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白日捉鬼
老夫人走後,李墨白也回絕了慕容熙的挽留,執意要回常安坊去。慕容熙只得命人安排車馬,送他回去。
臨行前,李墨白欲走不走的,腳下又黏糊起來,一臉諂媚的對慕容熙說道:「賢婿啊,你……嘿嘿,你診金還沒給呢……」
「診金?」
張問心本已要睡了,聽到這話,一骨碌又坐起身來:「師父,剛剛奶奶不是給你銀子了嗎?」
李墨白分得很清楚,笑得臉皮鬆松垮垮,都要掉到地上了:「橋是橋,路是路。這賞錢歸賞錢,診金歸診金,怎可混為一談呢?」
張問心不甘道:「可是……你以前給我看病,從來沒要過銀子的。」
李墨白軟磨硬泡的本事,比他的醫術高明多了,兩手一攤,死皮賴臉的說道:「你也說了,那是以前嘛。如今你都嫁人了……這俗話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何況,你還不是我女兒呢……嘿嘿……診金不能少,不能少的……」
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張問心磨不過他,只得喚來素秋,讓取一兩銀子來給他——慕容熙的錢,如今都放在問心的手裡了。
她一服軟,李墨白卻又蹬鼻子上臉了:「你說丫頭,你都做了侯府的少夫人了,住這麼大的房子,這區區一兩銀子,如何……」
慕容熙知道他打的什麼算盤,溫和的笑笑:「素秋,取十兩銀子來給先生。」
李墨白曉得張問心小家子氣,很可能會捨不得,是以見好就收。當下,一個字也不再多說,慌忙接了銀子揣在懷裡,就往外走:「多謝賢婿啊,多謝。以後少夫人再抱恙,記得還來找在下啊,保證隨叫隨到……」
張問心不用算也知道小金庫所剩無幾,頓覺生無可戀,重重的往後一倒,躺回床上:「這十兩銀子記我的賬,以後我有錢了,會還給你的。」
慕容熙送走李墨白,一回身正要掩上房門,就聽見了這麼一句。身形頓時就是一滯,神色黯然:「此事皆因我家中宵小作亂而起,夫人不必如此客氣。」
張問心擁著棉被,側轉過來:「宵小作亂,你查出來了?」
屋裡太亮,慕容熙漸次滅掉幾支蠟燭:「誠如夫人推斷,就是家宴上的丫鬟受人指使,在夫人的飲食中添了金鐘花粉。」
張問心又問:「指使她的人,可與高人做法有關?」
慕容熙很清楚,越是瞞著她,她就越是難以安心,何況也瞞不住。點頭說道:「菲兒你應該認識,是三叔家裡的幺女,因得祖母歡心,一直住在府中,金鐘花粉正是來自於她。這場神神鬼鬼的鬧劇,三嬸雖處處未出風頭,卻應該是其中主謀。二嬸此番,是又給人做了槍了。」
張問心思緒萬千:「金鐘花粉已經被我們識破,事情都敗露了。那明天的高人,你說他還會來開壇做法嗎?」
「會。」
慕容熙很是堅定:「高人是二嬸張羅的,她根本不曉得這一切都是三嬸兒在暗中謀划。菲兒敗露,不僅不會知會她這顆棋子,還樂得看她出醜。我懷疑……」
慕容熙略一沉思,接著說道:「我懷疑,菲兒甚至不會知會三嬸……」
張問心疑惑:「為什麼?」
慕容熙解釋道:「菲兒是三叔的妾室小韓氏所生,這小韓氏與三嬸雖一同出身韓府,在娘家便是姐妹,卻並非一母所生。況后宅家業之爭有你沒我,這一妻一妾,看似蜜裡調油,背後也難免貌合神離。」
說罷,和煦的一笑:「身體才好了一點,別想那麼多了,早點睡吧。」
張問心連連搖頭:「不不不,我都躺了一天了,一點兒都不困,睡也睡不著。」
慕容熙熄滅最後一支蠟燭,往榻上一滾:「那我睡了。」
「誒……」
張問心意猶未盡,喚了一聲。轉念想到她是躺了一天不假,可是人家卻累是了整整一天,回來又馬不停蹄的忙活到半夜。於是,也不再喊了,閉上眼睛休息。大概在慕容熙睡著之前,她就已然進入夢鄉。
這一天春意盎然,這一天碧空萬里。
一早,桂氏和韓氏就盛裝打扮一番,自家中趕來,看宣平侯府的熱鬧。
昨夜的動靜瞞不過龐夫人,慕容熙抓紅花,審慕容菲,早就繪聲繪色的傳進了她的耳中。龐夫人與兩位妯娌寒暄了兩句,端立於上首,對此卻是隻字不提。
老夫人已知這做法之事是被人做了局,加之昨夜休息欠佳,天一亮,又聽說慕容菲自罰去跪佛堂而染了風寒。老人家只覺焦頭爛額,隨便尋了個由頭,未來觀禮。
約莫等了一盞茶的功夫,那高人方進得府來。
這「高人」蓄著山羊鬍子,身著絳紫色天仙洞衣,前襟,兩袖,下擺,以金絲銀線綉滿飛禽走獸,日月星辰,後背正中,是一片明晃晃的陰陽八卦圖。
行至法壇,高人手中拂塵一甩,稽首一禮。先是盤坐在蒲團上,哼哼哈哈的頌了一段撲朔迷離的經文,轉而,起身換了精鋼寶劍,搖頭擺尾的耍將起來。
一道黃符敕下,瞬間燃起股濃煙,只聽「高人」一聲大喝,口中念念有詞,追著那看不見的「妖孽」,一路上躥下跳,橫劈豎砍,狂奔去了清風居的方向。
「二位弟妹,我們也跟去看看吧。」
龐夫人勾唇一笑,當先往前走去。
這設局的是老三,逞頭的是老二,被害的是慕容熙夫妻……龐夫人此番樂得坐山觀虎鬥,只盼著雙方斗得你死我活,兩敗俱傷才好。
桂氏也喜滋滋的,以為有好戲看,涎著笑臉,隨後跟了過去。
倒是韓氏回頭望了望祥梅院,多想了一層。這既看不到老夫人,也見不著慕容菲,龐夫人又一改昨日的冷嘲熱諷,忽然間熱情了起來……莫非,期間發生了什麼變故?
