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欠你的下輩子還你
月色皎皎,四方湖邊不時飄下幾片枯葉,在平滑如鏡的湖水上掀起層層漣漪,漣漪緩緩盪開,藍華一襲黑衣久久佇立在汀蘭水榭的亭子里,那絲絲漣漪彷彿盪進她心裡去,竟生出一股難言的痛感。
簡玉芥說了讓她在此等候,她會給她想要的東西,所以藍華早早的來到汀蘭水榭,等了許久,夜終於愈發深沉了。
她還沒來,她也不著急。漣漪退去,湖面又是一派死寂,她沖著鏡中的人影笑了,那影子是闌月也是藍華,更是藍櫟。今晚,瀲水珠,勢在必得!
「等很久了吧!」身後有人說話,藍華轉身,瞧見來人正是簡玉芥,她身披月華而來,如自己昨夜那般。
藍華笑道:「不久,你能來,多久我都等得起。」
簡玉芥一怔,心嘆這話要是不摻雜其他東西,只對她一個人說該多好啊!
她再不能像往日那般臉上帶笑了,冷冷的道:「是嗎?」她將手伸向荷包,取出了一顆藍光閃閃的珠子,「拿著,你要的瀲水珠。」
藍華心中一陣歡喜,想不到她說給就給,這可是鎮國之寶啊!是她與她的師父一輩子守候的聖物,如今就這樣一句輕飄飄的話語便給了自己,藍華一時如在夢中,多年的蟄伏終於有了收效啊!
藍華伸手去接,簡玉芥撐開手掌,復又突然握住,藍華有些不明所以,凝神望她。簡玉芥傾過身子,也凝神望來,幽幽道:「藍華啊!這瀲水珠我可是心甘情願給你了啊!」
藍華心中一顫,心甘情願?什麼意思?想她接近簡玉芥,在她身邊偽裝多年,搞出那麼多幺蛾子,為的是什麼?當然是瀲水珠。然而饒是她修為再強悍,想要得到瀲水珠只有一個途經,便是要一個水元素強盛的修仙之人心甘情願的瀲水珠奉上,才算獲得。
簡玉芥竟然跟她提心甘情願這個詞,莫非她知道了什麼?像是看出她的疑慮,簡玉芥眼神如炬,片刻后,終是心軟了,將手中珠子輕輕放在藍華掌心,握著她的手道:「在這之前,我想見他一面,他說要為我解心結,怎能說話不作數呢?」
藍華眼裡閃過一絲無奈,道:「他…恐怕來不了,如今有了瀲水珠,我保證,待他傷好必來見你。」
簡玉芥不說話,一顆心已經涼了半截,汀蘭水榭沒有掌燈,怕被人發現,簡玉芥只能借著撩人的月色看著眼前這張慣會說謊的臉,笑了,笑得淚流滿面。
藍華驀的心中一痛,道:「玉芥!」聲音很小,只有她自己聽得到,「我走了。」她本想客氣一番,匆匆走人,可臨了她又開不了口,怕多說一句都是在她傷口上撒鹽,索性決絕一點。
「藍櫟!你還要騙我到什麼時候?」看著走出數米的藍華,簡玉芥撕心裂肺的大喊。
藍華站定,心中猛顫:「她,果然知道了。」
簡玉芥起身一步步走來,一字一句的道:「什麼家兄,什麼妹妹,什麼鬼話?你分明就是藍櫟,你說你,你何必如此?你即便不這樣,我也會給你瀲水珠啊!」
長長窄道望不到盡頭,幽幽湖水盪不起波瀾,她看著水裡的闌月,都快不記得誰是誰了,此刻她心裡亂極了,只差沒扯著頭髮問「我是誰?我到底是誰?」
痛苦之餘,簡玉芥忽然從身後抱住她,將腦袋埋在她肩頭,哽咽著道:「藍櫟,你不要獨自走,我也不要修什麼仙了,我們一起離開皇城,去哪裡都可以,只要有你在。你說過你只想要我陪,我也只想陪著你,生生世世,你說過的。」她頓了頓,壓低了聲音道:「藍櫟,你娶我,好嗎?」
這懇切誠摯的言語到是天真的令人心疼,簡玉芥不知她其實早已不能修仙了,早在她對藍櫟動心時便算誤了歧途,修為減弱,偶爾還會咳血,好不容易聚出的元丹,估計也散掉了,今後再無修仙的可能。禪方因她與藍櫟荒唐而大動肝火,到底是這個原因吧!
