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走出了書店,一路上我都很安靜,或許是害怕吧——害怕知道那藏在美麗謊言底下的真相,我,會承受不住。可是又不想要這樣裝傻下去,不想要有一天他要離開,而我卻什麼也不懂。
一愣,才發現此刻的我,跟以前的鉉是那樣相似,他也曾試圖關心我的過去,只不過,最後我們是在很自然的狀況下說出來的。
找了間附近的咖啡廳,我們一人一杯咖啡的,戰戰競競的看著老J。
「你們看看,我都不知道要從何說起呢。」老J笑了笑,點起一根煙,在吞雲吐霧的時候,他靜靜的看著,像是在回憶。
阿信他……其實結過婚。
那個女孩,是阿信的高中同學,那時的他們還沒有交集,直到他們上了同一間的大學,才開始慢慢愈走愈近。
她是一個很懂事、很乖巧然後又很活潑的女孩,對每個人總是都保持著一抹微笑,面對像阿信這樣一個長不大的孩子,她的眼底儘是包容。
包容他的愛玩、包容他的拈花惹草,卻從來沒聽過她講他的一句不是。
以前的阿信,沒有什麼固定的工作,他愛玩的程度以前我跟他認識的時候,就常念他了,可是他總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直到有一天,女孩發生了一場車禍,不再有人每天總是守著他回家,他們同居的屋子,在幾天之內被他弄得亂七八糟時,他才慢慢感覺她的重要。
雖然他去醫院看她時,總是一副冷漠的模樣,可是女孩不知道的是,他總是在走出病房,露出一臉快哭的表情。
女孩在住院兩星期之後出院,一個月之後,阿信就對她求婚了。
也不知道女孩是哪來的勇氣喔?可以相信一個其實對她並沒有很好,並不懂的心疼她的男人,只是一昧的開心的哭了。那一刻還滿感動的呢,我也在場。
他們雖然沒有婚禮,可是阿信卻保證,以後他賺了錢,一定會補辦一個最浪漫的婚禮送給她。
之後,阿信就開始往我這跑,從基層開始的,他什麼都做,三個月後一個因緣際會,他開始當起經紀人,雖然一開始手上的藝人不多、也都不紅,可是為了能給女孩更好的生活,他真的不一樣了。
認識他那麼多年,那是我第一次看見他對工作的熱忱。
後來,他也有那麼一陣子,成為了一個炙手可熱的經紀人,凡是給他帶過的藝人,一定都會有不錯的成績。
在什麼都很幸福的情況下——對,你猜的沒錯,女孩去世了。
才知道,女孩在被他求婚開心的哭泣,背後是有另一個更大的原因。她好像車禍之後,經過一些驗血,就已經發現她得了肝癌。
不過,跟他結婚是她最大的心愿,所以才哭了吧。
而且,雖然她沒有去治療,不過也死命的撐了將近一年的時間,而一直跟她住在一起的阿信,始終沒有發現過。
直到他發現、被通知時,是她已經被送往醫院,醫生們束手無策的時候……她那時只剩一口氣,在看見他之後,她就微笑的走了。
其實,阿信本來已經存好了錢,打算在隔月給她一個驚喜要補辦婚禮的。
那時,阿信只說過了一句話:「自始至終,我都沒有了解過她,沒有好認真的關心過她,我總是……那樣自以為的,以為不管怎樣,我回頭,一定會有她……」
從那之後,他並沒有一蹶不振,只是,他再也沒真心的笑過了。
曾經那個可以為了女孩,露出像傻瓜般的笑容的他,不在了。
等老J說到這,煙灰缸里早已堆滿了我跟他兩個人抽剩下的煙蒂。
是那樣的多,就有如那些痛,聽在旁人耳里,是那樣的難以承受。
我跟晴天都說不出話來了。
三個人就這樣沉默著,就像是拼了命也要打開的一扇門之後,發現的——是這樣的悲傷。
我想著那個女孩,想著他那位,堅強的不得了的,老婆。
我相信不是阿信太笨太傻沒發現她生病,我想應該是,她為了捨不得他難過,用著自己的意志力,拼了命的,也要隱藏,也要在他回來時,露出一個笑容。
聽的連我都不舍了,都心疼了。
這樣要他怎麼放的開?
要他怎麼不自責?
要他……
我,輕輕閉上了眼睛,不願再去想。
那悲傷好濃啊,明明不是自己的事,卻是濃厚的,怎樣也無法揮去。
——寂寞,是當有一天回頭,卻只剩下自己的一種,孤獨。
21
我沒有讓晴天陪我,只是簡單的跟她說,別讓人知道,我們今天知道的事,也別去問溫佑信。
回到空蕩的屋子,我無力的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輕輕閉上眼——我試圖從這冰冷的空氣中,找尋他的味道。
他沒有回來。
我不知道他去哪了,只是明白,他一定是去只屬於他跟她回憶的地方了。
原來是在這麼冷的冬天,他失去她的。
那天的他,是怎麼走過的呢?一個人在醫院裡,一個人回到只剩自己的屋子裡,不再有她暖暖的笑著。
他那麼喜歡那首「我不想念」,也是因為她……他跟我在一起,真的只是取暖嗎?
煙,開始沒有停過的一根接著一根。
以前難過的時候、寂寞的受不了的時候,我可以彈吉他,我可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怎麼我現在,再也拿不起來了呢……
摸著總是陪在我身旁的吉他,這一陣子,我不再每天無時無刻的彈奏,只有他在的時候,我才會彈一下,因為他說他最喜歡看我彈吉他的樣子。
胸口一股窒息感壓著我,腦袋亂七八糟的根本不能思考。
我從來沒有這樣過,沒有為了誰這樣過。我努力的想要回想,過去跟鉉在一起時,那個自己有沒有這樣。
「為什麼我會這樣……」
明明好想哭的,可是眼淚卻一滴也不給,全都滿滿的擠壓在胸口,好難受。
氣溫,愈來愈低,獨自坐在客廳的我,直到日落了也不想開燈,就這樣一直等、一直看著牆上的時鐘,慢慢的往前走。
什麼也不想做,只是一昧的等,每一個小時就打給他一次,直到他把我的電話直接掛掉關機,我才放棄。
我開始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在他直接切斷我的來電並關機時,那種慌亂的感覺就像隨時都要爆發般,讓人顫抖、坐立難安!
整個屋子,瀰漫著濃厚的煙味,猶如現在起了霧,我再也看不清楚他……
我又拿起手機,一遍又一遍的打著。
「為什麼關機?為什麼!為什麼不接我電話!你開啊!」
終於,我被這不斷等待的窒息感,給逼的要崩潰了!
歇斯底里的亂吼亂叫,聽到的也只是空蕩的屋子傳來的迴音,「所以我才說討厭大屋子!」喘著氣,客廳桌上的東西早就被我亂七八糟的丟了滿地,我喘著,無力的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卻——還是哭不出來。
忽然,安靜的屋內傳來了喀啦的聲音,我猛然抬起頭,看著大門被慢慢的轉開……
只見溫佑信面無表情的走了進來,自然的把燈打開,然後冷冷的看坐在地上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