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老僕老爺
高遠風心理素質再好,也難免有點沮喪,沒趣地問道:「老鬼,那就是無解啦?」
如在昨天之前,高遠風或者不會太在意。本就是個能躺著就不想坐著,能坐著就不想站著的懶散性子。在高家堡是少爺,不愁吃不缺穿,更不可能受欺負。外出歷練,使用腦力多過武力,且屢屢出奇制勝,沒受到過太大的挫折。所以武功高低,於他似乎不是頭等重要。
不幸的是,現在不一樣啊。
從一個小家少爺,突然變成了一個亡國王子,註定此生不會平靜。
一個廢材,何談復國。
葉老說道:「想跟別人一樣輕鬆晉級,確實沒辦法。不過勤能補拙,只要你能吃苦,付出別人十倍時間、十倍的汗水,勉強跟上人家的進度還是可以的。若再輔以海量的資源去堆。兩者相加,你還是有希望的。」
高遠風嘆氣道:「你別安慰我了。十倍的汗水我不怕,可惜十倍的時間卻來不及。別人二十歲結丹,我豈不是要兩百歲?別說我活不到那個歲數,就算活到了,那時結丹又有何益?至於海量的資源,估計是龐大得難以想象。憑我小小的高家堡,大概沒可能養得起。」
葉老搖頭晃腦,「我只怕你吃不了那個苦。時間嘛,不是那麼算的。所謂十倍,只是一個說法,並非真需要嚴格的十倍。再說,任何人修練都不可能一天到晚不停歇不是。人家一天修鍊一個時辰,你翻個兩三倍不就可以了。至於資源,不是有我嗎?
告訴你一個秘密,雖為廢體,但如果五行齊修,在同階武者中,所向無敵哦。甚至越級制勝,也是可以想一想的。」
高遠風心中一動,懷疑地看著葉老,「不可能吧?難道比那些先天靈體還厲害?」
葉老用手指比劃道:「呵呵,先天靈體怎麼啦?他們只是修鍊某系功法快那麼一點而已。當然,比起一般人,對相應屬性功法的悟性也強那麼一點,招式威力,大那麼一點。但你想過沒有,他再厲害,也只有一系功力,而你可是五系誒。內力是他的五倍,且五行相生,生生不息,耗也耗死他了。」
高遠風被說得心癢,「好像有點道理哈。」
沒有人甘於墮落,在以武為尊的世界尤其如是。就算沒有復國這回事,若武功又不足以自保,爺爺能維護自己多久?沒了爺爺,自己還能像現在這樣無憂無慮嗎?一個武學廢材,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上,生活將是什麼樣子,根本不需要多想。不談外面人吃人的世界,就算是比較和諧的高家堡,這種例子也比比皆是。
定了定神,看著葉老的眼睛,「為什麼?」
跟最開始問的『怎麼回事』一樣,無頭無尾,葉老依然懂了,「因為我也是個廢體。」
所謂廢體,其實應該叫五行體。身體五行平衡,沒有偏重。五行體也並不是不能修鍊,但必須五行功法全修,於是需要的資源,付出的努力,是常人的很多倍,進展也比常人緩慢得多。越到高階,耗費越巨,呈數量級式增長。
窮文富武。小門小戶,根本就支撐不起一個五行體修鍊所需。至於高門大戶,用同樣的資源,足以培養出十幾個其他體質的同階好手。最關鍵的是,沒有非凡的悟性、頑強的毅力、堅定的恆心、超然的心態,五行體很難有所成就。於是,五行體被人們拋棄,視為廢體,也就理所當然。
葉老確實是五行體,能有今天的功力,除了當初宗門不計代價的培養,還跟那之後所受的非人刺激有關。
