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水型
球球?
我驚魂未定,聲音打著顫,哆哆嗦嗦。
「別出聲,快跟我走!」
「可……」
「別那麼多廢話!快跟我走!」
接著我覺得腳踝處一陣冰涼,彷彿有什麼藥膏塗抹在上面,疼痛迅速退去,勉強可以走路。
「快走!快快快快快!」
球球急的直用後腳撲騰。
我二話不說朝著球球聲音傳來的方向一瘸一拐跑過去,看到不遠處一隻兔子豎著耳短叼著一塊盈盈發亮的靈石,警覺地向四周張望。
見我跟上去,它迅速竄進一個洞穴的岔口,撲騰撲騰好一陣奔跑,像在躲什麼東西似的。
「球球!」
「再跑遠一點,再遠一點就好!」
直到我累得摔在地上,它才停下來。
「年紀不大,老骨頭一把。」
它翻了個白眼,將靈石甩過來道:「拿著照路,龍哥我叼著它差點累死了。」
我喘氣爬起來,搖搖晃晃站穩了。掂掂手裡的靈石,一點也不沉,想必是那兔子懶得拿著,才丟給我。
「你怎麼在這裡?」
「哼,你龍哥無處不在。」球球慫了慫鼻子,雙爪抱胸,驕傲道。「我帶你去看點東西,我們邊走邊講。」
說著它自顧自在前面走起來。
「我原本在幻境外等著,等你們出來后再與你們道別,但是不知怎麼回事,幻境崩塌。千鈞一髮之際,我鑽進幻境,就到了這個鬼地方。」
「確實是鬼地方。」我附和。
「別打斷我!」它舉起前爪,「進來之後,我逛了一圈,就遇到了你和那個東西在一起,我用路上撿來的蛇頭,配上我獨家口技,將那個東西引開,把你救了出來。」
「是你披著蛇皮竄來竄去?」
「對對對。」
球球看上去還很驕傲,似乎完成了什麼驚天壯舉,滔滔不絕跟我炫耀。
我想打它,想很久了。
「不過,你為什麼要引開穆爻?」
「穆爻?你還給那個濕乎乎咕嘰咕嘰啪嗒啪嗒的玩意取了名字,還是……這麼正經的名字?」
「咕嘰咕嘰啪嗒啪嗒?」我沒明白過來。
「你看不到嗎?你剛才被一團水一樣的東西舉著,一邊移動一邊咕嘰咕嘰啪嗒啪嗒往下掉水珠。」
我看它驚悚的表情,不像是在騙我。
想起之前穆爻的種種異樣,冷到發寒的體溫,過於慘白的面色。以及,毫無理由曖昧不明的「一見鍾情」。
一見鍾情?哪裡會真的存在「一見」便能「情有獨鍾」,到頭來只不過是我不曾付情,自作多情罷了。
「還好你龍哥絕頂聰明三十六計引蛇出洞,把你救出來了。」球球挺了挺胸,雙爪叉腰。
「是瞞天過海。」
「那蛇呢?」
「跟蛇有什麼關係,它都去世三個時辰了。」
「哇,你忘恩負義!蛇多委屈。」
它要是知道蛇吃過七澤,就不會覺得我委屈了。
就在我一言兔一語的時候,球球突然停下來道了一句「到了!」
「看牆!牆裡!」
我將靈石湊近牆壁,還沒完全貼上,就被裡面的場景嚇得一怔。
透明的水晶牆中,浮現出一張慘白的人臉,閉著眼睛,可見已經死去,而在那張臉的後面,隱隱約約又有好幾張臉,前後不一,參差不齊。
「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瞎逛的時候撞見的。」球球指了牆,又道:「我有預感,如果你被那個咕嘰咕嘰啪嗒啪嗒帶走了,你也會變成這個樣子。」
我往旁邊照了照,又是一張臉,比之前看見的更加接近表面,再往旁還有更多,狹長的水晶通道里,整整齊齊排了數十具死掉的屍體。
其中有幾張臉我莫名覺得熟悉,仔細想來又記不起是誰,再三思索,還是沒有映像。
再想到自己被困在水晶里窒慢慢息的感覺,倒吸了一口涼氣,主動退開牆壁好幾步。
「瞧你這點出息!」球球嫌棄地揮揮爪子,剛想離開時,被我一把揪住後頸,將它整個腦袋摁在水晶石壁上。
「你自己試試。」我面無表情,還用靈石幫它把牆裡面的東西照了個亮。
「哇呀呀呀呀!」凄厲的慘叫聲在通道里來回蕩漾,賞心悅耳,甚是舒服。
待嚇夠了它,我才將它放回地上。
「哇……」
球球腿一著地,立刻弓起身子開始乾嘔起來。吐的撕心裂肺,肝腸寸斷,看得我在一旁直揪肺腑,都不忍心繼續讓它吐下去。
「我認錯,我認錯。」
我蹲下順著它的毛,想讓它舒服一點。
卻不想它竟然從嘴裡吐出一卷揉在一起的紙團,皺巴巴有拳頭大小,在地上滾了幾圈停在我腳邊上。
「嗷嗚……」
球球看上去瞬間舒服了許多,四肢攤開軟塌塌躺地上,用意識殘渣,咆哮出了內心的崩潰。
「……」我這下真的對它沒話說了。像這種什麼都吃還不帶消化咀嚼的靈物,能活到現在著實不容易。
撿起紙團,展平了鋪在地上。
目光落在紙上的一瞬,我如同雷轟電掣一般,腦內一陣轟鳴,心好像被拴了塊石頭似地直沉下去。
一個字。
「齊」
落筆走鋒,與大長老齊無洛杯子上的「齊」字如出一轍。
「球球。」我垂了眼,聲音冷得,快要生出寒氣來,「這個東西,你從哪裡弄來的?」
「啊啊啊!你說那個!」
癱倒在地上的球球絲毫沒有聽出我的語氣,仍然用一種自吹自擂的態度,道。
「我躲在蛇頭裡面的時候看到這個字刻在蛇的牙齒上,藏鋒但顯勁,行雲流水中帶著蒼松翠柏路的堅韌,驚若潛龍出水,一時喜歡得不行就拓下來了。」
「……」
我挑不出什麼毛病,再看它傻裡傻氣,之前還多次救我,姑且信了它。
「不是大長老給你的?」
「誰?」
「齊無洛。」
「那是什麼玩意?」
「……」
「不是我的錯啊阿鯉,誰叫你給些個奇奇怪怪的東西取些個正兒八經的名字,搞得我連人和物都分不清楚!」
「……」
這個話題我不想再繼續下去了。
我將帶有「齊」字的紙折好塞進袖子里。
齊無洛,到底……是為了什麼?
