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恰好就是恰到好處
「拿進來吧。」霍漱清道。
自從蘇凡槍擊出院后,霍漱清再也沒有在醫院病房裡用餐過,而現在,好像一切又回到了過去。
可是蘇凡沒什麼胃口,就只吃了點白菜粥。
霍漱清吃飯的時候,也不停地在接電話,基本上也沒吃幾口飯菜,要去開會的時間就到了。本來今天他跑來醫院也是推掉了不少的事情才過來的,周一一大早的,工作堆成山。
蘇凡並不是不知道這些情況,畢竟曾經是在機關待過,也和他在一起這麼多年,經歷的什麼都多了,用母親的話說,就是「要有覺悟」,這覺悟就是要理解丈夫工作的繁忙和壓力,「不要跟個小孩子一樣動不動就無理取鬧讓他分心,漱清那麼忙的,哪有多餘的精力來伺候你的心情?你要多顧及他的心情和感受」,這就是母親的原話。母親這樣為霍漱清著想,以至於她還怪母親「到底是誰的親媽」。雖然嘴上那樣責備過母親,可是母親的話,蘇凡還是聽了進去的。
「我先走了,你要是覺得不舒服就在醫院裡多住會兒,嘉漱不用擔心。」臨走前,霍漱清輕輕托著她的臉龐,道,「有什麼不舒服就找醫生,給我電話。」
蘇凡微微點頭。
說完,他親了下她的額頭,就穿上風衣離開了病房。
等他離開,蘇凡轉過頭看向窗外。
醫生進來詢問她的狀況,張阿姨在一旁幫她回答了。
「醫生,我什麼時候可以回家?」蘇凡問。
「等會兒輸一點葡萄糖給你,等燒退下來就可以回家了。只不過,以後你要多注意休息,勞逸結合,多出去鍛煉鍛煉身體,體質就好了。」醫生和她說。
是啊,被槍擊后從死亡線上爬回來的人,能活到現在這個樣子已經是奇迹了,還想著什麼體質啊什麼的啊!不用說,體質自然是不如正常人的。
醫生又和張阿姨叮囑了一些日常生活吃飯的問題,張阿姨都認真地記錄了。
鑒於蘇凡的癥狀,還有她畢竟是省長夫人,醫生們自然是要多留院觀察一下的,讓她至少在醫院住一晚再說。
可是,醫生一走,蘇凡就讓張阿姨回家去,家裡嘉漱不放心。
「只不過是小感冒,這邊有醫生護士,不用擔心。」蘇凡對張阿姨道。
不想讓別人在病房裡待著,蘇凡就這麼躺在病床上,無聊地看著那天花板。
護士過來給她量體溫,輸液,她都乖乖地接受著,極為配合,就是沒什麼話沒什麼表情。
霍漱清走了,可她心裡,怎麼都是緩不過勁兒來。
她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找不到自己該走向何方。
不管到什麼時候,她都只不過是霍漱清的妻子,在外人眼裡是如此,她是一個非常年輕的、知名的婚紗設計師、省長夫人,不知道多少人羨慕她。特別是那些以為她就是出身於那個普通花農家庭的人,簡直把她當成了勵志的典型。她不光事業成功,還嫁給了一位前途遠大的政壇新星,雖說也有小三上位的的傳言,可是她成功了,不是嗎?不止成功嫁給了霍漱清,還得到了他深深的愛,讓他衣不解帶在醫院守護她。
可是,別人眼裡的自己,就是還真正的自己嗎?
蘇凡躺在床上,看著頭頂天花板里自己模糊的影子。
曾經,霍漱清抱著她從平川村出來,送她進了醫院,她一睜眼的時候看見的就是他。他救了她,他一次次救了她,如果沒有他,就沒有現在如今的蘇凡。她一直仰望著他,如同當初一樣的愛慕著他,可是,現在他們是夫妻了啊,她怎麼還是,還是只做了他的伴?夫妻,不應該只是伴而已,不是嗎?