不過高遠風不同,是先天五行靈體。他就是只修一系功法,也不比那些被人捧為天才的單屬性先天靈體差。而且他可以隨便修鍊什麼屬性的功法,只要不是像水跟火這樣彼此相剋的功法就行。
可是世間千里馬常有,伯樂不常有。不是專註此道的大能,根本分辨不出五行體和先天五行靈體的區別。當然,先天五行靈體極為罕見,億中無一,所以缺少研究價值。這也反過來說明了人們為什麼難以分辨普通五行體和先天五行靈體了。
葉老當然不會告訴高遠風他是先天五行靈體。
一,即使有天賦,得不到好的培養,本身不夠努力,同樣會泯於眾人。
其二,葉老可不希望高遠風僅僅是個一般的天才,他必須是妖孽,且必須走到金字塔的最頂端。所以別出心裁地擴展高遠風體內所有的穴位。
第三,按照高遠風得過且過,胸無大志的性子,如果知道自己隨便修鍊哪種功法都能輕鬆晉級,很可能就不願那麼費時費力去修鍊全系功法。
復國嘛,成丹期就將就差不多了。如果覺著不穩當,那就再進一階,基本十拿九穩。高遠風這傢伙,能用九分力氣將事做得完美,就絕對不會用十分。
對於葉老的解釋,高遠風勉強可以接受。良師難尋,合適的徒弟也不見得好找。別以為廢體就常見,其實世人的五行屬性,完全平衡的幾乎沒有。任何一個人去算命,搖頭晃腦的算命先生總會說你五行缺這缺那,就幾乎沒有不缺的。
高遠風自動腦補,葉老小時候或許受了不少歧視,為了修鍊吃了不少苦頭。報復心理或好強心理的緣故,偏偏要培養出一個五行體來讓世人瞧瞧。
要是葉老知道高遠風的想法,或許又要笑得肚子痛。
高遠風認真地說:「還有嗎?就為這?」
葉老搖頭晃腦,「不夠嗎?如果非得再加一條,那就是你說的,找個人收屍吧。」
此收屍不是彼收屍,是為養老送終。
高遠風饒有興味地看著葉老,「收屍沒問題。那我豈不是要拜你為師?」
葉老故作高深地擺擺手,「那倒不用,管吃管住管埋就行。」心裡卻道,『我可不敢當你的師傅,不然等你覺醒的那一天,還不得把我給揍扁咯。』
高遠風也不是不願拜師,但覺得一旦拜師,兩人之間的關係就有點變味。雖然互相嘴不留情,但卻像忘年交一樣,互不顧忌,互不提防。這是一種奇怪的直覺,似乎兩人之間本就是無話不談的忘年老鐵。要是拜師的話,關係反而疏遠了。於是一口應承,「行。嗯,雖然不用拜師,卻有師徒之實,我今後就不喊你老不死的了。你姓葉,以後喊老葉行吧。」
葉老說:「小廢物,嘴在你身上,隨便你。」
「你怎麼還······?算了,隨你吧。」本來想說我都改了稱呼,你怎麼還嘴賤。但想到自己的廢體,可不就是廢物嗎?也就懶得計較。示意道:「走吧,今天就搬去我家。」
葉老也收拾好了,「背上啊。你不是敬老尊賢嗎?忍心老夫這把老骨頭被壓散架啊。」
高遠風心中暗罵,『狗屁,這包裹雖然大了一點,但能壓垮你這超越成丹期修為的武學高手?不過小爺我忍了,誰讓我有求於你呢。』
提起葉老收拾好的包裹,「得,我該背。看來你早就準備好了是吧。我勒個去,咋這麼重?老鬼,哦,老葉,你都裝了些什麼亂七八糟的,不會把火爐、鐵墩也帶上了吧。」掃視一眼,地下室原來的鐵墩、火爐果然不見了。
葉老的鬍子一翹,「嘿嘿,反正又不要我背。老夫就這麼點家當,當然要帶上。走咯。」
