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一十七章 燒身(上)
朱渙出了臨川王府,並未徑直走過府門西邊的湘寺橋,而是沿著青溪往南走去,他走這一路,眼睛雖直視前方,可餘光卻時不時往左右兩邊來往的行人瞥去的,分明是在找什麼人,抑或是與人相商,在此處碰面。
他已走至臨川王府的西南角,忽見迎面走來一個身穿廣袖長衫,頭戴庶人巾,腳踩方頭木屐的士人,頓時兩眼放光,嘴巴亦是微微張開,此時對面那士人也抬眸與他相視了一眼,隨即卻轉過身子,往東邊的長巷裡走去了。
這士人雖是男人模樣,可行路之時步態卻頗是裊娜,身上更是有著極重的脂粉香,當下雖時興男子傅粉施朱,可興的也僅是塗脂抹粉而已,倒真不興他這樣學女人家走路的。
朱渙瞥見士人走進長巷,他便也跟著走了過去,可等到他拐進巷子里時,抬眼卻已不見士人蹤影,他也知這長巷隱蔽,裡頭更有大小衚衕數十條,士人必定已躲在哪個角落裡等著他,索性一路朝前頭走,果然在經過一處死胡同時,就聽得一聲輕呼:「朱郎君。」
他循聲望去,就見士人兩手抱臂,側身倚著牆,正勾著唇角媚眼如絲的看著他,他於是左右掃了一眼,見周圍沒什麼異常,趕忙三步並作兩步的走進衚衕里。
「先生安好。」
朱渙畢恭畢敬的向士人行了禮,士人只是漫不經心的抬抬手,怪聲怪氣的說道:「不必,鄧某不過是以殿下之名,給你傳個口信。」
聽到這話,朱渙的頭垂得更低了,如此態度,就好像在接聖旨一般。
「殿下的意思是,要你按照原計劃行事,那個獄卒就在橋對面的酒樓里,至於廷尉署那位…」士人說至此,刻意停頓了一下,繼而又暗示道:「我也叮囑過,如今只等著魚兒上鉤了。」
「明白!」朱渙立時應允,絲毫沒有猶豫。
話已帶到,士人朝衚衕口瞧了一眼,冷冰冰的說了一句:「你先走。」
這個時候朱渙卻遲疑了一下,言道:「先生……謝貴嬪的回信,臨川王說,必定不止一封,玉顯擔心,那回信……最終還是會落到他手裡,到時有礙於咱們行事。」
士人哂笑,很是自信的說道:「謝貴嬪回了三封信,除了我燒掉的那封,另外兩封,一封在武陵王手裡,還有一封,讓衡陽郡主的人截去了,自是落不到他手裡的,何況那信上,本也沒回什麼,就算讓他拿到也無妨。」
朱渙愣了一下,詫異的問:「莫非他們也在附近?」
「你出了長巷,往湘寺橋西邊看看,橋底下有個賣鴨血湯的攤子,攤主叫尤校,他是衡陽郡主手底下的得力幹將,坐在第二張桌子上吃飯的兩個人,換了四五波,都是武陵王府的探子,他們已經在那裡盯了很久了,所以你儘快回去,免得讓他們起疑。」
「是,」朱渙仍然有話沒有道出,他又支吾起來,小心翼翼的試探道:「只是……玉顯還有一事,不知……殿下究竟何時才能回京?」
「等這件事情成了,你還怕謝貴嬪不著急請殿下回來?」士人好像早已看穿了朱渙的心思,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放心,你的功勞,殿下心裡頭都有數的,等他回來,必定少不了你的好處!」
朱渙略微安心了些,又不忘拍士人的馬屁,言道:「那就有勞鄧先生提攜了!玉顯告退。」
自朱渙從臨川王府走出來,青溪對岸的尤校便已派人盯上了,線人一路跟到巷口,只因巷子里跟蹤太過明顯,是以一直站在巷口守著,如今看朱渙從裡頭走出來,返回王府,便沒有跟著,他望向遠處的尤校,尤校只給了他一個眼神,他已會意,於是繼續守在巷口等待機會跟蹤與朱渙接頭的人。
偏偏那士人也是個高手,行事極為謹慎,自也察覺巷口有人盯著,便沒有光明正大的走出衚衕,而是翻牆進了別人家的院子里,從人家的後門走出去,便到了另一條街道,而這條街道,也恰好是長沙王府門前的延福街。
線人對此尚且不知情,仍然守在巷口,時不時勾著腦袋朝衚衕口張望兩眼,是因許久不見人出來,尤校當即示意他進去看看,這才發現人已不見蹤影。
尤校心中懊惱,只是為時已晚,只得作罷。
說起來,距他出了侯府,到這會兒似乎又過了半個時辰了,他坐在樹蔭底下,同正在第一站桌子上吃飯的另一個線人對視了一眼,那線人隨即站起來沖他喊了一句:「老闆,結賬!」
「誒,來啦,」尤校站起身來,快步走過去,在線人付他一枚銅板之時,低聲吩咐:「你速回侯府給謝娘子報信,就說臨川王這邊……暫無動靜。」
「是,」線人轉身離開,尤校又笑呵呵的送客:「慢走,常來啊!」
而朱渙這邊,已然回到蕭映的書房,蕭映見著他,可謂是滿臉的期待,完全沒有料到他從一開始就是別人安插在他身邊的眼線,更不會想到,接下來,他將步入他的圈套,再無退路。
「信呢?信在哪兒?」蕭映抻著脖子,兩眼瞪得銅鈴一般大,十分失態,朱渙裝作驚喜的樣子,說道:「信是沒收到……不過,卑職找到一個人,興許可以從他那兒打聽到廷尉獄的消息,又或是……替殿下除掉那個禍害。」
「誰?」一聽有門路可以殺陸惠林滅口,蕭映果然欣喜若狂,當下就起身走到朱渙跟前去了。
朱渙回道:「他叫馬三,原是個乞丐,卑職曾對他有過一飯之恩,適才碰到,方知他如今在廷尉獄當差,他說他可以為殿下效忠,還想請卑職為他引薦殿下。」
「那你快帶他過來!」蕭映越說越激動,朱渙卻道:「殿下,他畢竟是廷尉獄的獄卒,殿下您在這個時候讓他進王府,若被有心之人看見,難免議論,所以,還請殿下移駕至別處與他碰面。」
蕭映當真已經慌不擇路了,居然想都沒想就往書房外頭走,只說了一句:「那你快帶本王去見他。」
「是。」
朱渙緊隨其後,見蕭映急切的樣子,不禁發笑,果然,人在走投無路的時候,是最飢不擇食的,哄騙起來也毫不費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