「你除了在家裡照顧他,你還為他做了什麼?除了給他添麻煩,你還會做什麼?」孫蔓當初的話,在過了好多年之後再度躍出她的腦海。
是啊,過了這麼多年,她還真是一點都沒長進。
蘇凡苦笑著嘆了口氣。
病房門,突然開了。
護工趕緊起身去看,進來的是江采囡。
蘇凡愣住了,愣愣地看著她。
「聽說你病了,過來看看。」江采囡做著輪椅,頭上包著絲巾,對她笑了下。
蘇凡要起身,護工扶著她起來。
省長夫人住院,怎麼會沒人知道?就算是霍漱清囑託醫院方面盡量不要泄露消息,這種事也不會是秘密的,以至於在霍漱清在的那會兒就來了不少前來慰問探望的人。
蘇凡是極其厭煩這種事的,便讓張阿姨在離開的時候在門上掛上了請勿打擾的牌子,即便如此,也總是會有人敲門,每每都被護工以「蘇小姐身體不好,不能打擾」為由拒絕在外了,至於禮物什麼的,更是一概沒有要。
而此時,江采囡……
「給江站長倒杯水。」蘇凡對護工道。
病房裡間就剩下兩個人了。
護工端來水就趕緊關門出去。
「怎麼樣?發燒了?」江采囡道。
「你和霍漱清,什麼時候開始的?」蘇凡卻反問道。
江采囡微微愣了下,良久才說:「對不起,迦因,我……」
「抱歉,我看了你的手機,我不想窺探別人隱私,可是,如果我的丈夫出軌有了外遇,我也是有權知道的吧!」蘇凡道。
「你覺得我們之間……」江采囡道。
「我只想知道,你們什麼時候……」蘇凡看著江采囡。
江采囡嘴巴微微張開,卻沒有說出來。
「我很尊重你,采囡姐,你的所作所為,一直都讓我敬重你,我也想成為你那樣的人,可是我成為不了,即便如此,我也當你是好朋友好姐妹,可是……」蘇凡道。
「迦因,我愛漱清,從很早以前,從當初在雲城開始就愛他,抱歉,和你說這件事。我以為我可以放下他,可以忘記他,可是,我根本,在我努力之後,我根本做不到。我沒有辦法離開他的世界,我的世界里,不能沒有他……」江采囡道。
「你不能沒有他,就利用我嗎?利用我對你的尊重,我對你的感激,你就利用我到這樣的地步嗎?」蘇凡打斷了江采囡的話,道。
她真的很生氣,此時,她才理解了當初的孫蔓,理解孫蔓看見她的感覺,理解了昨天遇見的敏慧,她理解了所有人,因為,她也是在同樣的處境。
江采囡不語,只是靜靜看著蘇凡。
蘇凡看著江采囡,等著她的回答。
「你覺得,是我利用了你嗎?」江采囡問道,「你為什麼不從自己的身上找原因,迦因?」
「我?」蘇凡道。
江采囡淡淡笑了下,看著她,道:「你覺得你足夠匹配他嗎?在他的身邊,從始至終,你只不過是依附於他而已,你們的關係,像是正常的夫妻嗎?你可以去問問你母親,問問你嫂子,你可以問問她們,你這樣依附於漱清的時間可以有多長。當然,你不用擔心他會和你離婚,為了他的前途,他是不會和你離婚的,基本上不會離婚。可是,他的心會一直在你身上嗎?」
蘇凡沉默了。
不得不說,江采囡真的很會戳中問題的要害,江采囡很清楚她和霍漱清關係最脆弱的地方在哪裡。那是她很清楚,不得不去面對,卻不願面對的地方。
「他的工作壓力有多大,你可能會知道,可是,在那麼大的壓力下,你能為他做什麼呢?他一身疲倦的回到家裡,你能和他說什麼?聊孩子,抱怨孩子,還是說那些他根本無心關注的話題?普通夫妻結婚後糾纏於這種家務瑣事都會把激情耗盡,何況是你們的現狀?你懂他的壓力,你懂他的艱難,你懂他的辛苦,你懂他心裡想的一切嗎?你什麼都不懂,迦因,他不會和你說任何他的難處他的艱辛,因為他知道和你說了也沒用,你不會理解,你不懂,你不會為他分憂,你什麼都不會為他做。如果換做是你,整天面對著一個根本沒有共同語言的人在身邊,你會怎麼樣?難道你不會去找別人傾訴?」江采囡道。
蘇凡,怔住了。
真的,問題真的就是這樣。
她不懂霍漱清,不懂他做什麼,不懂他的壓力……儘管她知道他壓力很大……說到底,她和他,沒有共同語言,他和她,就是生活在兩個世界的人。過去如此,現在依舊如此。連接著他們的,只有兩個孩子,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他們不是談戀愛的情侶,只要說說情話,只要你儂我儂,有什麼不高興有什麼不滿意了,只要互相哄哄送送禮物,什麼問題都解決了。畢竟,戀愛和婚姻是不同的。婚姻之中,這樣就能解決問題嗎?
