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〇二章 良妃請留步

一番熱聊之後，李蓉瞥了眼線香的長度，念著時間不多了。

「今日便也靜心一番罷。」

聞聽，常樂便見眾人都安靜地閉上了眼睛，神情放鬆，彷彿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不由得一頭霧水，但也跟著先照做。

合上雙眼，腦子瘋狂運轉。

這是要幹什麼？喜鵲沒說過請早還有這麼一步啊。

時不時地把眼睛睜開一條縫往左右瞟兩下，發現沒人睜眼，就又繼續閉上。

上方的李蓉像是有所發現，道：「每日靜心是希望你們洗去浮躁，靜心反思自己言行，望爾等暫忘一切，沉下心來。」

「是。」

眾嬪妃跟著應和。

常樂這才瞭然，但又陷入了另外的懷疑。

為什麼會有靜心這個步驟？搞得清心寡欲跟要出家避世一樣。

原來皇后竟然是這樣的皇后。

無奈間沉下心來，忽聽得一聲小鍾脆鳴，常樂復又睜眼，發現眾人都面色淡然，沒了剛剛那般熱烈的心思，當然也有明顯看起來是趁機睡了一小會兒的，眼睛里都透著朦朧。

「好了，時候不早了，爾等也早些回去罷。」

聽聞李蓉這般說，常樂十分自覺地帶領下方妃嬪向李蓉行禮。

「我等告退。」

請早如此便是結束了，皇後退去，三妃先行。

常樂便先退下，馮婉清跟在常樂身後，石碧彤最後，在眾妃嬪的行禮下出了門。

門外，各妃子的貼身宮人都在等候。

石碧彤簡單地跟常樂道別之後，便由杏兒攙扶著，被自己的宮人簇擁著返回延儀宮。

這廂，喜鵲也帶著宮人圍上常樂。

「良妃請留步。」

身後忽傳來馮婉清的聲音。

常樂頓步看去，便見著了馮婉清。

馮婉清走上前來，面容糾結。

「我想與良妃同行，不知可否？」

「自然可以。」

常樂笑了笑，雙手習慣性的攏在袖子里，而非自然地垂在兩邊或是交疊放在小腹上，顯得她整個人突然違和了幾分。

馮婉清發現她的習慣，眸中失落更甚。

兩人在前緩步行走，兩方宮人便隨在後面，與之相距一段距離，避免偷聽到二位主子的談話。

常樂先開口關心，「後來極少再去看你，你如今如何了？心情什麼的可有好些？」

「多謝良妃關心，一切如常。」馮婉清淡然應道，又瞟了常樂一眼。

沉默許久，也未問出來。

「你有什麼想問的？直接說罷，你我之間也不必如此扭捏。」常樂再也等不住了地開口詢問。

馮婉清做了下心理建設道：「我只是沒想到，你終究有一天也會到這後宮里來，或許也是該意料之中的。」

聞言，常樂減緩了步子，仔細地觀察著她的表情。

將她話里的意思仔細琢磨了一遍，大概是能懂她的意思，隨後不以為然地笑了下。

「你是想說，我本來當了官員為大氏女子立了楷模，當是個不同尋常之人，結果還是入了俗嫁了人？」

這解釋完全符合馮婉清心中所想，馮婉清擰眉看她，心傷之餘又搖了搖頭。

「我也不是這個意思，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定然是要嫁人的，只不過……」

「沒想到是陛下？」

「……」

常樂見她沉默不言，也算是明白了她適才對自己的眼神是從何而來。

說起來，馮婉清也算是她的一個小迷妹，因為她開古今之先河，成為女子當官第一人，讓許多有報國之理想的有志女性看到了希望，馮婉清也是這有志女性的一份子。

如今她罷官入宮，可謂是人設坍塌，也是讓這根希望之柱坍塌，能讓馮婉清這般失望以及不理解也是正常。

「這也都是形勢所逼，我也奈何不得。你說我不當官了，還會有第二個女子當官嗎？」

馮婉清有些絕望地搖了搖頭，「百官同意你入宮，還有一原因便是將你趕出朝廷，清理朝廷中的異類。如今你走了，再不會有第二個女子入得朝廷。切莫說是這百官不同意，也實在難以出現第二個常樂。」

「嗯，你說的有幾分道理。」

常樂點了點頭，望著她微微一笑。

「不過我當官本來就是個變態，在這種封建時代，女子當官做主只可能出現個例不可能的成為普遍現象，就算我繼續留在朝廷，也只會繼續當那個個例，最多他日被歷史的洪流掩埋時能看見我的存在，而我是無法改變整個時代的。」

馮婉清擰眉，似懂非懂地看著她。

「我只是個意外出現的苗頭而已，要想女子當官成為個現象，大家只盯著我守著我怎麼成，要靠自己的努力，把星星之火形成燎原之勢。火是會熄滅的，也是需要傳承的。若真的有希望，那在我之後就該出現第二個、第三個乃至更多的女子，引領女子走向社會的舞台。」

