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無以為實

第50章 無以為實

「從那一日開始說起?」

「獵妖,我落水之後的事。」

蘇木抬起頭,想了許久,接著點了點頭,道:「想起來了。」

「虧你還記得……」

「我記得的還不止這些,推你下水的那隻狐狸,是不是雲衣?」

「你怎麼……」驚異之餘,我並不記得自己對蘇木說過雲衣的來歷,何況蘇木問「是不是」而不是「是不是叫」,就知道他和雲衣不只是一面之緣。

「我記得,小伯提起過,他是狐族族長的胞弟。」

提到「狐族族長」的時候,蘇木不自覺地吸了一口氣。

「先不說這個,你落水時,獵妖的眾弟子都在場,那狐狸將你推下水,還未等我下令捉拿,自己也跟著跳入水中,片刻蹤跡難尋。我派手下弟子在湖裡找了你四天,卻始終沒有結果。」

「你對我這麼上心,到讓我覺得對不住你了。」說實話,二師姐說蘇木要把妖域翻過來找我的事,如今想來著實令我感動。

蘇木聽罷勾了嘴角,笑道:「英雄救美,以身相許如何?」

我聽慣了他這樣的玩笑話,亦半開玩笑道:「那我應該嫁給開陽峰一把年紀的石墩子六長老,要不是他從水裡將我撈上來,下輩子我可能就是杏林湖裡的一條魚了。」

蘇木笑了一聲,轉眼又沉思:「可我不懂,為何你會被水衝到玄皞的獵妖範圍里去?杏林湖與山鬼峽可有幾百里的距離,中間無河道通行,即使是暗流道,也需要十日左右。」

「素邈門依附玄皞門,拱手讓出百草谷,大師兄忘記了嗎?」

狐狸眼蹙了眉頭,半晌才反應道:「我還真忘了。」

「我在水裡被魚吞入腹中,不一會又被吐出來,恰巧玄皞門六長老與眾弟子在百草谷採藥,我就順著水流漂過去了。」我一攤手,示意天命如此,我也無能為力,「大師兄呢?我不在的時候,靈渚門如何?」

「哎……」蘇木重重地一嘆,眉下雙目,也不知道是睜著眼還是閉著眼,「開始我只以為是二伯日常看不慣小伯發發牢騷,誰知道事情比我想象的嚴重許多。」

「兄弟吵架,能嚴重到哪裡去?」二長老在我心裡就是個有勇無謀的形象,我實在想不出來以他的腦子能在蘇木眼皮子底下翻了天不成。

「獵妖后,二伯直接回了靈渚門,待我尋不到你回來時,輪迴殿已經被翻得一片雜亂,幾乎所有的東西都毀了,就連小伯榻上的雕花寶珠,也斷落掉在地上,。」

說著,蘇木將那個斷掉的雕花寶珠拿出來給我看。

「看看,你能看出些什麼?」

寶珠上已然出現了裂紋,自上而下裂紋益增,而拖著珠子的木托部分斷裂成一條條木屑,零零散散接在木托上,整齊地向著木托中軸扭曲,宛如含苞的花,層層相疊,若不細看,實在難以發現。

「這個斷紋,是被人扭下來的……」

「不錯,整個輪迴殿里,許多物件都有這樣扭斷的細紋,你再想想,有什麼問題?」

取而不拿,扭而不砍,看似泄憤,實則精準,在什麼樣的情況下,人才會做這樣的事。

「暗門!」我脫口而出:「二伯在找輪迴殿里的暗門!」

「何以見得?」蘇木又一問。

「二伯不了解輪迴殿里的擺設,許多東西都是軟絲沉香木的料子,稍稍用力就能留下划痕,所以二伯一開始找暗門的時候,就將擺設上的雕花擰斷了。於是那位祖宗一不做二不休,將該擰的都擰了一遍。然後將輪迴殿砸了。」

「嗯……」蘇木捏了下巴,先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嗯……大概……算是這個樣子,就二伯一個人來說的話,確實會是這種走向。」

聽了蘇木的話,我盯著雕花寶珠看了一會,想起了那個讓我深惡痛絕的人。

「齊無洛。」

蘇木附和道:「無緣無故,二伯為什麼要去翻地北伯的輪迴殿?掌門閉關,小伯失蹤,能左右二伯的,除了齊無洛,我想不到其他人。問題是,齊無洛對二伯說了什麼?他們認為小伯藏了什麼東西?」

