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明媒正娶的

成平二十四年。

前川城，秋水閣二樓。

一位錦衣少年慵懶倚靠在窗邊，獨自小酌幾杯，望著窗外出神。一副玉質皮囊收聚兩分少年意氣，三分謫仙雅氣，剩下五分則是疏慵倦氣。

在場覬覦少年的相貌的人不少，敢上前的卻只有一人。

「這酒啊，一個人喝，沒意思。」身著紫色薄紗的美艷女子拿起少年手邊的酒杯，為自己倒了一杯酒，在錦衣少年身旁坐下。

紫紗女子留意到少年的閃躲，暗笑少年生澀得可愛，遂交疊修直的雙腿，勾晃腳尖，有意無意的貼近錦衣少年，雙眼勾人，含情脈脈，「慕公子年紀輕輕就成為一派長老，不知……」

眼見紫紗女子的腳尖就要觸碰到少年腿上的布料，少年突然從椅子上彈起，眼中閃過一絲驚恐。

「彈起來」這樣大的動作也沒有讓少年提起勁，他神色依舊是慣常的倦怠，「此乃身體自作主張，姑娘不必懷疑自己，我有潔癖，不習慣與人接觸。」

「奴家，就這般不堪?公子竟這般嫌棄？」紫紗女子雙眼鋪滿淚水，羞憤離去。

「師叔，咱趕緊走吧！師侄知道錯了，再不敢背著師尊慫恿師叔來青樓了。師叔是只需飲露水的仙人，可別讓這等凡塵之所污了師叔的仙氣。」凌轍連忙將慕荀拉出秋水閣，生怕被秋水閣的姑娘們的幽怨眼神殺死。

慕荀情商不低，很快反應過來，方才話中確有不妥。若在平時，他定不會讓氣氛如此尷尬，不巧他剛才低頭看窗外街道，無意間與一雙明亮美眸對上，一時愣神。想要確認是否眼花，佳人已不在原地，徒留念想。

秋水閣門口圍了一堆人，人群中心有兩人面對面站著，一油頭中年男一纖形清雅少女，前者滿臉嘲弄打量得肆無忌憚，後者眉頭緊鎖誓不罷休。

「喲，小丫頭這一腿力氣不小啊，爺就喜歡會反抗的！正巧爺屋裡缺個通房，你若讓爺摸一下，爺就大發慈悲不跟你計較，還讓你填補這個空缺。」

女子冷哼一聲。

倏地，地上冒出一根粗長藤蔓，爬上男子右腿，提起男子再空中甩了幾圈又直直扔在地上，藤蔓頂端變得尖銳，直往男子下身刺去。

男子的求饒聲淹沒在圍觀者喝彩聲之中。

慕荀再邁不開步子，眼裡只剩那身著青黑衣的少女。那個非他不嫁的荊初梨回來了。

荊初梨的藤蔓突然襲向慕荀，他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纏住。凌轍見師叔被襲擊，連忙御水攻向藤蔓，反令藤蔓勢頭更猛，自己被藤蔓吊起倒掛。

「傻師侄，你修為高還是我修為高？」

「凌轍怎敢與師叔比，凌轍連師叔一根毫毛都比不上。」

「那你哪來的自信覺得自己有能力救我？如果再遇到這種事，記得自己先跑。」

「師叔……您能先把咱倆弄下來嗎？」

「倒過來的世界，也挺美。」

「倒過來的世界美，還是秋水閣的姑娘美?戚、公、子。」

「都沒有你……」

「這位姑娘你認錯人了，我師叔姓慕不姓戚。」凌轍別的不行，聲音洪亮倒是公認的。

荊初梨臉上一紅，轉身離去。天下間誰都有可能認錯人，唯獨荊初梨不會認錯慕荀。她只是沒想到慕荀會用真名走江湖。一想到自己一路上都用慕荀從前的化名打聽就覺得很羞恥。

「讓你多嘴了？」慕荀微微抬手，身上的藤蔓瞬間寸斷，「你師嬸說我姓什麼我就姓什麼。」

凌轍還沒想明白他哪來的師嬸，慕荀已沒入人海追尋那道青黑身影。

「師叔……您倒是把我也放下來啊……」

荊初梨隨機走進一家客棧，要了幾道菜和一間房，雖然剛才惱羞逃離，但她還得再找慕荀，今天是走不了了。

「房就不必了，菜再加幾道。」一隻頗有骨感的手從荊初梨身後伸出，指甲齊整平滑的手指在菜單上點了幾下。

「好嘞，原來是朝雲長老的朋友，這邊請！」

「不是朋友，是我的妻。」

霎時間，紅暈在荊初梨臉上綻放。慕荀真想把周圍的人都打暈，這樣的畫面只想給自己看。

「長老您可別亂開玩笑，毀了人姑娘的名聲！」

「明媒正娶的。」

兩人在包間面對面坐下，直到所有的菜上完，沒有人打擾，才說了第一句話。

「你知道我有潔癖的，那些姑娘還沒碰到我，我就躲得遠遠的。我那師侄年輕氣盛，難免對那方面有幻想，師兄不在，我得看著他呀，可偏偏和他打賭輸了……」

荊初梨愣愣看著慕荀一改慵懶樣，緊張而正經的向她解釋。

就好像……他很在乎她，怕她生氣。

她可以留戀這一刻的錯覺嗎，儘管這是慕荀是怕自己告訴宋成書作出的解釋。

荊初梨從不是一個主動的人，喜歡慕荀已用盡她畢生所有的主動，千萬次奮不顧身卻換不來一眼希望。

「這是成書姐姐讓我給你的。」荊初梨放在桌上的捲軸被設了強大而神秘的封印，「捲軸已到你手上，告辭。」

「還沒到手上。」慕荀靠在椅背上，指了指桌上的捲軸，「捲軸在桌子上，不在我手上。」

荊初梨板著臉把捲軸拿到慕荀面前，慕荀將手放在身後，耍賴拒接。荊初梨直接把捲軸扔他身上，卻在轉身欲走那一瞬被拉入懷。

鼻尖是少年好聞的香味，耳邊不知是自己還是對方的心跳，甚至可以感受到對方說話時帶來輕微震動。

「捲軸你拿著，留在我身邊。」

聽說，一個女子整天圍著一個男子轉，視他如珍寶，見眾生皆草木，突然有一天消失在男子的世界會激發他的佔用欲。

慕荀對我，也是這樣吧。

心裡分明很清楚，為什麼捨不得推開？

慕荀的氣息噴在荊初梨頸部，手碰到荊初梨的腰帶，空氣中儘是陷阱的味道。

當荊初梨以為慕荀會有下一步動作，他卻把自己抱起放在他坐的椅子上，又夾了一塊肉塞進荊初梨嘴裡，把筷子也塞到荊初梨手上。

慕荀自己則在旁邊的位置坐下，手指剛碰上酒壺，門就被人踢開。

「師、師叔，掌門師叔回來了……門也是他讓我踢的。」凌轍連忙讓開路。未見其人先聞其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