「你現在不應該傷心我離開了政治舞台，而是寄希望於後面什麼時候會出現更多的有影響力的女子。」

常樂耐心地教導著，隨後拍了拍她的肩膀，嘆了一聲搖頭。

「我就是個普通人，能做的是就是發著我能做到的光芒，其他的都要靠大家的自我努力啊。」

許久，馮婉清才有所領悟問，「你曾經說過，女子往後也可以當家做主。」

常樂肯定點頭，「可以的，這是毋庸置疑的。女子終將覺醒，以迅猛之勢與男子平分秋色。不過，你我可能是看不到了。」

馮婉清望著她，眸光微閃，到底是豁然開朗，心頭的陰翳也散去許多。

「那你願意嗎？就此被罷官入了這後宮，此後怕是……」

「日子過成什麼樣都是看自己嘛，進入了新的階段就找尋新的目標就好了，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而且，有句話叫做曲線救國，我之前也跟你說過的，只要想做成什麼事，總有一千種一萬種方法做到。」

常樂笑了笑，忽然道：「對了，我的新漫畫正在畫了，已經有了三冊了，你要不要看？」

馮婉清微微一笑，臉上的愁容總算消失，「能成為第一個看到作品的人，這種榮幸的事當然要接受。」

「嗯，趕明兒我帶去你宮裡，給你看看。我還有事，就不陪你繼續走下去了。」

常樂跟馮婉清作別。

目送馮婉清離開，望著返回各宮的嬪妃，找了處不擋路的地方站候著。

過了不久，果真看見格里斯垂頭喪氣的過來，都不曾注意到她。

還是她身邊的秀珠提醒，她才驚然抬頭。

「阿常！」

「嗯。」常樂偏頭一笑。

格里斯快步走上前，注意到她懷了身孕也沒敢如往常般莽撞地撲向她。

「阿常你怎麼在這裡。」

「當然是在等你啊。」常樂回答，隨後雙手抱臂責問，「昨日我搬到順寧宮，你怎麼沒去找我？我喬遷之喜你都不去恭賀一下？」

格里斯最近學習大氏語，學了不少的成語，其中就有這個「喬遷之喜」。

瞧了她兩眼，黯然垂眸，小聲嘟囔著。

「你又不是搬了新家，你是嫁人了……」

她昨天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在做蛋糕，結果驚嚇的一整盤蛋糕都被她給失手毀了。後頭又躲在屋子裡悄悄地哭了大半天，著實心頭難受。

常樂發現她雙眼還是腫的，大概也猜到什麼事，不動聲色地高興道：「那我是嫁人了，你不應該更加要恭喜我嗎？之前你可是一直想著讓我入後宮的。」

格里斯抬眸瞧了她一眼，又瞬間轉移視線。

「我昨天是有點不舒服，本來也想去的，結果去不了。」

「不舒服？找太醫看過了沒？」

「看過了。」

「今天好些了嗎？」

「嗯。」

格里斯的回答聲音越來越小。

藏在袖中的雙手不安地撥動著，常樂眼睛珠子轉了好幾圈，想著找話題來打破這種氛圍，最後還是有些無能為力。

「那你還是要多休息，就早點回去罷。下次記得去順寧宮坐坐，我過兩天也去遷僖殿找你。」

「嗯。」格里斯點頭，在常樂要轉身的那刻突然叫住，「阿常，陛下真的要把我趕出宮嗎？」

常樂頓了下，知道她說的是司伯言讓她去鴻臚寺。

「你也聽說了？」

「是的，陛下說讓我去鴻臚寺，原來讓我學習大氏語，學字，都是為了把我趕出宮。」

「這怎麼能是趕呢？陛下也是想讓你有更合適的去處，到鴻臚寺里去參與編書的工作也算是件不錯的事情，宮裡的妃子好多求都求不來這樣的事情呢。」

「我不去。」

格里斯格外堅定地搖頭。

陛下肯定就是想把她和常樂分開，那她就更不能走了。好不容易常樂來了後宮，她可以天天見到。

只是她這般模樣讓常樂有些驚詫。

「那你的意思是？」

「我要繼續留在後宮這裡。我見不到陛下，也沒有機會拒絕，阿常你見到陛下的時候，請幫我傳達一下我的意願，我不願意出宮去鴻臚寺，我就想留在宮裡。」

她的堅決讓常樂隱約有些理解，卻更為不願意看到。

沉了沉氣，往她那邊走近了些許，道：「茜絲，你在西德國不是有名的才女嗎？見過西大陸最有造詣的藝術作品，去過草原，看過大海，你不應該要更加嚮往自由嗎？」

「阿常，我也說過了。我看遍了山海，經歷過了生命的輝煌，開始可能有些不習慣，但是現在的我不想冒險也不想再那樣累，就在宮裡做自己想做的就是我想要的。」

「……」

常樂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念著或許是自己太過自戀了，格里斯是真的有自己的追求，明白自己想要什麼的人。

碰巧和現在的環境相符合，她不是被困在了這裡，還是找到了適合自己的地方。

「你既然這麼說，那我就不擔心了。」

「可是陛下……」

「放心罷，陛下只是提出這個想法罷了，這件事實施不了的。」常樂說的格外篤定，「你安心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