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納妾
思卿回孟家這一個多月,共去了前面四次,按禮數給老太太請安。
關於她的婚事,嚴格來講,老太太只「通知」了她,她接收就好,不需要回應。
孟宏憲早出晚歸很少能碰到,孟懷安不需請安,幾乎不到西廂這邊來,何氏母女打過兩次照面,跟何氏自是無話,思亦在上學,大抵思卿跟她的交際圈不一樣,兩個女孩子在一起也說不上什麼話。
只有潘蘭芳每次都能見到,她一般都跟老太太在一起,偶爾會客氣的跟思卿說有空帶她出去逛逛,但一直沒有兌現。
她還會跟思卿講一些相夫教子的經歷,叮囑她要牢記:女人得為男人打理好一切,切莫要他為家事費心。
思卿聽多了,有一回忍不住反問:「難道女人就是為了伺候男人而生嗎?」
潘蘭芳絲毫沒覺得稀奇:「不然呢?」
又道:「我雖不是你親娘,但你是孟家的女兒,我就把你當成我親閨女看,必要多囑咐幾句,聽大娘的話,等你嫁到柳家後會感謝我的。」
思卿不再說話,嫁到柳家,只不過是從一個牢籠進了另一個牢籠,何況,她連將要嫁的丈夫長什麼樣子都沒見過。
但既然都是牢籠,在哪兒呆著,似乎也沒太大區別。
最重要的是,她即便不情願,又哪裡來的資本拒絕呢?
親事定的很快,六月底,到了請婚期的日子,柳家就送聘禮過來了。
孟家提前備了合和像,至於正廳,並早早定下祥德齋的糕點,薄如書紙的雲片糕,軟糯香甜的紅豆團,還有清新爽口的綠豆酥,擺了滿滿一桌。
雖是急於讓思卿出嫁,但該有的排場,還是給她做足了。
按風俗,柳公子不能親自來,來的是柳家二叔以及媒人,帶著些下人,先是抬進來兩個紅木果盒,裝了桂圓茶葉,又抬進兩個半大箱子,是幾匹綢緞,再四個小箱子,裝了些新衣。
柳家二叔又親自遞上個紅綢包,包的是一對玉鐲子,孟老太太對這些聘禮頗為滿意。
這天大小姐孟思汝與姑爺洪軒也過來送禮,孟宏憲攜著柳家二叔以及洪軒等入了席,女眷在這個場合是不能於正廳入座的,他們另在偏廳設了一桌,吃過飯後,嗑著瓜子,就著茶點閑聊。
思卿今日身份「特殊」,不能隨意到外廳拋頭露面,也不能擅自離開,唯守在偏廳里,聽一家女人話長短。
她與孟思汝並排而坐,這位大小姐回來的不多,自打來到孟家后,她是頭一回見到。
孟思汝和潘蘭芳相貌相像,連裝束都大同小異,傳統的元寶髻上配一根點翠簪,眉宇間十分溫婉,說話聲音也是柔柔的。
她親切的拉著思卿的手聊著:「我才見四妹,四妹可就要出閣了,往後咱們姐妹可要多走動啊。」
思卿回了聲好,卻不知再說什麼。
因她不說話,又是大小姐孟思汝回來一趟,幾個女人你一言我一語,話題就繞到了姑爺洪軒身上。
洪軒比孟思汝大不少,狀元及第,滿腹經綸,先擔內閣學士,去年剛晉了兵部左侍郎,這門婚事孟家是極其滿意的。
於外人眼裡,孟思汝作為官太太,日子自是風光,不想,她一聽談起家裡的事兒,卻微蹙眉頭,嘆氣道:
「阿軒縱是個好脾氣的,可他那娘實在難應付。」
說到這兒,拉起思卿道:「四妹你出閣后可要仔細小心的應付著婆婆。」
思卿敷衍著點了點頭,婆婆與媳婦,這是個亘古難解的問題。
潘蘭芳問:「你婆婆如何刁難你?」
「說刁難倒也談不上,也怪我這肚子不爭氣,兩年了還沒動靜,她總不給我好臉色。」
說起孩子,老太太也問:「是啊,怎麼還沒動靜呢?阿軒不小了,洪家著急是肯定的。」
