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怎麼疼,我都忘了
「噼啪」
合歡殿的紅燭發出一聲脆響。
蘇暮落抬手將蓋頭扯下來,額前的步搖碰撞輕響。
「娘娘不可!」無憂緊忙上前按住她要摘下鳳冠的手,拿起旁邊的紅蓋頭準備給她蓋上,「這蓋頭得等皇上來掀,才恩愛和美。」
她抬手止住無憂的動作,「無事。」
「可是娘娘……」
她揮了揮手,將鳳冠取下,「不用在這裡候著了,都下去吧。」
見蘇暮落面色不好,無憂也只能聽從吩咐,便帶著為數不多的宮女退了出去。
她取下一件一件首飾,脫下喜服,只著中衣坐在金絲楠木雕百子圖架子床上,望著這滿室火紅的綢緞,卻只覺凄涼。
突然「嘎吱」一聲,門被推開,一道修長的身影在燭光下被拉長,「落落……」
聽到這聲音,蘇暮落渾身一顫,聞聲回頭,看清男人的面容,「噌」地一下站起來,「月臨哥哥!」
是刑陵游!他依舊著他偏愛的青衣,溫文爾雅,玉樹臨風。
他還是像從前一樣,不管她藏在哪裡,總能找到她。
她激動地想上前,腳下卻一個趔趄。
刑陵游大步上前扶住她,卻也因為這一動作,她的中衣衣袖往後扯開,露出她光潔手腕上那道深深的結痂的疤痕。「這是怎麼回事?!」
蘇暮落借著他的力站穩,見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腕處,眉目中難掩的心疼,猛地縮回手,背到身後,扯了扯唇角,「沒事,只是不小心受了傷。」
為了不讓他繼續追問,她慌忙轉移話題,「月臨哥哥,你怎麼來了?」
「自從你回來,一直沒見到你,我著實放心不下,趁著皇上在大殿,過來看看你。」刑陵游一邊解釋,一邊扶著她往床榻走,走到一半猛然發覺什麼不對,頓住腳步。
「怎麼了,月臨哥哥?」
對上她疑惑的目光,刑陵游突然蹲下身子,撩起她的褲腿,燭光下,一如手腕處醜陋的結痂撞入眼帘,他抬頭,看著蘇暮落掩住眼底的悲傷,別開臉不敢看他。
「他挑斷了你的手腳筋?!」刑陵游起身,小心翼翼地拉過她的手,撩開她的衣袖,手指輕輕地撫上那紫紅色的痂,渾身抖得厲害,分不出他是因為心疼,還是因為太生氣,「他怎麼可以這樣對你!他怎麼敢這麼對你!」
他就覺得蹊蹺,為何雲澤漆幾次三番阻止他見蘇暮落,為何將軍府重兵把守,為何偏偏要在大婚之日兩人共騎一馬。
她生在邊關,長在邊關,活在馬背,從小便看著蘇京墨在沙場馳騁,後來她也血戰沙場,衝鋒陷陣。
怎會走不穩路險些摔倒,照著她以前的性子,當是一招空中連翻,穩穩落地,揚眉勾唇。
原來真相竟是如此!
刑陵游打量著她的身體,這哪裡還是那個被整個京城捧在手心恣意張揚的女子?中衣下瘦削又單薄,竟顯得弱不禁風。
「月臨哥哥,我沒事了。」她朝刑陵游笑了笑,低聲說:「你走吧,這裡是後宮,被人發現了,他不會輕易放過你的。」
「疼嗎?」刑陵游對她的話充耳不聞,只是執著她的手,顫著嗓音問到。
她垂眸,目光落在手腕處,想起那陰森暗黑的刑具室,唇角卻勾起一抹淺笑,「不怎麼疼,我都忘了。」
他凝視著她唇角挽起的淺笑,喉嚨彷彿被什麼死死扼住,像是窒息一般難受,良久,只吐出一句:「我帶你走吧!」
蘇暮落一怔,走?
她何嘗不想走,可倘若她走了,蒼朮怎麼辦?常山怎麼辦?跟著她回京的其他將士怎麼辦?
她帶他們回京,是為大祁,是為功勛,是為所有美好的未來,而不是為了讓他們在這裡丟掉性命……
見她遲疑,刑陵游便知曉她還有顧慮,「是不是他用什麼威脅你了?」
從小到大,在他面前,她就像是一張白紙,不論想什麼都能被他看透。
可如今,藏不住,她還是要藏的。
她搖搖頭,笑彎了眉眼,「月臨哥哥,你忘啦?我最大的願望,不就是嫁給他嗎?現在我是他的新娘了呀,自然是不會走的呀!」
「別笑了,落落,就當我求你,別再笑了。」他心疼地將她攬進懷裡,卻又不敢抱得太緊,他怕,怕她身上還有其他的傷口,怕勒痛她。
刑陵游擁著她,在心底做了一個決定,一把將她橫抱而起,朝外走去。「別怕,我帶你走,帶你離開這裡!」
蘇暮落還來不及拒絕,剛一抬頭,便看見了立於殿門口的雲澤漆,滿臉陰沉,那眼底的怒氣,仿若夏日最大的一場雷雨來臨前的墨雲,平靜而洶湧。
「刑愛卿這是準備帶著朕的皇後去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