藍華顫抖著雙手,將她抱得死緊的手指一點一點掰開,轉過身柔聲道:「玉芥,對不起,我什麼都能為你做,可我就是不能娶你,你跟著我做什麼?你知道我要做什麼嗎?」
簡玉芥再次哽咽,吼道:「為什麼?我不管你要做什麼,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
「在一起?哈哈哈……」藍華忽然狂笑一陣,笑著笑著,眼淚便流了下來,「我們如何能在一起?我也是女人啊玉芥,我現在這副模樣才是真正的我,藍櫟?哼!那風度翩翩的藍衣公子是騙你的,都是假象。你真傻,哈哈哈,居然信了,信了也就罷了,居然還陷進去,何苦啊?」
「你說什麼?」簡玉芥忽然瞳孔收縮,像見了鬼似的,「你再說一遍!」
「我說…我也是女人,現在站在你面前的才是真正的我。我為求得瀲水珠才出此下策,事到如今你大可恨我厭惡,甚至殺了我。」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這夜越深就越冷,還颳起了風,簡玉芥渾身哆嗦個不停,死命搖著頭。她不相信,她也不願相信,那個儒雅知禮、俊秀無雙、氣質出塵的藍櫟,自己愛了這麼久的公子,怎麼忽然就變成女人了,這未免太荒唐。
藍華唯恐她不信,雙手按住她雙肩,又灌一記猛葯,一字一句的道:「闌月是我,藍華是我,藍櫟還是我,都是我,一個女人。或者說一個被人操控的傀儡,一個活死人!你聽聽,藍櫟、闌月,這諧音好不好笑?啊?哈哈哈……」闌月兀自笑得瘋癲,真真是瘋魔了。
簡玉芥不再抽噎,面無表情,心如死灰,眼神渙散。闌月笑停了,同樣面無表情的看著她那雙不聚焦的眼。驀的,簡玉芥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劍,「唰」的朝他刺去,闌月看到了,但卻沒有動。
簡玉芥有一萬個理由殺她,她合該承受這穿心一劍,但願這一劍下去,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她會好受一點,然後自己再配合一下,倒地不起,事後,兩人這段孽緣便也算兩清了。
沒辦法,闌月是殺不死的,她是英招的傀儡,英招不想她死,誰也取不了她的命,除非英招自己死了,她便也跟著灰飛煙滅。
然而,想象終歸是想象,兩人這段孽緣怕是很難兩清了。簡玉芥刺出去的一劍戳在她衣服上,卻並往裡送,停頓不過三秒,她忽然一個回劍,刺向自己。
「不要!」一聲驚呼,闌月於電光火石之際截下那一劍,「哐當」一聲,闌月將那把長劍彈飛了出去,但還是有點晚,長劍早已在她脖子上割了一道深深的口子,淚淚鮮血流出,簡玉芥一身素凈衣裳被染紅,闌月怒道:「你幹什麼呀!該死的人是我,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簡玉芥艱難的道:「我…到底…上輩子欠了你…什麼?我恨…恨…我自己。」
闌月一邊催動靈力為她癒合傷口,一邊道:「你上輩子什麼也沒欠我,是我這輩子欠你太多,你放心,若還有下輩子,我一定投胎做個男子,找到你,愛你,娶你。」
眼前越來越黑,簡玉芥那雙猶如千斤重的眼皮終於合上了,闌月握著瀲水珠趁著月色未消離開了皇城。
次日,陽光和暖,鳥雀撲騰,宮人開門關門,四處奔走的聲音傳來,簡玉芥從榻上醒了過來。她脖子上沒有半點傷痕,衣服也是乾淨的,輩子捂得很嚴實,整個房間一切都很正常,唯一不正常的是……簡玉芥瘋了。
接下來的一個周,皇城大亂,鎮國之寶丟了,修仙女簡玉芥瘋了,禪方大師一夜白了頭,離瘋也不遠了。衛王盛怒,大病一場,恐無力統管九州了,白淑儀整日以淚洗面,京師內外亂作一鍋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