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青雲居

第七章 青雲居

張問心清楚記得,今天不是月初。不過她並未出聲打斷,繼續聽龐夫人說著:

「……下個月初八是齊兒的吉日,過幾天就該下聘了,我過來張羅張羅聘禮。誰知一進門,就看到幾個裝金子的匣子空了,再往裡走,竟連夜明珠也丟了……」

「那顆夜明珠,可有不同尋常之處?若我找到珠子,如何斷定是不是府中遺失的那顆?」

慕容延昌道:「暗夜之中,那珠子發出的光,能在紅綢上映出一個忠心耿耿的『忠』字。」

接下來就乏善可陳了,龐夫人發現財寶失竊,就去找了慕容延昌,御賜夜明珠事關重大,老兩口不敢聲張,親自在金庫中搜索了一番。

正一無所獲,龐氏忽然想起,慕容熙和張問心今早拿著架食盒,匆匆出門,尚未歸來。

之後,兩人便去了清風居,等著他們自投羅網。

聽完龐夫人的描述,張問心頓覺驚險萬分,滿手心的冷汗涔涔。

得虧有夜明珠護駕,若單是那八百兩金子,慕容延昌沒了顧慮,依著這老頭兒雷厲風行的作風,怕是自己與慕容熙已經被家法處置,百口莫辯了。

唉,都說了不讓他跟去,他非得跟去。這下後悔了吧?

張問心腹誹一陣,收回神思。

幾個人又回到外間,看了看那幾個裝金錠的匣子。

外間的灰本該比暗閣里的大些,卻因為每月一次的打掃,反倒沒什麼痕迹。

這金庫設計的其實很巧妙,外面只放些不甚值錢的綢緞首飾,和少量金銀,就算有盜賊潛入,那八百兩金子也足以將其打發,不會危及暗閣里的寶物。除非是賊人有備而來,專為了取某樣東西。

可是……

近來侯府並不曾聽說鬧賊,白天沒有,夜裡站崗的更多,也說沒有。

再看金庫的門窗,也毫無破損和被撬的痕迹。

張問心深思熟慮之後,得出初步判斷。

宣平侯的想法某一部分是對的——家賊難防那一句。

清風居,一燈如豆。

張問心坐在燈下,梳理著各種線索。

金庫的鑰匙只有一把,由龐氏保管著。依著龐氏的性子,的確也不是個會將鑰匙假手他人的人。

白天看守的家丁都在,都不像撒謊的樣子。夜間把守的侍衛也不見有誰行為反常。

金庫的犄角旮旯,每一面牆,每一塊地磚,都被徹底檢查了一遍,連個耗子洞都沒有發現。

今天是十七,但是從初一那天申時之後,金庫一直都不曾有人進去查看。所以很難確定究竟是哪天。

至於他拿夜明珠做什麼……

究竟只是拿去換錢,還是意在陷害宣平侯府呢?

那些失竊的金子,又到底只是因為貪財被盜,還是順帶掩人耳目?

莫非……

是慕容延昌為老不尊,看上了哪家姑娘,又怕被龐氏知道,所以監守自盜,拿了錢到外面金屋藏嬌?

這絕非是她異想天開,據說,這位龐夫人就是先被金屋藏嬌,等沈夫人一過世,就被抬進侯府,做了填房的。龐夫人過門的時候,她所生的二公子慕容齊都八歲了。

有了前車之鑒,想必龐夫人一定會將慕容延昌的錢袋看得很緊。

難道……那顆珠子也被宣平侯拿去,送了美人?

這個念頭一閃,立刻就被張問心否決掉了——不會不會,看這位侯爺的樣子是真著急,不像是裝出來的。再說御賜的東西送出去,那是送禮,還是送命?

至於龐夫人……七八家商鋪的收入,幾百畝田產的盈餘,漕運生意的利潤,還有底下人送的禮,上頭人賞賜的東西……都在她手中管著,手指縫裡隨便存點,也不止八百兩黃金了。中飽私囊的手段太多,斷然不必用這點笨拙的雕蟲小技。

更鼓沉沉,遠遠的打響了四更,隔著空濛寂靜的夜色,傳入耳中。

慕容熙出聲打破沉寂:「再不睡,天就該亮了。」

「啊?」

張問心始回過神來,看到蠟燭已只剩短短一截,燭台上堆疊了層層紅淚。

其實,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規矩只是用來約束后宅女眷的。慕容熙本來就可隨意出入。她問宣平侯要的,只是她一個人的好處。可是到頭來,慕容熙卻一直幫著查案,確是自己拖累了他。

