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他們的過往
西歐,里斯本海岸。
四月的微風吹過海岸線,在這個詩與畫交錯的地方撰寫著它的曠世繁華。
每隔三年,受到邀請的人們都會慕名而來。他們將在這個地方登陸「巴爾扎豪輪」。
這條巨大的僅僅是造價就達十億歐元的客輪將承載著全世界最有聲望的知名人物駛向大西洋,開始它長達三天的自由航行。
說白了。就是專門提供給權威人士用來耀武揚威一擲千金,以及經營各種「機遇」的平台。
在登船的前夜,里斯本海岸已經卧虎藏龍。
一場「狩獵」遊戲在還沒有開始時就已經拉開了序幕。
西裝革履的金主隨處可見,他們挽著各自綾羅綢緞的貴夫人,將腰桿挺的筆直。
事實上,他們在前一個星期就來了。這些人為里斯本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商機。
巴爾扎夜總會是一個不錯的地方。已經有不少人聚集在這裡相互攀談了起來。接著就會是一場牽引著利益的重大合作。
這時,侍者又將門打開了。人們一如既往地投去打量的眼光。
接著,不少人眼裡出現了詫異。甚至是安靜了下來。
只見走進來的人穿著一件寬鬆自由的雪白色學院系衛衣。扣著耳機,隨著自己的音樂跳躍著。那三千青絲又讓人辨別不出性別和國籍。
其實,只要隨便點開英國的一個網站就可以知道她是誰了。
就像一隻雀躍在大草原上的新生小鹿沉浸在剛學會奔跑的喜悅里。青春氣息從她的周身溢散出來。讓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勃勃生機。
生命在茁壯成長。
時而,她做出投籃的動作。認真而又專註。像是根本沒有注意到這裡是什麼樣的場合。
她無疑成了焦點。
停頓了一會兒,人群又開始交談。
這裡畢竟是佼佼者的舞台,所以也沒有人去過多的議論。但是,卻讓所有人都記住了她。
這也是時隔五年,万俟龍柏第一次再和她見面。
他是人群里的一點星光,孤傲而又單薄。那時,他腦海里依然只有一句話。
你是無意穿堂風,偏偏孤倨引山洪。
「這是誰家的孩子啊,比我兒子還要活潑。」這位貴夫人所說的兒子就抱在她懷裡,兩三歲大的樣子,聽到媽咪叫他,不尤的咿咿呀呀的開始說話。
「呵呵。是啊。」
「年輕就是好啊。」
這時,那位貴夫人再去看那位少年時,卻巧合對上了她那雙湛藍的瞳眸。莫名的心下一驚。即使是她那曠世的容貌,都不及她那雙眼睛來的讓人震撼。
貴婦人不失風雅的微笑,而後故作淡定的移開了眼睛。
是巧合嗎……
歐爾斯特·繁鏤摘掉耳機挎在白皙的脖頸上,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她忍不住的勾起了嘴角。
她繼續向樓上走去,並沒有在大廳停留。
「少爺,這個……」轅木樨正要說話,站在他身後穿著保鏢服飾的男人卻一個眼神阻止了他。
這時,那個還在上樓的少年又是一個跳躍,然後轉身一個輕盈的投籃動作。之後消失在了樓梯口。
万俟龍柏依舊站著不動,只有他知道,就在那個少年轉身的時候,那雙乾淨利落的眼睛越過扮演他的轅木樨直至他的方向。
「被發現了。」万俟龍柏輕聲說。他們來已經有一周了,接觸過這麼多人都沒有發現他們調換了身份。卻被這個少年在這個嘈雜的環境里發現了。
不簡單。
「少爺,被誰發現了?」轅木樨環視四周。這麼偏僻的角落,還能被發現?!誰?
