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8章 夜夜夜夜
綠瑤淺淺抿了一下,斂下眸子,卻沒做聲。
言又生閉上了眼睛,呼呼酣睡著,偶爾又清醒,偶爾又糊塗,一個勁的說道:「如果我死了…高陽怎麼辦…她還等著我去南境提親呢……」
「華杉妹妹,你說我要是找到了趙世子的下落,王爺會不會高看我一眼?」
就這麼自說自話著,沒過一會兒,又聽見他一聲細細的鼾聲。
而綠瑤和顧華杉坐在石凳上,身後背靠茂密竹林,風吹有聲,竹影晃動,斑駁的落在石階上。
孤月之下,對飲二人。
言又生那番話后,兩人都默不作聲,各自喝著悶酒。
雖說顧華杉方才訓斥了言又生,可兩人心頭都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陰霾。
顧華杉本不信這些鬼神卦象,可到底是最近奇怪的事情太多,越發超出了她的掌控範圍,讓她有一種走到末路的感覺。
等言又生倒在地上睡著了之後,綠瑤輕輕將酒杯一放,才問:「等這一切事情了結了之後,小姐有什麼打算?」
「能有什麼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吧。」顧華杉又飲了一杯。
「我記得小姐以前說過,南境風景宜人氣候合適,想在南境的小鎮上買一座院落,開個客棧,再養一隻貓。」
顧華杉鳳眸微眯,轉動手中的酒杯,思緒有些飄飛,「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啊。」
綠瑤笑道:「五年前,我們經過南境夢鄉的時候。你說夢鄉這個名字好聽,地方也好,有山有水。」
笑了一聲,綠瑤唇邊含笑,「小姐從小就有主見。腦子裡總是有那麼多稀奇古怪的辭彙。有時候覺得小姐…怎麼說呢……覺得小姐很奇怪,跟這世上大多人都不一樣。」
顧華杉微微一笑,「這世上哪有一樣的人。」
綠瑤飲了半杯,臉頰微微酡紅,似乎有了一點醉意。
「小姐,你說我們能活下來嗎?」
顧華杉扭頭,「我們為什麼會死?」
綠瑤垂下眸子,「只是聽了言又生的話,心裡有些發堵罷了。」
「鬼神之說,皆不可信,我只相信,人定勝天。」
綠瑤臉上牽出一絲凄然的笑,「是人定勝天,還是上天早有安排?這誰又說得准。」
顧華杉盯著綠瑤,挑了挑眉,「你從來不是這樣優柔寡斷瞻前顧後之人。」
綠瑤轉動手中的酒杯,眉目清冷,「是小姐從來都有主意。從小到大,都是你說什麼,我做什麼。我不需要選擇,也不需要決定。小姐和夫人在哪裡,我就在哪裡,也用不著想那麼多些亂七糟八的事情。」
顧華杉眼中有泠泠如水的笑意,她端起酒杯,跟綠瑤的杯子碰了一下,一聲清冷悅耳的聲音。
「那現在也不要想這些亂七糟八的事情。等這裡所有的事情結束了,我們就像以前一樣,四處走走看看,遊山玩水,做一對快意恩仇的妖女姐妹花。」
綠瑤被逗笑了,「你以為你現在便不是妖女了嗎?你可知道外面傳聞你有傾國之姿,禍國之妖,乃人神共憤之狐媚妖女。」
綠瑤一飲而盡杯中美酒,她放下酒杯,湊近顧華杉跟前,笑眯眯道:「你想浪跡天涯,那離王殿下怎麼辦?你就不怕他滿世界的找你?」
說完,綠瑤便專心欣賞起顧華杉漸漸發白的臉色。
顧華杉嘆息,垂下眸子,聲音很輕,似在詢問。
「綠瑤,你說我是不是個壞女人?」
「嗯?」
「我覺得我…我同時喜歡上了兩個男人。」
綠瑤盯著她笑,隨後又想起了生死未卜的趙高沐。她心下黯然,臉色也變得凝重了些許。
「想聽我的想法嗎?」
「我若不想聽,便不會跟你說起這個事。」
綠瑤攤手,「我覺得你喜歡的是離王殿下。」
「為什麼。」
因為趙高沐已經死了,而你不可以喜歡一個已經死了的人。如果這樣,你餘生都會生活在痛苦之中。
綠瑤有些言不由衷的笑了,面上卻不動聲色,「你先遇上的世子,可是你仍然選擇了離王。小姐,你不過是拿趙世子當一個朋友。朋友出事了,你只是傷心而已。」
顧華杉有些茫茫然道:「是這樣嗎?我只是傷心嗎?」
綠瑤轉過頭去,不去看顧華杉的眼神,繼續道:「就像如果我有一天死了,你會傷心一樣。」
顧華杉抿著唇,「胡說。你不會死的。」
「人都會死的。」
顧華杉倉皇辯解:「可你不會死的。」
「那如果我真死了,你一個人怎麼辦?」
顧華杉愣了許久,眸子轉動,語調輕輕,「我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就像以前,我從來沒有想過娘親會死。我總覺得我們三個人會一直一直的生活在一起。」
綠瑤笑,「小姐又胡說了。你會嫁人,我也會嫁人,嫁了人還怎麼在一起?」
顧華杉酒氣有些上頭,像個小孩子一般耍無賴,「我不管。你不會死,也不會嫁人,我要你一輩子當我的姐姐。」
綠瑤這下笑出了聲,伸出一根手指點住她的眉心,「你想得倒挺美,我不老不死不嫁人,一輩子給你當奴才啊?你周扒皮呀?」
顧華杉抱著綠瑤不撒手,她喝得有幾分醉意,拿頭不斷往她身上蹭。
綠瑤比她高出半個頭,她剛好可以將下顎放在她的肩窩處。她雙手環住綠瑤的肩膀,笑嘻嘻的耍無賴,「反正你不許死,你死了誰照顧我,誰幫我出頭,誰給我做飯啊。」
綠瑤的聲音彷彿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似夢似幻,「我真是欠了你……」
而顧華杉是真的醉了。
她閉著眼睛,昏昏沉沉的靠在綠瑤身上,雙頰酡紅,呼吸淺淺。
兩行眼淚,順勢而下,打濕了綠瑤的衣衫。
綠瑤微微一驚,轉過頭去,才看見顧華杉眼角有淚,緩緩滑落。她盯著顧華杉,幾乎要將她的臉上灼燒出一個洞來。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顧華杉哭。
顧華杉性子倔強,以前練武的時候,無論夫人怎麼打她,她都默默忍著。既不開口求饒,也不哭不鬧。只等夫人發泄完了,她方才起身獨自去療傷。
這樣一個性格剛硬的人,竟然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