人啊,總是想要尋找一個可以真正理解自己的靈魂伴侶,一個可以真正懂得自己的人。她也是如此,為什麼霍漱清不是呢?
霍漱清是懂她的人嗎?如果霍漱清都不能完全懂得她,那麼她呢?她距離懂得他有多遠?這樣的距離,遠到她自己都不知道。
江采囡說話的時候,蘇凡轉過頭望向了窗外。
「之前,在雲城的時候,孫蔓以為那個和漱清有關係的女人是我,其實那個人是你,對不對?」江采囡道,「你從雲城的時候就和他在一起,我也是那個時候才認識他,才開始仰慕他,只不過,」說著,江采囡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只不過你得到了他,而我沒有。」
蘇凡不語,聽著江采囡說著。
「當時,孫蔓找我,我和她談了。你知道漱清為什麼當時會和你在一起,而最終和孫蔓離婚嗎?」江采囡道,「因為他需要有個女人在他身邊陪著他,讓他有個家的感覺,讓他不再孤單,那個時候,你出現了,他就把你留在了身邊。如果不是你,當時是另外一個女孩,他也會留下,不是嗎?」
蘇凡苦笑了下,仰起頭。
「孫蔓那個人個性強硬,自私自利又目中無人,漱清離開她是遲早的事。可是你,並不是他唯一的選擇,你和孫蔓剛好是相反的人,他受夠了孫蔓,恰好你出現了,他就會留著你。而你,並不是唯一,換做其他的女孩子,也是同樣的情況。可是,你把這種偶然當做了你制勝的法寶,你給他做情人的時候如此,結婚了依舊如此,你覺得他不會產生審美疲勞嗎?他不會厭煩你嗎?你住院的那一年,他為了你耗盡了心血,如今,你又繼續過去的老路,你覺得他還有多少的心力讓你來消耗?」江采囡道。
是啊,她不是唯一的,她只是在他最需要人陪伴的時候出現在了他的身邊,正如孫蔓所說,她唯一的用處就是陪他。
可是啊,她現在是他的妻子了啊,身為妻子,不該只是那一個用處的啊!
「漱清是個很自律的人,這一點,你我都清楚。和孫蔓離婚前,他就只有你一個情人,沒有任何的緋聞。你們結婚後,他也是同樣。可是,迦因,你把這一切當成了必然,你把他對你們婚姻的忠誠當成了理所當然,你理所當然的享受著他給你的一切情感,卻沒有給他任何他想要的。你覺得這樣下去,你和孫蔓有什麼區別?你覺得他不會再去婚外尋找新的慰藉嗎?」江采囡道。
「你覺得,你們之間的一切都是合理的,是嗎?是因為我的過錯,才導致了今天的局面,是嗎?」蘇凡看著江采囡,道。
「如果一段感情沒有問題的話,外人是無法插足的。這一點,你應該很清楚。你自己的經歷,應該告訴了你這一點。」江采囡道。
「是啊,我就是那個插足了他上一段感情的罪人,所以,我就理所應當接受同樣的境遇,讓你來插足我們的婚姻嗎?這就是我的報應,是嗎?因為我曾經做過同樣的事,我就沒有資格在這裡指責你,是嗎?」蘇凡道。
「抱歉,這是你自己的認識……」江采囡道。
「就算是這樣也無所謂!」蘇凡苦笑了,「可是,采囡姐,話說回來,像我這樣一沒背景二沒錢財三沒才華的女人去給人做情人,我可以理解,畢竟這個世上很多像我這樣的人,利用自己的青春來換取優質的生活,用青春來換取未來。可是,為什麼像采囡姐你這樣的人,你這樣有背景有出身有錢有才華的人,怎麼你也要走上這樣的路?是因為已婚男人讓你充滿戰鬥力,拆散別人的家庭更有成就感嗎,還是什麼?我真的,真的不理解。原以為小三路上只有我這種類型,卻沒想到,走上這條路的人,還真是形形色色。」
說著,蘇凡長長地嘆了口氣。
江采囡聽得出蘇凡是在諷刺她,可是這樣又有什麼關係呢?