「戴著耳機都能隔著兩百米聽清一個夫人對她的議論。摘掉耳機,就是你聲音再小,隔著兩百米也能聽清。」
「你是說那個學生?!」
「誰告訴你那是學生的?」万俟龍柏不自覺的勾起嘴角,「除了黑道四大家族之首的万俟氏家族得到了兩張邀請函外,還有歐爾斯特家族也得到了兩張邀請函。」
轅木樨不尤的一震,「你是說,歐爾斯特家族那位僅有十七歲的少主人?!」
「嗯。去年新入圍的人。整個黑道都想要目睹她的英姿颯爽。」
「她?!」
明明乾淨到和這裡格格不入。
「嗯。」他不咸不淡的嗯了一聲。
轅木樨認真的思考了起來,「就是那個揚言要超越万俟氏的少主人?!這麼年輕?!天啊,這小小少年豈不是要逆天了,那麼輕狂!」
何止輕狂。
沒過多久,歐爾斯特·繁鏤就又出現在了大廳里。很快就又消失了。
直到第二天清晨都沒再出現過。
倒是見到了歐爾斯特家族族長。
在登船時,歐爾斯特·澳爾一直都是攜著自家夫人安達布·佩羅里奇站在入口旁等人。
老爺子雖然已經年過七十,但是氣色卻依然很好。而他的夫人更是看上去只有三十歲左右的樣子。
雖然從五年前開始,就與歐爾斯特家族沒有什麼交集了。但万俟鯤還是上前和他攀談起來。
「奧爾兄怎麼還在這裡?不進去?」
「別提了!」歐爾斯特·奧爾不奈的擺擺手,「還不是我那個頑劣的孫子。」
他說的是孫子。不是孫女。
但万俟鯤知道。那是個女孩兒。這不是什麼秘密,只是知道的人少而已。
「呵,這又是怎的了?」万俟鯤笑笑。然而,那紋理之間,無一不體現著他的城府。
「這些天也不知怎麼了,隔三差五的去警局鬧事情。本來都只是錄個口供就讓回來了,到後來警局就直接趕人了。這不,我才知道,這人就直接被警察送精神院了!」歐爾斯特·奧爾嘆了口氣。而眼角卻閃過狐狸般的精明。
万俟龍柏不尤的眯了眯眼睛。沒有人會無緣無故的往警局跑的。
更何況是那個從小就懂得這個世界的生存之道的她。
「那現在人呢?」
「已經派人去接了。」歐爾斯特·奧爾還是有些動怒。
「孩子們嘛,頑皮,任性一點。你也別太生氣了。」安達布·佩羅里奇不失禮儀的微笑用並不生潤的中文說道,「鯤先生還是先進去吧。我們再等等。」
「也好。」
直到進入了輪船,万俟鯤才看了一眼身旁一直沉默著的万俟龍柏,「這件事你怎麼看?那小姑娘可不簡單。」
「歐洲這邊最近出現了七人連環自殺事件。死者都是一些二十多歲的青年男女。都是被摧毀了信念和意志。並且各項證據表明,是自殺。也是在這段時間裡,有一個少年在警局出現了七次。昨天晚上應該是第八次。她出現在警局的時間,恰好就是這八人死亡的時間。而且,死法不重樣。」万俟龍柏理了理領帶,「這位黑道界的少主人是在玩弄警察。用她精湛的頭腦。」
這個世界上,可怕的不是罪犯,而是有智商的罪犯。
「依據。」
「她在警局「鬧事」,歐爾斯特家族和佩羅里奇家族都沒有出面。否則依她在歐洲的身份,警局的人不可能將人送到那種地方。」
「嗯。」万俟鯤點頭,「看來,我們要早作打算了。」在這個網路密布的世界里,讓人查不到任何的蛛絲馬跡。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做到這樣的縝密。
「父親有什麼想法。」
「廢了!」
儘管知道是這樣的結果,但万俟龍柏還是在聽到他父親說出后渾身一振。
「龍柏,雖然你們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聯繫了,但你和她畢竟有過竹馬之交,動起手來方便。」這話是在試探。
「我自有定奪。」万俟龍柏沒有正面回答他。
竹馬之交。
動起手來是很方便。
知道自己兒子在想什麼,「龍柏,她早晚會擋住你的路。」
「……」
這種地方一向紙醉金迷燈紅酒綠。何況自古以來黑白兩道不分家。
外人稱他一聲少公子,是必不可免的。就像是道上的人稱她一聲少主人。
万俟氏有自家集團撐著門面,過來過去就喝了不少酒。
直到深夜,他也沒再看見想見的人。
他依然記得她最後一次來他本家做客時的樣子。
其實也不算是做客。而是求助。
那年,他遠在亞洲。道上黑吃黑,折了歐爾斯特家族當時的族長和夫人。也就是她的父母。
那夜,天氣出奇的好。
他也不知道她經歷了什麼。只看見那小小的身板背著一具已經僵硬掉了的屍首在深夜時出現在了他家門口。一張精緻的小臉上,還凝固著已經幹掉的血液。她那麼愛乾淨,卻任憑那些污穢玷污和指染。
卻見她眉目含笑眼眶裡溢出了眼淚,「我母親帶著我來這邊遊玩,她不小心睡著了……能幫忙火化嗎,我好帶她回家……」
後來,他父親卻將她拒之門外。他沒有辦法反駁。歐爾斯特家族勢力衰敗,佩羅里奇家族受到牽連。沒有人再敢向他們伸出援手。
他知道的。
從那以後,他就從本家分離了出來。並且從未再踏進過。
他也許真的有點醉了,在去房間的過道里。
聽到有人敲門,嘴裡念念有詞的說道了一句「少主人」后,他就下意識的去推那個房間的門,卻推不開「繁鏤?」
站在旁邊的黑執事路易斯看了看眼前的少年,「少公子,這裡是歐爾斯特家族旁支世家醫藥師的住所。」
「哦,是嗎……」少年眼裡滿是失落。
「少公子可要我送送你?」
停留了一小會兒后,他又虛著步子往自家房裡走去,「不用。」
他知道,他又一次的失態了。竟然在這種時候來這裡。根本就沒有一點為人競敵的自覺!!