頭好痛。
我眼前一陣暈眩,下意識伸手扶住牆壁。
「阿鯉?阿鯉你沒事吧?」
我聽見球球在喊我,一瞬間眩暈之感又迅速褪去。
「沒事。」我拎了它的耳朵,將它提過頭頂放在自己頭上。
我們決定先去找出口,再去找七澤他們,畢竟出口是死的不會動,而人是活的。
摸摸索索,走了有小半個時辰,狹長的通道忽然開闊起來,我將手中的靈石舉高,沿著左手邊的牆壁繼續往前走,卻兜了一個圈子回到原地。
「哇,不是吧,死路!」
球球趴在我頭上哀鳴,突然間它像是看見了什麼,使勁用後腳拍打我的頭頂。
「阿鯉阿鯉阿鯉阿鯉……」
「怎麼?」
「快看!那邊!牆對面!」
入眼是一面通體透明的水晶壁,如鏡面剝落,晶瑩光滑,可以清晰看見牆另一邊的景象。
而我所見,正是穆爻。
與之前不同的是,有一團水一樣的東西黏在他的背上,纏繞住他的脖子,還蒙住了他纏著白綢的眼睛,而他看上去卻渾然不知,神色冷峻,一身清冷之氣,凌然走過。
若不是親眼所見,我可能現在還對「水團」這一說法將信將疑。
我二話不說,隔著一層水晶牆就追了上去。
「穆爻!」
他聽不見,他沒有停下腳步。
「等等!」
他聽不見,依舊沒有回答。
我一瘸一拐追得吃力,還一邊用拳頭敲打水晶牆,希望能引起他的注意。
「咚咚!」
果真,穆爻突然駐足,微微頷首,向我的方向轉過頭來。
「背上!」
「你的背上!」
結果只有半晌的沉默,他似是看不到牆這邊的我,停頓片刻,薄唇微動,跟身後的東西說了什麼,雲淡風輕地轉身而去。
「傻子阿鯉!他是個瞎子!」
球球急的直跳腳。
我雙手扶在牆上,迅速將牆面檢查了一番,繼續追穆爻。
「他看不見!」
「那怎麼辦?」
「不知道,先追上去。」
崴傷的腳已經開始隱隱作痛,走得更加艱難。更令人不安的是,前方的牆壁中的水晶絮愈來愈多,白絲交錯,漸漸遮擋視線。
「穆爻!」
「穆爻!」
我完全看不見他了。
與此同時,球球給我敷在腳上的藥膏也失去了作用,一陣陣鑽心的疼痛再次從腳踝向上攀升,直到指尖。
「噗通!」
我實在堅持不住摔在地上,靈石脫手而出在地上蹦躂了幾下漸漸暗淡,似是靈力要耗盡一般。
我坐起身,半晌沉默不語。
「阿鯉,不要難過……」
球球從我頭上跳下來,將靈石叼回,扯扯我的衣角。
看著穆爻被妖物纏上就這樣從我眼前走過去,而我卻一點忙也幫不上,不禁有些懊惱。
似乎是我的錯覺,感覺靈石到手時比方才亮了幾分。一個法陣在靈石的內部緩緩浮現出來,忽閃了幾下又黯淡下去。我忙將靈石舉到眼前,貼著眼睛想看清楚法陣當然全貌。
無法看清,並不是因為靈石模糊,而是這個法陣太過複雜,密密麻麻的符文被縮在一起,完全看不出裡面的紋路。
「球球,你看。」
靈石以落到球球手裡,霎時間又亮了起來,裡面的法陣竟然比之前更加明亮清晰。而球球卻像三天沒有澆水的植物,兩隻耳朵迅速耷拉了下來。
「阿鯉……」它捧著靈石,眼淚巴巴道:「它好重……我抱著好累……」
我懂了。
難道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