「抱歉,我和漱清,還沒有到你所說的那種程度。」江采囡卻說。
蘇凡愣住了,盯著江采囡。
霍漱清說讓她相信他,她還沒有來得及想通這件事,江采囡就……
「是的,我和他,沒有上床,我的孩子,也不是他的,只是一個意外的產物,並不是漱清的孩子。」江采囡道。
「不是,他的?」蘇凡驚愕道。
「你以為呢?」江采囡卻笑了,「你根本不相信他,是嗎?還真是悲哀,漱清還真是悲哀。他那麼愛你疼你,哪怕你和覃逸飛的曖昧傳的天下皆知,他也沒有懷疑過你,而你在這裡,唉,漱清還真是可憐。」
蘇凡說不出話來。
她懷疑過霍漱清嗎?她相信過他嗎?
「我這件事,還真是沒怎麼樣扯到他身上,你就這樣懷疑他,那麼將來有一天,如果這一天就在不遠的明天就到來呢?如果滿世界都在傳他的緋聞,哪怕都是陷害他的陰謀,你呢?你會相信他嗎?你根本就不會,對不對?你只會懷疑他,你會覺得自己不夠優秀配不上他,是你的錯導致了他的出軌,所以,當別人在你面前用這樣的事來陷害他,來挑撥你們關係的時候,你會怎麼做?你一定會上當的,對不對?你一定會相信別人,而不是相信漱清,對不對?」江采囡說著,笑了,嘆了口氣,道,「漱清還真是可憐,他都不知道自己娶了一個什麼樣的人嗎?」
「江采囡……」蘇凡生氣了。
「怎麼?我說錯了嗎?如果我說錯了,請你指出來,迦因。他現在是什麼地位,將來會走到什麼位置,你應該是很清楚的。他所處的環境,只會越來越複雜越來越艱險,到處都是明槍暗箭,一不小心就會粉身碎骨,等他失敗的時候,不光是他一個人的失敗,而是你們曾家的失敗,是覃春明的失敗,同樣也是方家的失敗。你父親的同盟,就是這樣的,對不對?漱清,他是你父親和覃春明著力培養的接班人,而你,會輕易將這一切毀掉,蘇凡,即便這樣,你也無所謂嗎?你覺得你還有資格擁有他的愛嗎?」江采囡言辭激烈,道。
蘇凡,怔住了。
「婚姻,特別是這個圈子的婚姻,絕對不是只有上床而已,迦因。你什麼都幫不了他,你唯一能給他的,就是你的家族給你的好處,就是你家族對他的支持,除此之外,你身為你個人,你又能為他做什麼?不光是不能給他任何幫助他的東西,你,還會毀了他,迦因,你要毀了他嗎?」江采囡道。
毀了他嗎?
蘇凡靜靜坐在床上,高燒不知何時又起來了,讓她開始產生了幻覺。
腦子裡,來來回回都是江采囡那些話,甚至還有孫蔓,還有劉書雅。
那麼辛苦,那麼艱難才和他走到現在,難道過去的一切磨難,就是為了讓她在得到他之後又失去嗎?
霍漱清在開會,一下午忙的要死。可是他離開之前跟蘇凡說過,他會打電話過來問她的情況。於是,當下午,蘇凡病情開始反覆的時候,霍漱清的電話來了。蘇凡叮囑了張阿姨,不要告訴他實情,只不過是發燒而已,她不是不能應付。她什麼都可以做到,她絕對不要給他添亂,絕對不要,不要毀了他!