而慕容熙也沒睡,怕是因為受燭光所擾,無法安寢吧。

張問心歉疚難安,忙吹滅蠟燭,睡覺去了。

第二天一早,就有下人送來了幾頁密密麻麻,寫滿小字的宣紙。是幾個門子和金庫的守衛絞盡腦汁,合力回憶起來的這大半個月的侯府出入記錄,和金庫附近的人員動態。

張問心懶散的翻著出入記錄,發現侯府雖然門庭若市,不過大多往來賓客都只在前院,過不得二門,到不了后宅。

正如她成親的那天,前面儘管鑼鼓喧天,她在清風居卻清凈得很。

而府中女眷,也謹守著規矩,從不隨意出門。只有老夫人帶著幾個丫鬟婆子,在初一那天早上,出門上了炷香,從時間上看,老夫人這一行也是沒有任何嫌疑的。

素秋備了紙筆,張問心從幾頁密密麻麻的記錄中謄寫下來幾行,有一搭沒一搭的對慕容熙說道:「爹在太常寺當差,你呢,是太學博士,慕容齊是做什麼的?」

根據門房的記錄,二公子慕容齊大多是酉時出去,亥時之後才歸。甚而整夜不歸。

莫非是混了個夜間巡視的差事?

慕容熙緩慢的磨著一方墨錠,道:「二弟他還在讀書,府里請了三個老先生教他,每日上半天學吟詩作對,治國經略,下半天學對弈,到了申時才得空閑,吃過飯,也就是酉時了。」

張問心筆尖一頓,不由失笑:大公子就是太學博士,二公子卻還要從外面請先生來教?真是守著金山喊窮,肥水流了外人田。不過再一想,也對,慕容熙這些年一直躲在青州忙著逃婚,根本教不了他弟。

慕容熙不曉得她因何而笑,卻也跟著笑笑,看著墨汁有些粘稠,便拿起茶碗倒了些水進去。

張問心翻過幾頁,拿出金庫門前的過往記錄,發現金庫夜間是無閑雜人等靠近,白天倒是不斷人來人往,不過並無人刻意停留。除了……慕容齊。

張問心一邊看,一邊搖頭:「家裡的規矩已經夠多,還要每天對著三個老古板,真是辛苦。難怪他要時常出門溜達一番,後半夜才回家呢。誒?你說他都去哪裡呢?」

慕容熙搖頭:「卻是不知。」

張問心只是隨便一問,也沒指望慕容這個初來乍到的會知道多少消息。不過……張問心疑惑:「他回來那麼晚,龐夫人難道也不擔心,也不管嗎?」

慕容熙又說道:「繼母不見得知道。」

張問心眼皮一撩:「哦?他偷跑出去的?那些下人……也都幫他瞞著?沒人去告訴龐夫人么?」

慕容熙說:「是不敢。」

張問心暗暗點頭:「也對,幫著隱瞞呢,龐夫人不見得會發現。可若是二公子夤夜不歸,他們肯定要受罰的。」

看著看著,張問心越發覺得不妙,發現這半個月里,慕容齊但凡哪天在金庫附近流連,這天就必然出門。

這絕非巧合。

看來,非去一趟不可了。

青雲居有清風居的兩個大,雕樑畫棟,富麗堂皇,一看便是最近新翻修過。

隨著領路的丫鬟進到書房裡,只見慕容齊愜意的半閉著眼睛,歪在榻上,有兩個貼身侍女正在為其捏肩捶腿。書房的另一邊,一位花白鬍子的老先生正一邊唉聲嘆氣,一邊寫寫畫畫。

「公子,大公子和少夫人到了。」

丫鬟柔聲回稟了一句,慕容齊方將眼皮一抬,將身子坐起一些,先是弔兒郎當的問候了一句,又不厭其煩的對那老先生道:「嘆什麼嘆,煩死了!不就是讓你幫本公子作一篇賦嗎?本公子又不是不給錢!再說本公子可是你教出來的,我都沒嫌你迂腐無能,連本公子這麼聰明的人都教不會,你還嘆個沒完了!」

斥罷,看那老先生果然不再嘆氣,慕容齊才一骨碌站起身來,走到一整塊黃花梨的茶桌跟前,嘻嘻一笑:「大哥大嫂,坐。」

又吩咐丫鬟:「彩珠,去,把宮裡賞下來的那罐貢茶泡上。再把冰室鎮著的荔枝拿些過來,給大嫂嘗嘗鮮。」

荔枝很快就端上了桌,帶著冰凌碴子,絲絲的冒著寒氣。侯門望族的后宅通常都建有冰窖,這不稀奇。稀奇的是,青雲居竟然有專門的冰室,專供慕容齊一人獨享。

荔枝是個挺金貴的物件,張問心向來只聽過見過,還沒真正吃過。等慕容熙為她剝開一個,雪白晶瑩的遞過來,張問心簡直差點忘了自己要來做什麼。

連吃了三個,只覺得嘴唇都要被荔枝的甜汁粘到了一起。張問心忙喝了口熱茶,忽似想起了什麼:「這荔枝真甜,可惜美物不可多食。不然怕會鬧肚子的。」

慕容齊滿不在乎:「哪裡,本公子天天吃一大盤,還不是好端端的?大嫂只管吃。」

慕容熙本來不打算剝了,聽他這麼一說,就又埋頭痛剝了起來。

張問心一凜:「怎麼,二弟最近,不是時常腹痛如絞,還有幾次是在經過金庫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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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捕娘子別樣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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