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夜懲元兇
慕容菲一雙眼睛忽閃忽閃,避重就輕,顯得極為無辜。
慕容熙一指門口跪著的紅花:「菲兒,那跪著的丫鬟,你可看見了?」
慕容菲低頭一瞅,故作不知:「她……是誰呀?」
其實,她早就看見了,若當真沒看見,進門之時就踩上了。
紅花猛然揚起頭,身子往前一撲,雙手抱住了慕容菲的大腿:「菲小姐,你可不能不認識我呀,您忘了您交給我一包藥粉,讓我在家宴之時站在少夫人身後服侍,找機會放在她的湯里的嗎?菲小姐,是你說,那是補藥……」
慕容菲被紅花緊緊抱住,掙脫不得,只覺得裙子都要被這丫鬟給扒下去了。當下反手一個耳光扇過去:「死丫頭,我何曾見過你,你莫要誣陷與我!」
紅花被她打的跌坐到地上,萬分委屈,捂著面頰慟哭起來。
老夫人沉沉嘆了一聲:「菲兒,紅花在我這院子里使喚過不少回了,我這老眼昏花的都能認得,怎麼你這時常過來的陪我的,反倒認不得她了?」
慕容菲腳底一震,眼珠子飛快轉了幾十個圈,說道:「這是……紅花?怎麼哭成這般模樣?孫女眼拙……一時……一時沒認出來……」
慕容熙不屑觀賞這位小堂妹出神入化的精彩演技,直入正題道:「菲兒,問心與你並無過節,你為何要毒害於她?」
「我……」
慕容菲急紅了眼,不敢直視慕容熙的眼神,便將身子轉向老夫人,眼淚汪汪的反問道:「奶奶,您也相信這個丫頭的胡言亂語,不相信孫女嗎?」
老夫人哀嘆一聲,沒說什麼。
慕容熙將一張帶有摺痕的紙扔到她的腳下:「菲兒,若你當真與此事無關,這張用來包金鐘花粉的紙上所染的緋色蔻丹,何以與你指甲上的一模一樣?我想,你在把藥粉塞給紅花的時候,剛剛染了指甲吧。」
侯府的丫鬟都不染指甲,老夫人和龐夫人上了年紀,用不了這種顏色艷麗的蔻丹。張問心假小子似的一天天四處溜達,根本不曾想過要打理自己的指甲。
滿打滿算,用這個顏色的蔻丹的,就慕容菲一個。
事情徹底敗露,慕容菲看老夫人也沒有為她說話的意思了,忽而眼睛一眨,兩行雨淚自面頰滾滾而下,撲到老夫人腳邊,連聲哀求道:「奶奶,菲兒無意害人的……菲兒只是……菲兒真的以為那是補藥,想給少夫人補補身子的……都是……都是那賣葯的郎中欺騙菲兒……奶奶,你要相信菲兒啊……」
慕容熙神情冷漠,接著質問:「那賣葯的郎中姓甚名誰,家住哪裡?」
慕容菲也算急中生智:「這……是菲兒在街上遇見的,買了他一包藥粉,我就走了。哪裡知道人家姓什麼叫什麼……」
「那人身高几許?胖瘦幾何?穿著如何?長的何種模樣?」
慕容菲眼珠一陣亂轉,心知慕容熙是個難惹的角色,便避重就輕,將心思花費在老夫人身上:「奶奶,菲兒好怕,您罰我吧,您狠狠懲罰我吧。菲兒只求奶奶明白,菲兒真的是一片好心,只是上了歹人的當……」
老夫人長嘆一聲,愛憐的撫摸著慕容菲的頭髮。
慕容菲搬進侯府已有兩三年了,可以說是老夫人看著長起來的。老人家本就耳根子軟,給她這一通哭下來,就更軟了,柔聲安撫起這個寶貝孫女來:「好了好了,奶奶知道了,倘若找到那個郎中,定要將他送去官府,重重治罪!別哭了,好好的眼睛,可別再哭腫了……」
慕容菲將頭往老夫人膝上一埋,「哭」得越發起勁了:「奶奶,都是菲兒不好,都怪菲兒,您罰我去佛堂吧……」
慕容熙周身籠了一層冰天雪地的氣場,冷眼旁觀著慕容菲這場一波三折,翻來覆去滑稽鬧劇。自家祖母是位好糊弄的主兒,最見不得旁人落淚。慕容菲這一哭,哪怕錯漏百出的謊言,也讓她聽成了真話。
慕容熙穩了穩情緒,嚴厲警示了一句:「菲兒,這一回看在祖母他老人家的面子上,我暫且放你一馬。倘若你賊心不死,再度對夫人做出傷天害理的勾當,莫怪兄長無義,國法無情!」
慕容菲知道老夫人最吃哪一套,一個勁兒的只是哭。
倒是老夫人替她說道:「女孩子家心思淺,被人騙了在所難免。菲兒她知道錯了,你就別再嚇唬她了……」一低頭,又安慰道:「菲兒,你以後可要長些心眼了,千萬莫再上了歹人的當……」
出來這麼久,也不知葯熬好了沒,吃起來苦不苦,張問心吃過之後好點沒有……慕容熙憂心忡忡,起身告辭:「祖母,夫人情況未明,孫兒先回去了。」