如果不能平視他,不能平等的站在他的身邊,那麼,她情願自己扛下一切,而不是連一個發燒都要讓他跑來跑去為她擔心。
蘇凡,你可以做到,什麼都可以,就算你不能為他分擔,就算你和他沒有共同語言,就算你不能切身體會他的壓力和憂愁,可是,你也不能再這樣讓他為你分心了。
可是,蘇凡的狀況讓醫生也很是擔心。
本來是個很簡單的因為著涼而導致的發燒,其實很容易就治癒了,哪怕是她身體素質不好,這種小病也不是什麼難事。可是,蘇凡的身體畢竟是做過大手術的,從生死線上撿回了一條命,現在這樣反覆發燒,不由得讓人擔心。蘇凡自己也知道,畢竟之前在醫院的時候,醫生也和她強調過,三年之內一定要萬分小心,感冒之類的還是要注意的。可是,蘇凡一直沒什麼問題,哪怕是懷孕生子都沒事,結果就掉以輕心了。現在這樣的情況……
應該是沒事的吧!她自己也是這麼想著。
不過,今後可一定要注意了,畢竟身體是自己的,生病了還是要讓霍漱清分心的。幫不了他,至少也別讓他為她擔心。
她能做的,也就只有這點了。
到了晚上的時候,溫度總算是控制住了,只是因為反覆的高燒,血液系統也是壓力極大,血小板濃度很低,可是她也吃不下東西,什麼都得靠輸液進行。霍漱清直到晚上九點才來到醫院,看著她已經睡著了,心裡難免不舍。
張阿姨在醫院和家裡兩邊跑,嘉漱小傢伙雖然和保姆待的可以,可張阿姨總是不放心,來回幾趟。等到霍漱清到醫院的時候,張阿姨和護工兩個人在病房裡陪著。
「現在怎麼樣了?」霍漱清問張阿姨。
「醫生說今晚可能還會發燒,不過應該不會很高了。」張阿姨對霍漱清道。
霍漱清點點頭,坐在床邊,拉著蘇凡那隻沒有輸液的手,靜靜望著她。
「今晚我在這邊陪著她,你回家去看看嘉漱吧!」霍漱清對張阿姨道。
「您明天不是還要出差……」張阿姨道。
「沒什麼要緊的,就一晚上而已。」霍漱清道。
張阿姨看著霍漱清,不由得嘆了口氣。
病房裡,又剩下霍漱清和蘇凡兩個人了,和那些日子一樣,他坐在旁邊看著沉睡的她,只不過現在,她是睡著了,他知道,她只是在正常睡覺,只是因為身體和病毒抗爭,太虛弱了沒力氣了,需要休息。
「你這個丫頭啊,這樣下去可怎麼得了?」他輕輕撫著她的手,嘆道,「好歹我比你早生了十四年,比你多活了十四年,你要是連我這歲數都活不到,不就太虧了嗎?」
醫生在電話里和他報告蘇凡病情的時候,他還特意詢問了這次如此嚴重的生病和之前那次事故有沒有關係。醫生告訴他,關係是有的,畢竟是那麼重大的手術,不過,最根本的還是因為病人體質太差,只要以後好好休養,就沒什麼大問題的。只是這個休養,不是在家裡躺著就好,要有個全方位的計劃,營養和鍛煉結合。
一切都會好的,連死神都在他們面前讓路了,還有什麼說不能克服不能戰勝的?
霍漱清拉著她的手,放在唇邊輕輕親了下。
蘇凡睜開眼的時候,就看見他這樣望著自己。
他的眼神是那樣的溫柔,溫柔的快要把她融化了,可是,她的心頭……
「你,回來了?」她的聲音很低。
「嗯,你要不要喝點水?」他說著,就起身給她去倒水。
蘇凡看著他的背影,一顆心不停地揪著。
「好了,來,喝點水。」他從床頭櫃里取出一支吸管,把水杯子放在她的嘴邊,扶著她的頭起來。
蘇凡什麼都沒說,只是乖乖的喝水。
真的好渴好渴。
一下子就喝掉了半杯水。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當初住院的那個時候,蘇凡心裡有種說不出的痛。
「現在好像不燒了,我給你量個體溫?」他把杯子放到床頭柜上,摸了下她的額頭,道。
「不用了,我感覺好多了。」蘇凡道。
「你感覺是一回事,要相信科學。」他說著,就找溫度計了。
溫度計就在床頭柜上,他的水杯旁邊放著,可他看不見。
