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〇五十六章:常樂發脾氣
灰色的薄雲逐漸聚集陰沉,厚度幾乎將太陽的光芒都掩蓋,好似隨時都要墜下來。
本就緊閉的屋子更加昏暗,沒有一絲光亮的照射,軟榻上縮成一團的人周身更顯沉重。
寂靜的屋子裡只有筆尖瘋狂在紙張上划動的聲音。
忽地,敲門聲響,屋內的響動頓了下,常樂一雙無光的眼睛沉沉地盯向門口。
「常典客,天色暗了,婢子給你點些亮罷?」
是喜鵲的聲音。
不是司伯言的聲音。
預期沒有得到應證,常樂面無表情地回過頭,雙目無神地面對紙張,筆尖划動紙張的速度又快了幾分。
直到筆尖承受不住壓力斷裂,常樂不得不停下來,眼神稍微聚焦。
紙張黑的跟鍋底似的,被塗抹的變薄發硬甚至裂開,上面浮著一層厚厚的碳灰。
常樂氣惱地將鉛筆往地上一摔。
小小的鉛筆重重地砸在地面的軟毯上也發不出半點聲響,就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連撒氣都得不到應有的反應,常樂凝視地面的鉛筆半晌,擰眉揚手一揮,將面前的小桌子掀翻在地。
「嘭!」
桌子砸在地上發出巨大的聲響,常樂總算覺得舒坦了些,卻也吸引了外面人的注意。
站在門口的喜鵲一驚。
她還是頭次見著常樂發這麼大的脾氣,看來這回是真的被氣著了。
正猶豫要不要敲門勸勸,裡面緊接著穿出噼里啪啦的各種聲響,瓷器金銀器碰砸碎裂的動靜都有,還夾雜著常樂的怒吼聲。
糟了,常典客是真的氣到要拆房子了。
匆忙趕過來的季太醫令發現這動靜兒,再看喜鵲站在門口發獃,不禁著急。
「這裡邊兒是幹什麼呢?」
裡面適時地傳出來常樂的怒吼,將季太醫令猛的嚇得心口一突突。
難怪陛下派人讓他來給常樂看病,這是真的要出事兒。
喜鵲忙回,「常典客正在氣頭上,在裡面發泄呢。」
「哪兒來的這麼大的氣性?你還能看著她這麼發泄?要是出事傷著了怎麼辦?還不趕緊將門打開!」
季太醫令氣的吹鬍子瞪眼,連番催促讓她將門上的鎖給打開,結果推不開門。
裡面的人在裡頭上了閂。
似乎被他們的動靜驚動,裡面的人開始朝門扔東西,聲響就在耳邊猛然炸開,季太醫令受驚忙退離門口。
看著哐哐作響要被拆了的門扇,季太醫令氣急敗壞地朝裡面吼。
「常樂,你幹什麼呢?趕緊把門打開!」
「不開!不是不讓我出去嗎?你們也別進來了!」
「你多大的人了,鬧什麼小孩子脾氣?老夫是不是跟你說過,不要動氣不要動氣,你倒好,直接上房揭瓦了!」
屋內砸東西的響動停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常樂振振有詞的大喊。
「有人存心給我找氣受我能怎麼辦?我不看病,我好著呢,季太醫令你趕緊回去罷!」
季太醫令確定不會再有砸門的動靜兒,氣的上前,站在門口。
「好不好也得老夫看了之後才能確定,你趕快把門給我打開,不然你以後有事也別來找老夫!」
「我沒事了,我這輩子都不會有事了……」
聲音由遠及近,明顯是常樂也在往門口挪。
「我就呆在……哎喲!」
她的一聲疼叫讓所有人的心都懸了起來,更為著急。
「我就呆在這個屋子裡不吃不喝哪兒也不去了,誰也害不著我我也不給誰礙眼。」
喜鵲惦記著她的情況,忙問,「常典客你怎麼樣了?是不是撞著了扎著了?」
裡頭的人沒有迴音,喜鵲擔心地看向季太醫令,季太醫令揉了揉額頭,放緩了聲音。
「你這丫頭,身子是自己的,你何苦跟自己過不去?你這砸也砸完了,吵也吵完了,就讓老夫進去看看罷。」
屋內,常樂蹲在門後頭抱著膝蓋。
聽著季太醫令慈祥又溫和的聲音,彷彿能感受到老人家撫摸著自己後背的安撫,最後那點氣纏纏綿綿化成了委屈,惹得她鼻頭都是酸酸的。
理智歸來,環視屋內一片狼藉,更是不好意思開門。
真是太丟人了,居然通過砸東西來疏解心情。
兀地,裡屋的窗戶傳來聲響。
透過開著的門就見著侍衛跟下餃子似的從窗戶外面跳進來,不等她反應過來,便有兩個人將她小心扶了起來,還有個人將門閂打開。
微弱的光亮透進來,常樂慌忙眨去眼角的淚意。
「常典客,你怎麼樣了?剛剛磕到哪兒了?」
喜鵲第一個跑到她跟前,從侍衛那裡接手后,立馬對她進行檢查。
兩個宮人跟在後面進來,躲著地上的碎器,迅速將還殘存的宮燈點亮。
屋子裡慘不忍睹,特別是門口這塊兒,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喜鵲忙扶著她回到軟榻邊,讓人將屋子裡收拾一番。
