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志
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近之則不孫,遠之則怨。
代容兮也沒多想,徑直走到了那老地方,然盤腿而坐,屏氣凝神,修身養性。
月光逐漸發亮,黑暗中儘是朦朧感。恰好有一泄月色照在了地上躺著的鐘離蕭艾臉上,清晰的看見他嘴角淺淺的笑容。
這窮苦之人難道只能在夢裡才會顯現這般笑容嗎?可她代容兮從未見過她的妹妹們會在睡著後有如此笑容,也未曾見過她的父母親有如此笑容。
沉思了片刻,只見鍾離蕭艾輕輕轉了個身,緩緩睜開眼,神態清怡,比昨日豁朗許多。
見到她,開口便是:「公子,竟又見面了」。還是親切的自來熟,完全沒有對昨日她的冷淡產生嫌隙。就像是見到老熟人一般,再次的問候。
「巧嗎?」代容兮轉頭反問鍾離蕭艾,也問著自己。這雖是一座破廟,平常只要她代容兮在,就沒有人再前來。
「你看,從昨日清晨,再到昨晚良夜,還有今晚一夜,這就是緣分啊。」鍾離蕭艾悻悻然坐起身,也學代容兮一般盤腿而坐。
「哦?緣分從來都是有頭無尾。」代容兮轉過頭,看著鍾離蕭艾學自己的樣子然有些許滑稽,但這並不能讓她表情有絲毫變化。
鍾離蕭艾見代容兮看向自己,眼神充斥著冰冷。想必此人是不是受過什麼打擊,說話也這麼悲,可能對生活不抱什麼希望。默默的搖頭嘆息,一嘆世人不救己,二嘆世間暗亂。
「我今日考試已過,成績卓越,心中大喜,便說來同你分享,你若是有何背心事,也可說來一聽。」鍾離蕭艾喜悅之心溢於言表。
「既然你是一介書生,那麼我曾在某本書上見過這麼一句,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你有何高見啊?」代容兮問道。
「想必公子只是看了這前半,未曾看過後半啊,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近之則不孫,遠之則怨。這意思是女子和小人真的難相處、難伺候啊,太親近了她就不莊重、不顧禮節了,稍微疏遠一下她,她又開始抱怨起來。」
鍾離蕭艾又尋思一番,繼而說道:「和那些內心陰險狡詐、卑鄙無恥的人是最難相處的,和他親近相處時他不懂得謙遜有禮對別人,別人疏遠他了,他又有怨恨。」
鍾離蕭艾平生沒有接觸過多少人,平日里不是在書房看書,就是在去看書的路上。所以只能靠書上所說,但終究如何,都難以描述。
「可為何如今這天下要將女子賣掉,也不願接納她們幹活賺錢呢?」代容兮說這句話時,心中充滿了憤怒。
她家有四個妹妹,連同她都有可能被賣予他人。而這命運,悄然的掌握在了自己手裡。而這命運的改變,又何其不是個笑話。
「唉,我家中也有一個小妹,才十四歲,幸好被我阻攔,母親才沒有將其送走。如今這天下,貧困潦倒的家庭數不勝數,欺善怕惡之人又何其多,剝削他人,使得貧困更加貧困,富人更加富有,照此發展下去,天下蒼生怨天怨地,留下的只有怨靈啊。」
鍾離蕭艾神情悄然的沉落了下去,為這世上已然消逝的平靜,為這儼然煉獄的人世間感到悲哀啊。
「誰又能救平民百姓呢?」代容兮不是不知道這鐘離蕭艾口中的怨恨,雖然平日里以僥倖生存,僥倖認為自己殺戮之人乃天下之惡。
可這惡無法斬草除根,手中也是沾不盡的鮮血。
「為什麼要等著別人來救,而不自救呢?人不自救,何以救平民百姓,何以救天下蒼生,何以救國。」
鍾離蕭艾雖說考取功名是為了自己的生活改善,但更多的是想要改善這個環境啊。
「那何以自救?」代容兮心中雖有嘲笑,但並未表現出來。
「文能治國,武也能治國,暫且不談他人,我考取功名的為的就是輔助君主,勸納君主,改善環境,救百姓於水火之中。」言語間,眼神中,無一不透徹著堅定。
「現在官官相護,朝廷的黑暗可想而知,憑你一人之力,你能保全自己嗎?」代容兮再次將問題走向現實。
「那更要迎難而上,退縮面對的將是天下惡靈,一個國家的隕落。」鍾離蕭艾握緊拳頭,握的是空氣,但是有一股力量源源不斷的湧向心頭。
「你知道已經有人想取你性命嗎?」代容兮冷笑道。
「今朝身還在,不怕明日死。只要我活著,我就要面朝黑暗,拿起心中的火光,照亮世間。」
鍾離蕭艾越說越發堅決,只要能有太平的那一天,他鐘離蕭艾死不足惜,可惜的是怕看不到那一天。
「好,沒想到你一介書生,竟如此志氣。」代容兮欣慰一笑,她也何嘗不希望蒼生太平呢。
鍾離蕭艾見眼前的公子居然露出了笑容,竟也跟著笑道:「方才公子說我有殺身之災禍,不知公子從何得知。」
「不知鍾公子可曾聽過殺令?」代容兮反問道。
「在下鍾離蕭艾,並非鍾,而為鍾離,還不知道公子叫何名字?公子說的殺令,在下聞所未聞。」鍾離蕭艾見公子語氣乃與常人一般,雖不熱情,但也可接近。
「在下代容兮,七街村人,名字出自先秦屈原的九歌山鬼,『表獨立兮山之上,雲容容兮而在下』的容兮。」
代容兮對於眼前的人有些許欣慰,這麼多年都沒有見過如此有志氣之人。
「表獨立兮山之上,雲容容兮而在下,我孤獨地站在高山頂端,雲海茫茫在我腳下翻卷。不錯,不錯!」雖說這九歌情情愛愛多,但好歹也是文學才作。
「何昔日之芳草兮,今直為此蕭艾也。鍾離公子是否為此蕭艾?」代容兮平日里除異修書籍,也喜愛看文學,從小便女扮男裝進入學堂,也算得是滿腹才華。
「看來代公子才學不淺,可是來參加鄉試?」同樣是粗布麻衣,參加考試竟然毫無裝備,看來是不可能。
「不是,乃取殺令。」代容兮對文不乏興趣,便脫口而出。
「殺令為何物?」鍾離蕭艾雖然疑惑,可心中已經有些許猜忌。殺令,殺,打打殺殺,一聽就不是好詞。
「取人性命之物。」代容兮淡定道。
「可否有報酬?」鍾離蕭艾已然想到此等行為乃買兇殺人之事,沒想到,眼前的代公子心不紅臉不跳。
「當然。」代容兮明顯察覺鍾離蕭艾已經升起一股怒火,語氣又變回陌生人之間的冷漠。
「可恥,竟為錢財取人性命,可惡至極。」鍾離蕭艾知這世上有買兇殺人之事,此事盛行,要想人間太平,便不能再有此事出現。
「不作解釋,鍾離公子請小心行事。」代容兮也覺得此等差事可恥,話畢,便閉眼沉思,調息,不顧身旁之人的憤怒。何其不好,又何其解釋。
「哼。」鍾離蕭艾冷哼一聲,今日今日淪落到與此等人為伍,在寒夜中共宿。
可看著外面漆黑的夜,只能繼續縮在角落裡,憤怒的看著無謂的代容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