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一(03)
看著孫女秀麗的面龐,太后不由暗暗嘆息,當初昭禾嫁給了柳賀年,受了不知多少委屈,好不容易和離了,才得到解脫。周良玉年少成名,與柳賀年也有幾分相似之處,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他二十齣頭就成了探花,必定心高氣傲,又是家中唯一的男丁,要是強逼著他娶了昭禾,說不準便會心存不忿。
與其結成怨偶,不如從最開始就劃清界限,昭禾只是一時想岔了,她最是聰慧,想必很快就能明白自己的苦心。
昭禾前腳從壽康宮離開,太后後腳便去了趟乾清宮,在宮室中呆了足足一個時辰,天色黑透后才折返。
十日後,明仁帝下旨,由次輔帶領翰林院進行修律,禁止良民買賣,如有誘略良民為人力、女使者,依照斗訟律科罪。
與牙人有勾結的官員們本以為陛下不會任由周良玉胡鬧,哪曾想竟會出現這樣的結果,他們驚駭之餘,立時斬斷了與牙人們的聯絡,生怕自己遭受牽連。
周良玉不止沒被貶官,反而參與到修律中,這次得到了陛下的賞識,日後定是前途無量。
轉眼就到了瑞王的生辰。這日一早,雁回便捧著新做好的裙衫走入房中,看到主子坐在窗前,眉頭緊鎖,她心裡也不好受。
「時辰快到了,您先換上衣裳,就算不想見那宣威將軍,也不好錯過了生辰宴。」雁回彎著腰,輕聲勸道。
昭禾搖了搖頭,苦笑著開口,「去肯定是要去的,我都答應了皇祖母,萬萬沒有食言的道理,好在她老人家也不打算強逼,否則還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換上了淺緋色的裙衫,昭禾描了眉,又在唇瓣上塗了薄薄一層口脂,氣色才顯得好了幾分。
只聽咚的一聲,房門被人推開,她定睛一看,發現矮墩墩的小姑娘走了進來,小臉兒白生生的,雙眼又圓又亮,模樣當真可愛的緊。
「娘,娉娉準備好了,咱們快上馬車吧。」邊說她邊扯著母親的袖口,拉著人就要往外沖。
雁回趕忙摟住小主子的腰,笑道,「小姐,咱們慢慢來,不必著急。」
娉娉手腕上還掛著那隻精巧的鈴鐺,她每動一下,銅鈴都會發出清脆的響聲,聽著動靜,小姑娘的笑容也越發甜蜜。這鈴鐺戴了好幾年了,娉娉喜歡的緊,除了沐浴以外,根本捨不得把它拿下來,甚至還纏著她,再要一隻換著戴呢。
那日離宮后,昭禾便沒有去到周家,太后的話她記得清清楚楚,也不能再多想了。
深吸一口氣,她將腦海中紛亂的心思壓了下去,抱著娉娉上了馬車,往瑞王府的方向趕去。
瑞王是皇后嫡子,也是當仁不讓的儲君人選,因此,生辰宴上來了不少朝臣。昭禾一入到堂屋,便瞧見了坐在桌前的周清,娉娉也看到了錚兒,笑得兩眼都彎成了月牙兒。
瑞王妃坐在主位,沖著她微微頷首。
昭禾緩步走到周清跟前,將孩子放在木椅上,讓倆小的自己玩耍,反正有雁回金桂看著,也出不了什麼差錯。
「郡主今天真美,用明艷照人四個字形容,最為合適。」周清拉著她的手,沖著側前方抬了抬下巴,那是男席的方向,周良玉恰好也在。
男席女席之間隔著屏風,根本瞧不清真容,但不知為何,昭禾卻生出了幾分心虛之感,低眉斂目,不敢亂看。
「前幾日我回了家一趟,聽爹娘說,郡主曾登門拜訪,怎的不去見見哥哥?」周清抿了口茶,水潤杏眼中帶著點點笑意。
昭禾卻笑不出來,甚至還有些坐立難安,要不是怕失了規矩,她恨不得馬上就從瑞王府中離開,免得跟周良玉打照面。
清兒是她的摯友,又是周良玉的親妹妹,曹旭的事情她也不欲隱瞞,這會兒啞聲開口,「太后屬意宣威將軍曹旭,讓我趁著生辰宴的功夫,看看他合不合適。」
細眉緊皺,周清眼底透著濃濃的不可置信,「合不合適?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宣威將軍又是什麼人?」
兩手緊緊攥著帕子,昭禾不想讓自己失態,除了搖頭以外,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開席后,周圍的女眷漸漸多了起來,周清怕被旁人發覺,便沒有繼續追問。只是她想不明白,明明郡主對哥哥有意,為何會出現一個宣威將軍?
說實在話,昭禾完全不想與曹旭碰面,偏偏此事是太后安排的,她也無法推脫,只能在宴席快要結束時,借口出去透氣,由宮人引著往小園的方向走。
待會與曹旭見面時,她便將事情徹底說明白,否則若是生出了誤會,再想解釋恐怕就難了。
瑞王性情雅緻,在府中種了不少翠竹,清風拂過,淡淡竹香湧入鼻前,倒是讓昭禾心中的憋悶之感消散幾分。
竹林中也有不少客人,在此處與曹旭見面,倒也稱不上私會。
等宮人站定后,昭禾抬了抬眸,發現一名男子坐在石凳上。
昭禾站在原地,腳下彷彿生了根一般,無論如何都不能再往前挪動半步,她沒想到周良玉會出現在竹林中,明明他剛才還在廳堂里。
引路的宮人只負責將郡主帶到指定的地方,此處坐著的男子究竟是何身份,不是奴僕應該過問的,畢竟在皇室之中,知道得越多,死得就越快。
周家人都生了副好容貌,女子嬌艷美麗,艷麗逼人;男子俊秀儒雅,秀挺如竹。平日里周良玉十分溫和,完全不會給人帶來半點威脅,但今天不知是何緣故,昭禾突然有些透不過氣來,這種感覺在宮人離開后變得更加明顯。
「郡主為何不坐?」清朗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昭禾這才回過神來,發現周良玉不知何時已經走到自己身邊,兩人緊緊挨在一起,他身上的熱度幾乎能透過層層布料傳遞過來。
「沒想到會在竹林遇上周公子,還真是巧了。」好歹在宮中呆了多年,她輕易不會失態,緩緩坐在石凳上,手裡端著瓷盞,她並沒有飲茶,只是將目光投注在纏枝圖紋上,彷彿被深深吸引了。
此時此刻,昭禾終於明白了何謂如坐針氈,明明她是郡主,身份比周良玉不知高出了多少倍,偏生抬不起頭來,甚至不敢與這個男人對視。
宮人將她引到這裡,說明曹旭很快便會過來,要是他跟周良玉撞上了,她該如何解釋?
把玩茶盞的手掌微微一顫,昭禾不住思索著,想找個由頭從竹林中離開,但很可惜,還沒等她開口,對面的人早已佔了上風。
「郡主可是在等人?」周良玉語氣平和,聲調也與平時無異,但這話聽在昭禾耳中,與驚雷無異。
他是怎麼知道的?他究竟知道多少?重重疑問在腦海中不斷盤旋,昭禾好似被鳥兒叼去的舌頭一般,半晌沒有吭聲,只胡亂地點了點頭。
周良玉五官與周清相似,但輪廓要更深邃些,雙目狹長,此刻略一眯眼,笑道,「宣威將軍吃醉了酒,這會兒怕是爛醉如泥,趴在桌上不省人事,郡主想要等到他,只怕到了天黑都不能得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