常樂這下只能像個木偶似的順從,見著冷麵進來的季太醫令,羞愧地低下了腦袋。
季太醫令輕哼了聲,在她身側坐下,「把手拿出來。」
一隻手乖乖地伸了出來,手上還有些細小的傷口,像是被不經意間刮傷的,血才流出來就凝固了。
季太醫令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這才搭脈。
許久,眉頭舒緩地收手。
「幸好,沒什麼大事,但還是要喝兩副葯安神。剛剛是磕著了還是扎著了?」
「膝蓋磕著桌子腿兒了,沒什麼事。」常樂低聲回話。
見她這模樣,季太醫令好笑又好氣。
「現在回過神來了,知道錯了?剛剛乾嘛去了。你再這般不聽勸,你這身子老夫也管不了了,出了什麼事你自個兒受著吧。」
常樂垂著腦袋,看著那些宮人打掃著地面上的殘渣,確實是後悔的很,然而,仍然是有根怨氣擰的繩將她吊著。
「麻煩太醫令了,下次我會注意的。」
季太醫令輕輕嘆了聲,抬手拍了拍她的腦袋。
「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說的?有氣不能存著,但也不能用這種蠻橫的方式。要不你跟老夫說說?看老夫能不能幫你排解一二?」
聞言,常樂抬頭望向他。
一張滿是皺紋的臉透著歲月的滄桑,那雙凹陷了的眼睛依舊矍鑠,滿含的柔和之情讓人格外溫暖。
這樣的人說出來的話,溫厚的讓人安心,不自覺地就想放下心防,窩在他的懷裡痛哭一場,把所有的委屈都說出來,然後在他那雙干皺的大手撫摸下,一切都煙消雲散。
常樂光是感受那樣的場景便已經得到了許多安慰,露出若有似無的淺笑來。
「沒事了,什麼事都能過去的。對了,談御史怎麼樣了?」
季太醫令沉了沉,道:「給他喝了寧神湯,又做了艾灸,算是緩過來了,現下人已經清醒。」
「您查出來他是為什麼會這樣了嗎?」
「暫時未發現。」
常樂暗自尋思。
這問題可能還是出在屍體上,今日王家人對她的態度也是惡劣的明顯,哪怕在馮希仁解釋過後也未加收斂,只怕是跟談御史的情況差不多。
但她今日去並未發現鬼魅作祟,難不成是人為的作用?
「常典客可是有所發現?」季太醫令詢問。
「嗯,我懷疑是那王可行的屍體有問題,只不過今日仵作並未發現,也不知是不是那仵作功力不夠。」
「如此,不如老夫親自去看看。」
季太醫令立馬下了決定,正合常樂的意,但此事涉及鬼魅,一番園的江番又在逃,常樂也不太敢讓季太醫令摻和。
「此事不簡單,太過複雜,想必丞相老爺自由安排,還是不勞煩太醫令了,以免波及您。」
「你這般說,老夫便更好奇了。我自有打算,你便安心在此呆著罷,最後提醒你一次,莫要再似適才那般暴躁,小心。」
季太醫令深深地看了眼她的肚子,沉著起身。
將要往外走,被喜鵲攔了下來,「季太醫令,這藥方子您還沒寫呢。」
「我會親自把葯送過來。」
話落,季太醫令背著醫藥箱緩步出門,喜鵲在常樂的眼神示意下跟隨相送。
常樂看向仍舊在打掃的宮人,糟心地揉了揉額頭,歉意開口,「給你們添麻煩了,還請小心些。」
起身往裡屋走去。
外頭打掃的幾個宮人面面相覷,還有些惶恐。
他們都是新來的,平日里未怎麼接觸常樂,倒是因著嚴苛的喜鵲而對常樂心生敬畏,今日見她發脾氣更是暗嘆是個性子差的。
未成想,還是個如此客氣的主子。
只不過常典客還真是個當寵的,看病的直接是季太醫令也就算了,就連喝的葯都是季太醫令親自送,這種待遇也就陛下有了罷?
一個個心中八卦齊飛,就差開口議論了,不經意間瞥見門口出現了個人影。
只一眼就看見了那雙黑靴上的金絲龍紋,當即惶恐低頭,順勢跪在了地上,連此人的上半身都不敢看,生怕陛下能將他們的念頭瞧了去。
或許,陛下神通,已經聽得了他們的想法?
見著陛下進屋,還是小心抬眼,接收到陛下的眼神旨意,立馬躬著身子齊刷刷退下,順道將門也給關上了。
出了門這才敢直起腰,便見著站在屋檐下的喜鵲,眾人松下的一口氣又立馬提了起來,目不斜視地灰溜溜退下。
不能亂看不能亂想,免得跟之前那批人的下場一樣,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喜鵲掃了眼那些宮人,又瞄了眼屋子。
守在門口的侍衛都已經退到了院子外面,她也如往常般,默默地回了自己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