而背後的路易斯已經舉起了手裡的槍,如果他沒有記錯,万俟氏也只有這一顆獨苗!
電光火石之間,万俟龍柏還是敏銳的察覺到了危險,與子彈擦肩而過!
他回頭看去時,正好看見隔壁房間的門被打開。出來的不是別人,正是昨晚還生龍活虎的少年。
她剛洗完澡,長發還濕噠噠的滴著水,手裡拿著毛巾隨意的擦著,一點都沒有英國貴族該有的體面。
「咳咳……」她咳嗽了起來。應該是感冒了。而且還很嚴重。難怪今天沒看到。
「少主人。」路易斯收起了槍。
「咳……」歐爾斯特·繁鏤忍著咳嗽,嗓音沙啞,更加辨別不出男女來了,「誰的意思。」
「回少主人。是屬下臨時起意。」
「嗯,」少年看著万俟龍柏,「万俟……龍柏?!」不再像以前那樣,稱他一聲龍小柏。
她依然笑開,如沐春風。
「嗯。」万俟龍柏清醒了不少,點了一下頭,也微笑了起來,就像是剛才差點被擊中的事從未發生過,「我說呢,怎麼不見你。原來是因為昨晚住瘋人院感冒了。」
繁鏤:……
龍柏微笑著,「讓我猜猜為什麼感冒……那裡的環境聽說不怎麼樣……」
不等他話落,繁鏤就已經摔了門。
他笑笑。轉身離開了。沒有再停留。
而另一邊,繁鏤已經又將自己泡在了水裡。好像只有這樣才能緩和剛才湧上心頭的不適感。
斷斷續續的,又有咳嗽聲傳出。
万俟龍柏。繁鏤下意識的笑了一下。
第二天,繁鏤自己清洗了衣物拿去乾燥間晾曬。就看見万俟龍柏在那裡守株待兔。
「有事?」繁鏤眉目一挑。用中文和他搭話。她母親是華夏人,所以她中文很好。但嗓音還是很沙啞。
万俟龍柏不答她。一身筆直的西裝,陰柔里禁慾感十足。
泱泱大國公子如玉。
「嗯?」她見他不答,又出了聲。好看的一雙鳳眼眯起,帶著撩人的味道。她逆著光,脖子上一個指骨樣的墜子隨著她的節奏一晃一晃。
「好久不見。」万俟龍柏依舊側身而立。他一直都在想辦法和她碰面。甚至是來歐洲讀大學。
但是,他卻從未和她巧遇過。
「嗯。」歐爾斯特·繁鏤開始將清洗過後的衣物規整的搭在衣架上,「聽說你現在在歐亞聖軍事學院就讀?」
「嗯。」万俟龍柏點頭。
「稍等一下。我們一會兒去吹吹海風。」
「嗯。」万俟龍柏應了一聲。
來來往往的一些服務生都在看他們。時而竊竊私語。
他又覺得不妥,「繁鏤,我去夾板上等。」
「嗯。」繁鏤抖了抖手裡的衣物。
万俟龍柏看了看她只穿著睡衣忙碌的背影,而後虛著步子離開了。
繁鏤來的時候,依然是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樣子。
但她的樣子卻像是快活極了。就像是那種事從未發生過。他們也從未離開過彼此。她還和五年前一樣活潑好鬥不服輸。
但万俟龍柏知道,她那小小的身軀在扛起她母親屍體的重量時,也同時扛起了上世紀兩大家族歐爾斯特家族和佩羅里奇家族的榮辱存亡!