老夫人伸手喚住他:「等等。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問心那孩子。」
一聲吩咐,就有侍女取來了披風,點起了風燈,做好出門的打算。老夫人哄了兩句,將慕容菲撇下,就在一幫丫鬟的陪同之下,與慕容熙一道出了門。
聽著腳步聲遠去,慕容菲心下冷哼一聲,拿帕子拭去眼角淚珠,止住了悲聲。她的貼身丫鬟秀香跑上前,將她從地上攙起,不無擔憂的說道:「小姐,熙公子也太神了,這麼快就查到了你的頭上,這下可怎麼辦呀?」
「哼,查出來又如何,他能拿我怎樣?秀香,我們走。」
慕容菲幾步出了屋子,經過紅花的時候,憤憤的啐了一口。
見自家小姐走的並非是回翠繡閣的路,秀香不禁問道:「小姐,您這是要去哪裡?」
「去佛堂,雖然奶奶被我一時的哀哭唬住,但我們破綻太多,等她靜下來一想,絕不會對我疑慮全無。所以這認錯的樣子,還是要做一做。稍稍的吃些苦頭,才能讓奶奶心疼,奶奶一心疼,這事兒……才能徹底的翻過篇去。」
慕容菲搖頭晃腦的說完,又吩咐秀香:「幫我拿床錦被過來,明早之前記得來收走,然後……」
強將手下無弱兵,秀香不愧是她的丫鬟,瞭然道:「天一亮,奴婢就到老夫人跟前,說小姐您水米不沾的跪了一夜,人都染了風寒,發了高燒,還不肯起身。讓老夫人親自過來,哄著您回去……」
慕容菲對秀香的悟性甚為滿意,唇角一揚,讚許的點了點頭。
清風居丫鬟少,家僕也少,此時就主人的居室里透出一窗昏黃燭光,加之夜風蕭疏,木葉婆娑,不免就有些冷清清的凄涼意味。
老夫人看在眼裡,又是一嘆:「明日個,我就多點幾個勤快利索的過來,到這院子里使喚著。」
人雜是非多,慕容熙婉拒道:「多謝祖母關懷,不過我與夫人都不喜嘈雜,這卻不必了。」
老夫人也不勉強:「也好。只要你們小兩口日子過的舒坦,奶奶就開心了。」
說話間,人已走進屋子,丫鬟們多點了幾盞蠟燭,照的房間里亮堂了許多。
素秋收起葯碗,自床邊起身,李墨白也是籠著袖子,站起來行禮。
老夫人看有生人在場,就道:「這位是……」
慕容熙眼睛都不眨,只繡口一吐,就將李墨白吹到了九重天上:「祖母,這位李先生是常安坊的大夫,他淡薄名利,不求聞達,對窮苦百姓和達官顯貴一視同仁,是妙手回春,救死扶傷活神仙。」
李墨白聽得一愣一愣,末了,才終於回過味來——原來這慕容熙說的,就是他李墨白?這可了不得,他稀里糊塗的混了大半輩子,今天,總算是重新認識了自己。
老夫人肅然起敬,真就喚了一聲:「原來是活神仙,老身不知,多有怠慢了……」
李墨白手忙腳亂的回禮。
越過他,祖孫兩個行至床前。
張問心依舊有些力不從心,讓慕容熙扶著坐起了身子,勉強笑了一笑:「奶奶,這麼晚了,怎麼還把您老人家給驚動了?」
老夫人勸她躺下,身後,丫鬟將一些人身燕窩之類交給素秋,老夫人絮絮叨叨:「說起來,這都是我的不是呢。聽別人幾句閑話,就老糊塗了。唉,讓你受苦了……」
張問心用力一撐,坐直了些:「奶奶,我沒事兒,您不用擔心。」
老夫人知道她是怕自己難過,心頭一陣暖意,萬分憐惜的拉了她的手,越扯越離譜:「你且安心休息,早些養好身子。奶奶呀,就盼著你給我這老太婆添個重孫呢。若真能等來四世同堂的那一天,可真是奶奶的福氣了……」
張問心一時啞然,看著眼前這一老一少,心道他們還真是親祖孫倆,說起話來,一個比一個不著邊際。
無邊無際的扯了一通,老夫人方回頭問道:「活神仙,問心的病……」
李墨白清湯寡水慣了,哪怕給他當了神仙,也改不了打躬作揖的毛病,略一哈腰,回道:「脈象平和,已無大礙。」
「這就好,這就好……」
老夫人感激的絮叨了兩句,吩咐丫鬟賞了李墨白銀子,又叮囑素秋那些補品一定要記得燉,叮囑張問心一定要記得吃……
如此半晌,經慕容熙不動聲色的幾句提醒,老人家才意識到可能耽誤了人家小兩口安歇,方起身話別,帶著一行丫鬟,浩浩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