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阿阿爹。」
趙楨一歲了,說話還不太利索,走起路來歪歪扭扭的,手裡拿著撥浪鼓,高高地舉過頭頂,一路伴著笑聲。
趙進就在離他三四步的位置,雙手垂在身體兩側隨時準備扶住他。
正是新政收尾的時候,皇帝有很多奏摺要處理,卻還是放下硃筆一臉慈愛地走過去抱起他,接過他的撥浪鼓逗他:「楨楨怎麼來這裡了?」
「吃飯、飯。」趙楨含糊不清地說道。
皇帝疑惑,「吃飯?可是還不到飯點兒啊!」轉頭看向了站在一旁的趙進。
接收到眼神,趙進清清嗓子,「楨楨最近玩泥巴,看見阿娘炒菜就隨便捏的。」
聞言皇帝大笑,抓起趙楨的小手仔細查看:「果然,指甲縫裡還是泥呢,來,阿爹給你清清。」
他從筆簍里拿出一根銀簽子給趙楨清理指甲縫,趙進眼神一動,想起來這銀簽子是給御史出巡時候準備的,皇帝竟然拿來給楨楨清理泥巴,真是寵到至極。
也難怪,自從先皇后華雒走了以後,皇帝悲痛難掩,更是為了處理奴隸軍和新政日夜操勞心力交瘁,這麼看去隱約間有了幾根白頭髮,不過才三十左右,這麼一想,靖月皇百世美名得來無愧。
也正是因為對先皇后的思念,所以對趙無憂和趙楨姐弟倆更添許多憐惜。
趙進暗暗嘆了口氣,世間之人,又有幾個是輕鬆的呢?芸芸蒼生為了生計奔波勞苦,身處高位又怎會夜夜笙歌呢?還不是為了所謂的責任提心弔膽兢兢業業和平常人一樣,不過格局高一些罷了。
這邊正想著,尚修就輕輕推開殿門進來了,趙進給他行了個禮,端端正正地站在一旁,尚修也恭謹地回禮,之後對著皇帝說道:「陛下,王大人在殿外求見。」
皇帝停下了手裡的動作,把趙楨放在了地上,對著趙進招手讓他領回去,又問:「阿姒呢?」
趙進拉著趙楨的小手,軟乎乎的,「王家大哥二哥來了,姐姐可能在武場拉著他們二人練拳腳呢。」
趙無憂自從看著華雒和補石離世以後整個人就變了,沉默寡言,沒事就往武場找著江弋學武功,雖然年齡還小但是拚命得很,誰勸也勸不住,只是偶爾面對著趙楨還能輕笑出來,卻也會在沒人的時候嗚嗚哭泣,趙進看見過好幾次,卻也無能為力。
皇帝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囑咐趙進提醒趙無憂注意休息,就再也沒有別的話了。
想起來這一年阿姒跟他說話大多都是以一個字的回答如嗯、好、哦此類,他心裡也很不是滋味,卻又不願意跟她說一句重話,只是越發地寵溺。
阿姒這孩子,說是無憂,其實最為坎坷。
想到這兒,皇帝的眼圈紅了,背過身讓他們離開,喚王晟邦進來。
「陛下。」王晟邦走進來后先是拱手喚他。
「今日又為何事?」卻沒想到皇帝的聲音突然變得沙啞低沉。
王晟邦又試探地問:「陛下?」
覺得自己失態了,皇帝連忙整理好心情,轉過身坐在椅子上,低著頭拿著硃筆,卻又不知道該幹什麼,清了嗓子問他:「何事尋朕?」
見他已無異常,王晟邦這才說出來這兒的目的:「如今新政已經差不多了,陛下打算什麼時候廢除奴隸制度?」
「啊,原來是這事,」皇帝放下硃筆,拿起了另一篇奏摺,隨意地點了幾處交給他:「這是狄瑟從北疆給朕呈過來的,你看看。」
王晟邦翻看了幾頁,心裡突然有了一絲不一樣的感覺,衡量片刻合上奏摺以後問他:「陛下怎麼想的?」
只見皇帝嘆了口氣,走到華雒的畫像面前,伸出右手探了探她的面容,像是在面前,卻又離得很遠。
也不過一年之久,為什麼感覺過去了半輩子了一樣?
那些熟悉平淡的生活,原來都已經是過去了,再也沒有人,會為他的生日煮一碗長壽麵了…
「不知道她怎麼想的。」皇帝幽幽出聲。
她很在意自己的身份,會因為自己的一句話難過很久,會因為阿姒的姓氏而高興激動,也會在夜深的時候獨自嘆氣。
如果她在,她會怎麼說?
真想聽她親口說一遍啊!
「先皇后離開很久了。」王晟邦輕輕捏著袖子里的信封,看著不遠處的明黃色的皇帝,不禁感慨世事無常。
華雒身為奴隸,是在最下層的普羅大眾,而皇帝作為大燕唯一的信仰,卻能在華雒身上尋得一份歸屬和真誠,實屬不易。
可惜造化弄人…
「我從一即位就有了這個打算,這你也是知道的,但這個事情不是我一個人可以決定的,奴隸制度有多龐大不可撼動你也知道,一年前的浩劫,我不想再重來一次。」
那些帶給人民的苦難,希望是再也不要重複了。
那些無邊無際苦熬過的地獄般的日子,就讓他們成為歷史吧。
王晟邦聞言先是沉默,後來點了點頭,「陛下宅心仁厚,想來天下蒼生都是會感恩的。」
他下定決心從袖子里拿出那封信交給他,皇帝一驚,心裡已經知道了七八分,卻又不敢相信,激動的說不出話。
「這是?」
王晟邦點頭:「先皇后給您的信。」
這可能是他對華雒思念病的唯一慰藉了。
華雒在世的時候,有沒有想到現在的景象?
可能是有的吧,不然她不會留下這幾封信。
紅顏命薄,天意如此。
「先皇后臨走之前很擔心陛下,給了我這封信,」王晟邦沒有說給趙楨的信,「微臣自作主張留到現在,請陛下賜罪。」
皇帝看著垂首不知道想什麼的王晟邦心情陳雜,想起來那天華雒說的那句話,「江山易得,良臣難求啊!」,最後還是嘆了口氣:「算了,算了。」
說著一把拿過了王晟邦手裡的信,「你下去吧,明天你再過來。」
王晟邦什麼也沒說,手指摩挲,轉身離開。
就當王晟邦就要跨出去門的時候,他突然停了下來,對皇帝說:「先皇后還跟我商量過阿姒的婚事。」
「她不過才四歲。」皇帝臉色有些沉了下來。
「陛下不願聽以後再說吧。」王晟邦沒再聽他說話,徑直走了出去。
丁氏最近染病,整日咳血,他的心情也沒有好到哪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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