心有所思,腳下一慢,人就落了后。
桂氏見她掉隊,回頭招呼了一句:「弟妹,快過來呀……」
「就來,就來……」
韓氏一邊隨口應著,一邊,卻是偷偷地交代了貼身丫鬟幾句,讓其去探探風聲,隨後,才快步跟去。
那「高人」沿途斬殺了幾株草木,打落一路枝葉,此時,已殺入清風居的後院。
「妖物,哪裡逃……」
只聽「高人」一聲怒喝,幾步越至卧房門前。正待破門誅妖,房門突然自行洞開,一道麗影挾長劍倏然閃出,劍鋒長驅急轉,如漫天光羽,飛旋灑落。
「高人」未及看清眼前是誰,就覺虎口一麻,被震落了精鋼寶劍。一聲驚呼堪堪喊出喉嚨,胸前就已印了個不大不小的足印,人往後斜飛而出,重重跌落到月台下面,壓斷了幾株芍藥。
尚在天旋地轉之間,就又有兩個家僕一擁而上,不由分說的灌了他一碗葯汁下去。
「你……咳咳……」
「高人」嗆得連連咳嗽,連滾帶爬的坐將起來,方看清眼前奇襲他的,竟是一位仙姿雪貌,亭亭玉立的曼妙女子。
「昨晚,有個活神仙開了兩帖葯,一帖解毒,一帖治鬼。」
張問心颯爽的收起長劍,稍稍一側身,沖這目瞪口呆的「高人」微微一笑:「高人道長,你可知這治鬼的葯,有何功效?」
高人又咳了兩聲,掙扎著起身:「咳咳……有何功效?」
張問心道:「鬼有鬼道,人有人間,人鬼殊途,各安其分。人間有官府六曹,至於鬼呢,自然是……送他去見閻王爺,讓閻王爺收拾他嘍……」
「你……你竟敢……毒害於我……」
「高人」嘴歪眼斜的乾嘔了一陣,卻什麼也不曾嘔出來。
張問心直起身來,踱了兩步,末了一聲長嘆:「唉,對於尋常的鬼呢,這葯自然是百試百靈的。不過您是能驅鬼捉妖,可逆天改命的高人,根本不用怕的。」
高人覺出了藥效,又驚又怕,臉色徹底一變:「放屁!人吃了毒藥,豈有不死之理?快把解藥拿出來給我……」
此時龐夫人等幾位貴婦,並一干隨行下人已滿滿當當的站了一院子。
張問心抬眸環去一眼,朗聲說道:「想要解藥,卻也不難。將你姓甚名誰,何方人士?禍亂侯府,意欲何為?裝神弄鬼,受誰指使?一樣一樣從實招來,即可。」
「高人」腹中絞痛,額間有冷汗涔涔而下,掙扎著回頭望去,目光落在韓氏身上。
韓氏情知不妙,穩了穩心神,緊走幾步上前,人畜無害的說道:「問心,這是……這是怎麼回事啊?這高人,可是你二嬸好心請進府中,消災祈福的。什麼禍亂侯府,裝神弄鬼,我怎麼……怎麼越聽越糊塗了……」
龐夫人哈哈笑了:「好心……還是禍心,怕是有些人的心裡,明白得緊呢。」
韓氏卻是一味的將禍端往桂氏身上引:「大嫂何出此言呢?都是自家人,二嫂她一片好心,怎麼會害人呢?」
在韓氏的巧言令色之下,乍一聽,龐夫人還真有幾分埋怨桂氏的意思了。
桂氏聽得稀里糊塗,似明白又不明白,冒冒失失的一嘴就戳了進來:「嫂子,你這話什麼意思,為了你們府里的天煞孤星,妖孽作祟,我這些日子可是操碎了心吶,又是請高人,又是四處張羅,這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如何……如何就成了嫂子口中,包藏禍心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