「在這裡。」她伸手拿過溫度計,道。
他不禁笑了,道:「你看我這眼神兒,還沒老就不行了,看來你一直以來的批評是正確的。」
她總說他看不見東西,明明就在眼前就是看不見。其實這也沒辦法,有些人看東西的視線就是如此,能看見遠處,看不見近處。
「要不要我叫醫生過來?」他問。
「不用了,我覺得挺好的。」蘇凡道,「你回家去吧,這麼晚了。」
「我和張阿姨說過了,今晚我在這邊陪你,她去家裡陪著嘉漱。你不用擔心,咱們的兩個孩子啊,都是自理能力很強的,念卿就不用說了,咱們不在她身邊她也過的很好,嘉漱雖然小,可是也是個小男子漢啊,你離家出走,他都……」他說道。
蘇凡看著他。
說到離家出走的事,他不禁笑了下,大手摸著她的頭頂,道:「以後要乖乖的,知道嗎?天冷了就要穿暖和,餓了就要吃,生病了就要吃藥。兩個孩子的媽了,不是小孩了,要是你自己不能照顧好自己,怎麼照顧孩子呢?」
他的聲音那樣的溫柔,蘇凡的心,真的都化了。
不管她再怎麼倔強……哪怕只是心裡的倔強……遇到他這樣溫柔的眼神和話語,什麼倔強都會消失不見的。
都說百鍊鋼抵不過繞指柔,溫柔這一招,對女人也是百用百靈的。
蘇凡拉著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
淚水從眼裡滾下去,粘在他的指尖。
就算是之前那麼的怪怨她,可是看著現在跟小貓一樣的她,霍漱清的心裡,也是軟軟的。
怨她什麼呢?她就是這麼一個人,有時候很沒腦子,沒頭沒腦的做一些自以為是的事,讓他為難或者讓他無奈,可是他知道她是很認真的在生活著,在愛著他愛著這個家,這樣就足夠了,足夠讓他原諒她所有的無理取鬧,讓他忽視她所有的毛病。
「你這個丫頭啊!」他深深嘆息著,俯身輕輕吻著她的臉,她的眉,她的鼻尖,她的唇。
她的唇,冰涼,可是他一點點認真地親著,溫暖著。
淚水,噙滿了她的眼眶,滿到溢了出去出去。
她的手,顫抖著貼上他的臉,霍漱清抬頭,靜靜注視著她。
淚眼蒙蒙中,依舊是她熟悉的他,依舊那樣俊逸儒雅的他,依舊讓她痴迷的他。
「霍漱清,你老了。」她的手指,在他的眉間輕輕磨蹭著,道。
他笑了下,道:「你都長這麼大了,我能不老嗎?」
可是,這話出來,蘇凡的心裡一陣酸楚。
「老了更帥。」她說。
霍漱清無聲笑著,道:「我現在開始有點懷疑你是不是腦子燒壞了。」
「哪有。」她說。
「好吧!被自己的老婆這樣崇拜著,也是不錯的感覺。」他說著,大手依舊貼著她的臉。
蘇凡沉默不語。
「丫頭,有些事,我想,我是不該給你那麼大的壓力,你就是你,也許你做事和思考的方式和別人不太一樣。大冷天穿那麼點把自己凍到發燒住院,恐怕也就你能做得出來。不過,沒有辦法,既然和你結婚,那就得接受你的全部,哪怕你是個殺人犯,我也得認了。誰讓你是我老婆呢,是不是?現在我們兩個孩子都有了,我就算是後悔了想退貨,也來不及了,是不是?」他說著,眼裡臉上依舊是那濃的花不去的笑意。
「所以,丫頭,做自己就好了。不要動不動去懷疑自己什麼,我霍漱清的眼光還沒那麼差,雖說我也曾經看錯過人,可是,對於你,我相信我是沒有錯的。當然,你也不要懷疑自己的選擇,好嗎?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我也不想退,你也不要退,蘇凡。」他說著,握住她的手,「不管將來發生什麼,我們都要一起走下去,好嗎?」
蘇凡的嘴唇,顫抖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這樣的他,能不讓她感動嗎?
可是,她該怎麼做?繼續心安理得的享受著這一切嗎?