孟思汝帶著愧疚的神色低下頭。
老太太便朝思卿道:「你聽到了么,不生孩子在夫家是會被看不上的,去了柳家要儘快懷上孩子,那是正事。」
思卿紅了臉,繼續點頭,她壓根就沒想到那麼久,被安排的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何氏也插嘴:「我不是給你介紹了個大夫嗎,你去看了沒?」
思汝低頭回答:「去了,但沒看。」
「為什麼,那大夫可是跟洋人學過醫的,聽說本事大的很,你怎麼不看啊?」
「什麼洋大夫啊,他一開口,就問一些……不堪入耳的問題,根本不像正經大夫。」
「可是……」
「行了。」老太太打斷何氏的話,「你別來帶壞思汝,思汝都跟我說了,那洋大夫就是個流氓,要看還是得看咱們的老中醫,那是老祖宗留的經驗。」
何氏辯道:「不是中醫沒看好,我才想這個辦法么,老祖宗留下的是高深,但人家那不也是研究出來的東西嗎,又不是亂來的?」
「沒看好我們就換個大夫看,洋人那些門道我可不信。」老太太語氣加重。
何氏只得閉嘴,眼角裡帶著些不服氣。
這邊,潘蘭芳拉著女兒,深思熟慮一番,道:「要我看啊,你做主幫他納個妾,這是最好的辦法。」
這話不僅驚了思汝,也驚到了思卿。
思卿暗暗看著潘蘭芳,想這話從婆家嘴裡說出來尚可理解,從親娘口中說出,怎麼都覺得不太對勁。
「我這也是為你好。」潘蘭芳向女兒解釋著,「阿軒是獨子,洪家不能沒有后,你不能生就大度點,這樣洪家對你也有個好印象,何況,那小妾生的孩子,不也是你的嗎,你看思亦……還有思卿,不都是自家孩子么?」
思亦沒在,被點名的思卿只得附和:「是的。」
潘蘭芳對自己確實不差,該有的東西一應俱全,而且看得出,她與何氏這妻妾之間相處的也是極好,實屬不易。
潘蘭芳仍拉著思汝在說話:「聽為娘的,娘是過來人,不會害了你。」
思汝垂眸聽著,眼底有些濕潤:「那我回去跟阿軒商議一下。」
「是的,回去好好商量商量,這是重要的事情。」
思汝苦笑著將手搭在思卿的手背上道:「還是別說我了,別讓我這些煩惱壞了四妹今兒的好事。」
思卿回之一笑,這算是好事嗎?
柳家希望儘快完婚,婚期便定在了七月。
聘禮送了,孟家要還禮,得提前把嫁妝送到,孟宏憲原定的是按照聘禮增一倍做嫁妝,老太太想了想,覺得不必如此招搖,就按原數陪嫁即可。
孟宏憲沒意見,命人準備了,這邊沒有叔伯,按禮節該由兄長孟懷安帶人送過去。
這個上午,孟懷安早早的出發了,等嫁妝送去,一切便塵埃落定。
思卿的餘生就會像這些時日在孟家一樣,如同死水波瀾不驚,毫無生氣。
她無奈的挑選著衣服首飾,花花綠綠無比刺眼,懶得再翻,走出屋子,看著四四方方的院牆,發了會兒呆。
身後,秀娥擇了一個玉雕的鏤空香囊,喜滋滋的走出來遞給她:「四小姐,柳家挺大方的,您嫁過去一定享福,對了,那柳公子我見過,白白凈凈,很斯文的……」
她擠出一個笑:「嗯。」
「小姐您這笑的比哭還難看……」
她又笑,忽見老太太身邊的婆子一路小跑著過來了。
婆子一進門,就拍著大腿喊道:「哎呦造了孽啦,四小姐,柳家不願意了,現在要退婚,這可怎麼辦啊……」
「發生了什麼?」
「哎,都是二少爺惹的禍,您去看看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