上班」說完，梅寒抬眼看了看餐桌上翻滾的豆花火鍋。

「你做的」靜嘉笑著看向他。

「我媽做的」

「哦」

靜嘉想到昨夜這麼冒失的在別人家裡過夜心裡就特別不是滋味，加上看到廚房忙碌的背影，此刻還真想找個洞轉進去。

她臉羞紅的坐在餐桌前，禮貌且小聲的向梅寒的媽媽問了聲好。即使沒看到他媽媽的正面應話，但從說話語氣的縫隙里都能聽出老人家那股子高興勁兒。倒是靜嘉心裡有種說不清的尷尬感覺。

「四點多我出了趟門」梅寒嘟囔著說，不知道為什麼，他想把出過門這件事告訴靜嘉。

「什麼」靜嘉驚訝的看著他，小聲問道「這麼早，又這麼冷，你出去幹嘛？」

「發燒，睡不著，出去轉悠了一圈，滿大街的玫瑰花，好可惜啊，我都有撿起來重新包裝的衝動」梅寒加強了語氣，強調說「那麼多，滿地都是，可憐了環衛工人，那麼早，那麼冷的就開始掃街、、、」

「就是，買那什麼花有用嘛，浪費錢，也就那些小年輕人去買」廚房裡傳出梅寒媽媽的聲音。

林靜嘉和梅寒相互對望了一眼，各自埋著頭不出聲。

情人節的下午，也就是昨天下午，梅寒背著醫生走出住院部，揣著兜里僅有三百元錢走進了花店，買了束一百來塊的紅玫瑰，提了盒巧克力，付完錢，便拖著沉重的步伐緩慢的走出店門，立馬給靜嘉發了條微信，問她在哪裡。

其實梅寒在買花和巧克力的時候並沒有多想什麼，他只是單純的想讓靜嘉可以像其他女孩子那樣過個節，滿足一下她的虛榮心，也算是感謝靜嘉那麼久以來對他的照顧。

原本半個小時的路程，梅寒用了一個多小時，他走到靜嘉她們醫院辦公室時，靜嘉也在輸液，感冒兩個星期沒好轉，還是發燒了。

「怎麼沒有坐車，我還真是擔心你一個人在路上」靜嘉有些埋怨的說。

「你還有那麼久才下班，我們又不趕時間，所以就走著過來，還可以節約車費」說完梅寒傻笑了幾聲。

林靜嘉對他翻了翻白眼，說「能節約多少車費啊？」

梅寒沒哼聲，小心翼翼的把玫瑰和巧克力放到了辦工作上，小聲道「節日快樂」

靜嘉驚訝的看了眼面容憔悴的梅寒，陰沉著臉說「不是坐車都捨不得錢嘛，怎麼捨得買這個」

「我在街上看到好多人賣，也想沾沾這個節日的氣氛，讓自己換換運氣」

梅寒說這話時顯得有點尷尬，明明自己告訴自己要拉清楚距離，可他總覺得這樣對靜嘉太殘忍。

「今天是2月14日，又不是七夕」靜嘉被他這個舉動搞得有點不知所措。

梅寒聽到這話，大概明白了靜嘉的意思，他繼而說道「其實也沒花多少錢，你們衛生間在哪兒，我去趟廁所」

「出門一直走，然後左轉」靜嘉哽咽了一下，眼裡泛起了淚花，埋著頭不敢看他。

她看著梅寒離去的背影，無力的挑眼看了看桌上的花和巧克力，瞬間淚水不聽使喚的滴落了下來。而她的淚水並不是因為感動，她知道那是他一天的醫療費，所以，她內心深處有著莫名的觸痛，夾雜著感激，但是又無法表達出來，她很抱歉剛剛生硬的語氣，但她是真的心疼他，她可以不要什麼儀式感，也可以不要什麼深情的告白，她只要他好好的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