她的嘴唇顫抖著,霍漱清輕輕親著她的唇。
「傻丫頭啊!」他輕輕嘆息著。
「你,你為什麼,為什麼要選我?」她的眼裡含淚,望著他,「當初在雲城的時候,為什麼是我?如果不是我,其實還有別人可以的,是不是?」
他不知道她怎麼突然提起這個了,有些無奈。
「是啊,為什麼呢?」他坐在她身邊,輕輕握住她的手,望著漆黑的前方。
蘇凡望著他,等待著他的答案。
江采囡說的沒錯,在他們的關係里,她總是最不安的那個人,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她總是在懷疑著,懷疑著她的存在,懷疑著他的愛。
其實,她並不是覺得他不愛她,她很清楚他對她的感情,他是愛她的,可是她不確定,自己如何承擔得起他的愛?她總是懷疑著自己,懷疑著這份情感,哪怕兩個人到了如今已經是情比金堅了。
都是因為不自信,不是么?江采囡之前說她,不管是作為花農的女兒活著,還是作為部長的女兒,她骨子裡一直都是曾經那個卑微的蘇凡,別人對她的好,對她的愛,都讓她害怕,這樣的愛多一分,她對自己的懷疑和不自信就多了一分。
她害怕,真的,害怕!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也許就是一見鍾情吧,第一眼看見了就覺得很舒服,就想要見第二次,見了第二次就想要見第三次,見面了還想要打電話,打電話不夠,還想要牽著你的手,還想要撫摸你,還想要親你吻你……」他說著,靜靜地注視著她,「想要和你在一起,睡醒一睜眼看到的就是你。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要這樣。你問我當初為什麼是你,可能,你是在恰當的時間,恰到好處的出現的那個恰好的人,沒有什麼為什麼,一切,都是恰好吧!」
真的啊,真的都只是因為恰好,恰好在他需要人陪伴的時候,她就出現了,於是,一切就很順理成章發展成了今天的樣子。
如果換做是平常的時候,霍漱清這樣的解釋,真的是世上最美最動聽的情話,聽者怎麼不會動心?可是,現在,在江采囡和蘇凡說了類似的一番之後,用那種口氣說了這番話之後,蘇凡哪裡能感覺到這番話的情深意動之處?霍漱清這樣的解釋,只不過變成了她對自己懷疑的一種認證。
原來,江采囡說的都是對的,江采囡,真的,真的很了解他,而不是她!她,只不過是恰好出現在他的身邊,恰好得到了他的垂青,成為了現在的他的妻子。
如果,如果當初出現的是另一個女孩子,是不是,那個女孩就成為了他的妻子?而不是她?她就沒有機會得到他了?
世上的事就是如此,同樣的話,不同的心境,產生的結果是完全不同的。而霍漱清,根本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蘇凡的心,一點點裂開了。
「你怎麼配得上他?」這句話,從過去的孫蔓、劉書雅,一直到今天的江采囡,每一個人都在用不同的方式同樣的語言提醒著她這個事實。
她,怎麼配得上他?
閉上眼,淚水噙滿眼眶,卻又流了出來。
「怎麼又哭了?」他輕輕擦去她眼角的淚,柔聲道,「難道我娶了個林黛玉回來?」
說著,他不禁微微笑了。
他想讓她開心起來,可是,他這樣的努力,似乎根本沒有效果,反倒是讓她越來越自責。
「雖說流眼淚可以排毒,可是呢,流的太多會傷身,明白嗎?我想要每天都開開心心的,就像過去一樣,每天都開心的活著。」他認真地說,捧著她的臉。
蘇凡望著他,淚眼蒙蒙中,他依舊如初見那樣的俊逸儒雅,他永遠都是那個讓她看一眼就會愛上的人,愛上就會終生難忘的人。可是,這樣的他,這樣完美的他,她又怎麼……
「今天,采囡姐來了。」她睜開眼,對他說。
漱清的手明顯地滯了下。
「我們聊了下,也沒聊什麼。」蘇凡說著,伸手拉住他的手,認真地注視著他,「對不起,我一直誤會了你,對不起,我,我太任性了,讓你這麼為我擔心……」
霍漱清不知道江采囡和她說了什麼,可是看起來她是想通了吧!鬧了這麼幾天,結果把她自己搞成這個樣子,也是該收場了。
「好了,我們都別再說這件事了,好嗎?到此為止!」他輕輕拉著她的手,道。
蘇凡點頭。
「都忘了看你的溫度計了,來,我看看。」他說著,就從她的腋下取出溫度計。
「降下來了,你現在好好休息,有什麼不舒服就和我說,我在這邊陪著你。」他說道。
蘇凡點頭。
現在讓他回去,他也是不會回去的,他啊,總是對她不放心,可是她不想讓他總是這樣,不想讓自己活成他的負擔,她不要做他的負擔。
夜色,靜謐,霍漱清坐在一旁的沙發上看書看報告,蘇凡卻睡不著,看著他打呵欠的樣子,心裡真是不知道有多疼。
霍漱清啊霍漱清,我怎麼會這麼幸運遇到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