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樹妖阿七（下）
娥皇死的時候，我覺得好像我的世界突然坍塌了一般。
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原來我是那麼愛她。我的漫不經心，我還以為我沒有想的難般深情，結果原來離不開彼此的那個人是我。
我身為皇上，即使很喜歡娥皇，但後宮之中也不止她一個女人。雖然我與她都能理解，她是我唯一的皇后，而我卻是後宮中唯一的男子。
她一直沒有怪我----處處留情，在後宮之中尋歡作樂、夜夜笙歌也沒有生埋怨之意。她理解我，愛我，又不強求我，那麼好的她----所以我才把她當成我的知音，獨一無二。
我與她的姻親關係是在皇宮地位皇權的鞏固的助力推動下發生的。我也以為我和她都會是權位上的犧牲品。
幸好，不是。我們相互傾慕。
她做我皇后，我做她的皇上，我們之間有共同的樂趣愛好。
人啊！只要有彼此吸引的地方親近起來就會很容易。我擅長寫詩，她喜好譜曲，我們之間好似天生一對，配合起來也算天衣無縫。我們做了曲子時便會到我為她修建的舞台上我吹曲子，她為我跳舞。每一次回眸都讓我有要相守一生的錯覺。而且我也一直這麼以為的，我與她有長長一生。
可是怎麼也沒想到，我與她的結局原來早早就註定了。
她患了病又遇上我與她的最疼愛的小皇子冬疾病逝，思戀過度后抑鬱而終。
死之前她與我說，李煜，我不讓你見我了，死的時候不美，你就不要再來了，讓我安安靜靜美美的有尊嚴的死去。
我答應了，我答應她要多照顧未出嫁的妹妹女英;我也答應不見她了，讓她最美的樣子存在腦海里。
我的皇兒，死了。也沒有知道她閉眼的時候讓我難過。
她喜歡在無旁人的時候喚我李煜，李煜，李煜。因為這樣覺得親切，覺得很自然，像鄉間普通夫妻一樣親切自然。
我也沒有在她的面前稱過『朕』，我給了她足夠的尊重，她也給了我獨自一人在寒冷皇宮中唯一的溫暖。沒有利益關係，皇權之爭，爾虞我詐，是那種可以暫時蜷縮的溫暖。
可是，她卻死了。
她下葬那天，我送完了她，我們長眠后的合墓。後來我恍恍惚惚時去了井邊，想著，隨著她去，算了。我一直不喜歡自己是天下之主的身份，宮中渾水對我來說是再清楚不過了。而如今連我唯一可以庇護我的蜷縮軟弱的龜殼都破了，我就得強硬起來面對未來的變數，這實在是----無望啊！
後來，女英牽住了我的手，她與娥皇長得很像，眉宇之間如同同一模子刻出來的。
她於我講，你若是真的愛姐姐就好好為姐姐超度，讓她在陰間過得安生，好好為姐姐了好後事，你沒了姐姐，你還有天下。
我起了私心，娶了女英作為我的第二任皇后。
我至少沒有那麼多勇氣----跳井，我天生肩負的責任，身上的擔子……我不能那麼自私，我是為天下而生也是為天下而活。
原來我一直都沒有為娥皇殉情的資格。
是女英給了我台階，讓我在凡塵里苟且偷生。我還把她當作傀儡，代替娥皇留在我的身邊。我答應了娥皇要好好照顧女英，可她是萬萬沒想到不惑之年的我卻把及笄之年的女英收入房中吧！
如果，我只是一名草野莽夫就好了，不管天下，不管他人，只為自己而活，為愛的人而活。
可是我卻不是。
北宋入圍的時候，唐朝也正式翻篇了，而我也被囚禁起來。囚禁在深夜明月之上可見梧桐剪影的地方，囚在這銅牆鐵壁的深院里。一同的還有我的小周后女英。
女英喊我皇上，我覺得諷刺極了。
我沒有再奪回天下的野心，也沒有打算去為娥皇殉情的心思了。因為時間的緣由吧，時間沖淡了我對娥皇的思戀，也再也沒有已經意願決定在一起死於同穴的那份坦蕩的勇氣了，我願意在這囚牢般的地方了卻殘生。
可是，聽說女英大病一場的時候，我去看了她。她卻明明不是女英了。
一個心中有尊卑觀念的女子，相處之中亦是唯唯諾諾，卻不一樣了！到底那裡不一樣，我知道沒有娥皇靈動的女子卻突然之間那般靈動。這分明不是女英啊！
後來有一次她叫我李煜，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人這麼喚我，娥皇！！！
可是我的娥皇已經死了啊？！
後來我慢慢發現，這個性情大變的女英不是女英，雖然與娥皇性子也差很多，但是這分明是娥皇啊！
我給她做紅豆餅，她說好吃，娥皇生前最愛紅豆餅；我給她譜曲，她就為我跳舞，娥皇以前也為我跳舞，她就是我的娥皇吧，我就是這麼想的。
我知道我中毒了，他要我的命。宋太宗曾派徐鉉見我，自然是來打探我的意圖的，我昔見往日里光景不復與舊日好友抱頭痛哭，也許是傳到了宋太宗的耳朵里引起了他的不悅。我的命本就是苟延殘喘，他要我死，躲不過了。
我明明才與娥皇那個女子剛剛重逢而已，想要相逢之後再慢慢相守---這樣的願望是如此難以辦到啊！
「你是娥皇，不是女英，我知道。」我看著她牽著我的手，慢慢睜大了雙眼，眼眸里分明有某種將要碎裂的東西，她抓著我的手，我也緊緊捂住她的，我不想放開，而已罷了。
「我是誰？」她帶著哭腔問我。我看見了她的眼裡流出了紅色的眼淚，我想伸手去幫她拭去。可是卻沒辦法抬手。
「娥皇。我的娥皇。」我肯定的告訴她，可是，我卻很累了，需要很吃力才能睜開眼帘。我想再看她一眼，就一眼。
「啊……」她撕心裂肺的哭著，抱著我，吻著我閉著的眼睛。
等我再看見她的時候，是在我原來的宮殿的大樹那處，或許是我們彼此牽引著，我與她就像三年前她與女英相遇一般，我也與樹妖阿七相見了。
樹妖阿七……
「阿七，我陪你幾日便隨了你的意去投胎。」她幫我安排著在人間最後的事仙，就像當年為女英做的一樣。
「阿七。」
「嗯？」
「來世等我吧。」我的娥皇與阿七是同一個人了，她們密不可分，可是我這一生算起來都更喜歡後面的娥皇，像阿七的娥皇。
「我答應女英了，下一世是女英的。」
「若我與女英同性，你也來找找我吧。」
「好。」我看著阿七說，好。我抱著她，傻傻的笑著，就像抱著暖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