高遠風氣得翻白眼,但還是背著不下千斤重的包裹,奮力躍出地下室,跟在背著雙手,哼著小曲,悠然自得的葉老後面。
走到祠堂大院的側門,恰好碰見從外面回來的高成。
高成狐疑地看著高遠風,「風兒,你這是?」
高遠風趕緊解釋,「爺爺,這是老葉。我······。」因為重負中換氣,葉字有點變音。
旁邊的葉老斜睨著眼,打斷高遠風的話,「見過堡主。少爺憐我生活沒著落,賞口飯吃,讓我過來給他當僕人。」
高成的臉色說不出的精彩,「僕人?主子喊僕人『老爺』?主子背包裹僕人空手?」高成知道高遠風素來憐貧惜弱,將一個行將就木的糟老頭請回來當僕人,無非是像老頭說的賞他口飯吃,可是這稱呼和行為,也太離譜了一點吧。
但他也不好指責一個耄耋老者,更不想而且現在也不能指責高遠風,瞥見祥媽迎了出來,順勢下台,「祥媽,替少爺將包裹拿進去。幫老······呃,幫少爺的老僕安排一下住處。」
祥媽答應一聲,隨手將高遠風背上的包裹提了過去。高遠風正要制止,不想包裹瞬間就到了祥媽手上,一時獃獃地發愣。祥媽雖然第一時間沒估計准輕重以至失了一下手,但下意識地一用力就提起來了。那千餘斤的包裹,在祥媽手上好像輕如無物。
祥媽也呆了,想不到包裹有這麼重,本能地用上了力氣。要是現在丟到地上,那也太假了。看見高遠風沒說什麼,假裝若無無事,轉身向門內走去。在高遠風、高成沒注意到的時候,狠狠瞪了葉老一眼。
唯獨高成蒙在鼓裡,還在開玩笑地跟葉老說:「老丈,我是不是也要喊你老爺呢?」
葉老捻著頜下邋遢的鬍鬚,晃著烏龜步,「你要不願喊老爺,喊葉老也行。」『爺』字發音很清晰。他忌憚高遠風覺醒,卻不在意高成。
高成差點吐葉老一臉,給你三分臉面,還真把自己當一回事了。也就是風兒心善,不然老子管你去死。能得自己敬一聲『老』的,舉國還剩幾人?還葉老,我呸。咦?葉······。卧槽,他姓葉,原來是老葉不是老爺。瞬間尷尬了,岔開話題,擺擺手,「你先跟祥媽去安頓下來。風兒,隨我來。」
葉老呵呵一笑,隨著祥媽的腳步走向後院。
待到看不見高遠風和高成的時候,祥媽忽然輕巧地蹦過來揪葉老的鬍子。
葉老趕緊一閃,「你再拔,爺爺這幾根鬍子就沒了。」
要是高遠風在此,瞬時懷疑人生。四五十的祥媽,鼻子一皺,露出一副小兒女的嬌憨神態,「哼,害我露餡。您要是不說清楚為什麼搬到高家來,我遲早拔光你的鬍鬚。我現在怎麼辦吶?」
葉老凝神靜聽了一會,「沒事,那小子沒說。何況你又沒說過你不會武功,不算欺騙。爺爺搬到這裡來啊,跟他們現在正在討論的事有關。那小子要是一直隱姓埋名,我暗中看著就行。但他想出頭露面,我哪能放心,只好在身邊跟著咯。」
祥媽嘆了口氣,「爺爺,過了這麼多年,您都這麼大年齡了,值得嗎?」
葉老忽然身形一挺,一股攝人的氣勢衝天而起,雙眸精光綻放。仰頭望向西南的遠空,眼裡是痛斷肝腸的哀傷和刻骨銘心的仇恨。所答非所問地說:「一百一十八年三個月零十七天了。」
稍後,身形恢復佝僂,眼神重歸渾濁,嘆道:「值得不值得都快了,我沒幾年好活。若我死前還不能成事,你們就按自己的心意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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