五年前,她在失去父母的時候,還失去了最疼愛自己的哥哥。
佩羅里奇家族受到了牽連,她父母那一輩都已經斷盡了。
那時,連同他父親在外的私生子以及佩羅里奇家族的血脈一共死掉了九個孩子。
整個家族都陷入了沉痛和悲傷里。她在他的幫助下,和她母親的骨灰一起漂泊在外面兩個月。橫跨大西洋回歸。成為了兩大家族最後的希望。
她小時候就資質很好。
英國貴族,名門之後,天之驕子。她不僅沒有辜負家族的期望。還在回去之後一頭扎進了泥潭裡。至此以後,這兩大家族不敗反興。無論是背地裡的污穢還是明面里的骯髒,她都沾了個遍。
與惡龍搏鬥,自己終將成為惡龍。
當你看著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看著你。
前日見她。那不到一秒的對視。以及隨意的殺戮。她已然成為了惡龍深淵一樣的人物。
「怎麼了?」歐爾斯特·繁鏤來的時候戴了黑色的美瞳。她本就是中英混血兒,現在看起來更像了。
万俟龍柏只是笑笑。
「咳咳。」繁鏤清了清嗓子,一雙漂亮極了的手扶在了欄杆上,仰著頭去看清晨的光暈裏海鷗的掠過,「秋水共長天一色,落霞與孤鶩齊飛。」
「呵呵。」万俟龍柏被她故作詩人的樣子逗笑了。
但是,在她念詩以前,真的有一瞬,他著迷了。
「你笑什麼?」她不滿的瞪她,小孩子氣極了。
「現在是四月。哪來的『秋水共長天一色』?」万俟龍柏摸了摸她的頭。其實,她有些地方是沒有變的。這一點,他在前天晚上開始就覺得慶幸。
「你假裝假裝。」她說的理所當然。不覺有他。
万俟龍柏……
她的頭髮隨了她的母親柔順而又修長,當海風吹起就像是要開起朵朵繁花來。讓人忍不住的想要禁錮在懷裡!
那個蒼白的指骨墜子,依然是一晃一晃的。
「話說,你為什麼要上軍校啊。你可是黑道公子。」繁鏤根本意識不到她這個樣子到底有多勾人。反而將
胳膊搭在了他肩膀上,「嗯?」
万俟龍柏盡量將注意力轉移在她的問題上,但又發現不好回答。
最後沉默了。
「今年七月份,我就會成為你的校友了哦。記得多多關照。」繁鏤眼裡閃過瞭然的光。
「你上軍校做什麼?!」万俟龍柏果然被她這樣的眼神刺痛了。猛的捏住了她的下顎,手背上都有越起的青筋!
「你是為了什麼。我就是為了什麼!」被他捏疼了,可是她卻沒有任何的變化。
她皮膚稚嫩的很。硬是讓他留下了瘀了血的指印!
「歐爾斯特·繁鏤。什麼時候,就連我們也需要爾虞我詐,暗度陳倉了?」他語氣清冷而又深刻。像是要刻在她的骨頭裡。
說罷,他就離開了,留給她一個孤傲的背影,步伐沉穩。
歐爾斯特·繁鏤待在那裡,一點一點的等著因為突然受到傷害而縮到一起的心臟放開。對於她來說,傷害不過是家常便飯。她已經可以將這些東西處理的很好了。
就是這樣。
她一直都記得他幫過她。那時,送她到碼頭時,還說要是沒地方可去,就再偷偷回來,他養著她。她答應了他。
可是,她的驕傲不允許她成為她的累贅。
後來,她真的偷偷的去了華夏。那已經是四個月以後的事了。
她在華夏在家族的保護下待了一周。
聽聞,他動用了所有能動用的人脈。在華夏的個個碼頭都有他的人。只要看見,就讓立刻保護起來。並且在華夏黑道界放話,那是他將來要養一輩子的人,誰動了,就要砸碎誰的頭骨!
他一直都在等她。有一次他差點撞破她。於是,她連夜倉皇而逃。再也沒敢踏入華夏半步。
她也不知道她在害怕什麼。
是怕他失望。或者是怕他看見自己才回家族兩個月就已經殺紅了眼的樣子。更有可能是那時的她已經有了自己的家族責任。十二歲就已經繼承了家族所有的事物。
她變了,所以不敢再去面對她的青梅竹馬。
更何況,道不同不相為謀。
黑道四大家族必會斗個魚死網破!
即使是這樣,她也在偽裝自己。偽裝的就像是五年前一樣。青春而又富有感染力。
但是,外表偽裝的再好,骨子裡透出的骯髒也是蓋不過去的。
她果然已經髒的不行了。
好臟!繁鏤再也受不了這樣的感覺,快速的往房間里跑去。要快點洗乾淨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