靈光一閃,我想到了我自己,不禁背後一陣發寒。

說來地北伯確實算將我藏起來了,可我那時在東閣光明正大地活著,還光明正大地出去獵妖,他們想抓我,不用等到一個我根本不在的時候,對著空氣鬥智斗勇。

「那……昭昭呢?」我忽然想起昭昭來,「齊無洛費力策反昭昭,又是為了什麼?」

「大概是為了除掉小伯的眼線,不想讓她通知小伯,你難道不知,那丫頭是小伯安排進東閣,專門放在你身邊的嗎?」

我愣了愣,心裡不知怎麼升起一股凄涼。

「不知道,我以為她是普通的書童……」

默了半晌,我又問到:「那她現在在哪裡?」

「關在狴犴殿後面的誡室里,就等小伯怎麼處置她了。」

那些我以為真心誠意待我的人,原來是早就安排好的。

安排好將那些諂媚陷害貪婪誠心實意的人一概拒之門外,安排好一些人來「真心誠意」地待我。

沒有不幸,卻也沒有幸運。

「阿鯉,」蘇木打斷我的思考,「在想什麼?」

「啊?」我趕忙回神,弱弱轉開話題:「我在想,他們會不會找到了地北伯是妖丞的證據……」

「小伯在這方面向來謹慎,再加上白澤靈魄,他不會輕易被抓住把柄,這麼多年都沒被發現,說明小伯有的是本事,你不必為他擔心。」

蘇木看著提心弔膽的我,自己倒是一副輕鬆的模樣,竟讓我漸漸安下心來。

言之有理,要是知道,半個月前就該鬧起來了。

「若小伯真有個三長兩短,你不還有我嗎?十年前我和小伯說定,要是他哪日嫌煩不想管妖域的事,妖丞的位置就給我。」

這話我聽得真切,蘇木也講得真切,我瞪著眼睛看蘇木,看他沒有半分開玩笑的樣子,半晌說不出話來。

「怎麼?覺得我能力不夠,不能勝任嗎?」

我連忙擺手否認,「你要是做了妖丞,靈渚門怎麼辦?」

「誰規定掌門不能做妖丞?」

他這話說得太霸氣,讓我這個掛了十年名號的「妖主」氣焰都弱下去三分。

「我……這不是怕妖丞大人您……忙不過來嗎……」

「忙不過來,那我就將掌門位置讓給茯神,跑來專門給你做妖丞如何?」

我頭搖的像撥浪鼓,「不不不不不不不,大伯會打死我的。到時候靈渚前掌門就是伏魔的中堅力量了。」

玩笑歸玩笑,我了解蘇木,掌門的位置,他是絕對不會讓出來的。

說話間,小蛇童從書司殿外面進來,躊躇著似乎有話想要說,我料想是七澤的事,便讓他不要拘束,蘇木是自己人,有什麼話大可講出來。

「少主……剛剛才醒過來……問起吾主……」

蘇木挑了一下眉毛,問我:「這睡了有三天了吧,你到底下了多少葯?」

「也不多啊,」我指了下書架上的那個巴掌大的小白瓷瓶,擺了笑臉道:·「一瓶的量,不算多。」

「咳咳咳……」蘇木顯然沒想到我會如此「心狠手辣」,乾咳了好幾聲才將心情稍稍平復。

可已經過了三天,我應下七澤的事,卻連個頭緒都沒有。

蘇木看了我許久,被我發覺,回望過去,卻見一對眉眼帶笑,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說起來,玄皞門來的那位小姐身子好些了嗎?我前幾日遣人送了些補藥過去,可有什麼起色?」

「你給小棠送葯了?」我問他,「什麼時候懂得如此憐香惜玉了?莫不成你想搶阿澤的媳婦?」

蘇木不吃我的戲弄,面無表情挑明了道:「看她傷得實在重,要是死在這裡,被玄皞門知道,恐怕今後就再也沒有靈渚門這個仙門了。」

「你也太誇張了……」

「情歸情,理歸理,將她放在靈渚門裡就如同將把柄送到了玄皞手裡,時時都有被發現的危險,長久以往終不是辦法,要儘快將她處理掉。」

蘇木的話讓我覺得很氣憤,又讓我覺得很真實,如今穆棠是玄皞門叛逃弟子,說白了如同一塊燙手的山芋,即使再垂涎,也要衡量自己有沒有握得住的本事,站在靈渚門的角度,將山芋拋出去,是以求自保的最好選擇。

「可……小棠和阿澤……」

「我不會為了某個人而改變自己的立場,陷仙門於危難中,即使是七澤也不行。」蘇木話說的很絕,已經到了不容置疑的地步。

這樣一來,七澤於穆棠的距離又遠了。

「好在這一段時間,玄皞天域正忙於籌備鼎劍大會的事,玄皞門的大小姐有時間將傷養好了再走,如此一來,你也不必太過擔心。」一隻手按在我的頭上,用力揉了一把,將我的腦袋揉得七葷八素:「所有事,交給我就好了。」

實際上,蘇木「鼎劍大會」四個字之後的話,我一句都沒有聽進去。

或許,我真的有辦法,能讓七澤明媒正娶穆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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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桑手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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