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姜國亡

忘憂湖畔，暮郢洞府。

離暮突然睜眼坐起，映入眼帘熟悉的陳設，一片歲月靜好，仿若前一秒的廝殺喊叫，刀槍劍戟並未發生。

抬手，正要起身倒杯茶水，卻感眼角一股熱意湧出。

右手纖長的指間接下。

「眼淚？」

沉思了片刻，他拂袖一揮，半空中立刻出現幾幅熟悉的畫面。

將軍府內，正要去給袁氏送葯的九兒，行至門外正要敲門，屋內輕細的交談聲與壓抑的哭聲傳來。

「你說什麼？束城破了，大郎，大郎戰死了？」

手中瓷碗應聲落地，碎做數片，葯更是濺到她衣擺上。

絕美出塵的小臉上，兩行淚水不斷湧出，櫻紅的唇動了動。

「死，死了！」

——

姜國皇宮，御書房內。

「父皇，梁國魔兵已攻破豐城，兵將死傷慘重，如今朝中再無將領能領軍，您就答應讓兒子出征吧！」

一襲素白棉布麻衣，髮髻略顯凌亂，池天燁半跪在地，雙手拱起，低垂著腦袋，掩飾面容眼中的痛苦悲切。

主位上，在蘇震天與蘇離戰死後，一月之內痛失數位大將，本就年邁的姜皇再也支撐不住，急火攻心暈死過去，醒來之後，拖著病軀直接住到了御書房，愁容滿面形容枯槁，面如死灰，整個人好似瞬間老了十歲般，就連說話也沒了曾經的氣息。

他撐著身子想要站起，立在一旁伺候的太監急忙上前攙扶。

「我兒起來吧，梁國違背天道，與魔族勾結，奪我疆土，燒殺搶掠，可憐我姜國百姓，流離失所，家破人亡，父皇不是個好君主，守不住姜國，護不了百姓啊！」

說著，更覺心中悲愴絕望，喉間哽咽，眼角一滴淚，落了下來。

池天燁走來，接過太監的手攙住姜皇，心中亦然也開始絕望。

父子倆少有親近，兩人行至門邊，舉目望去，宏偉雄壯的宮殿樓閣，也似乎寂落蕭條起來。

「父皇賢明仁厚，姜國上下百姓誰人不知，誰不稱讚，如今是梁國勾結魔兵，與您何干？」

姜國轉頭，看著他，抬手拍了拍他的胳膊。

「燁兒，你是我池遠唯一的兒子，姜國的太子，咱們姜國自先祖建國至今，已有四百餘年，是斷不能毀在咱們父子手上。

便是那魔兵再猛，燁兒啊，你也要為父皇守住這最後的疆土。」

說著，臉上更是老淚縱橫。

池天燁卻是慢慢沉靜下來，目光堅定的回望著姜皇。

「父皇放心，有兒子在一天，便不會讓梁兵破城。」

姜皇使勁握緊他的手，點了點頭。

父子二人就這般站著，良久沒有說話。

『阿離，這連你都守不住的江山，我，真的能守住嗎？』池天燁心裡想著，卻怎麼也不敢說出來。

『諸天神明啊，你們是真的拋棄我姜國了嗎？』顯然，姜皇心裡的這句話，也是不敢問出口的。

——

紅萬街黑家。

「爹，我記得您說過，六界神魔妖鬼，凡是在人界施展術法傷人者，皆要遭受數倍反噬，輕者自毀修為，重者灰飛煙滅，可如今魔兵現世，怎就沒見天道制裁呢？」

黑陽問道。

黑月仰頭望天，沉默了許久才回道。

「你能憋到今日才開口問我，著實不易。」

「哎——」黑陽輕嘆了口氣，心神有些疲憊。

「蘇離死了，蘇家亂做一團，兒子哪有時間去細想這些，蘇夫人一下沒了丈夫跟兩個兒子，卧床不起兩日之後也沒了，九兒一人又要布置靈堂，又要準備發喪，便是有宮裡派來的人幫著，也是忙不過來的。

兒子去幫把手，還能守著仙上，如今蘇家倒了，姜國外亂，把她一人留在那，兒子著實不放心啊！」

收回視線，黑月轉身看向自己這個，在人界看來已是三十而立的兒子，第一次覺得他是真的長大了。

「你做的對，仙上純善，性情溫婉，沒了蘇家照看，日後便由咱們守護，是斷不能讓人欺辱的。

至於梁國的魔兵，姜國將士肉體凡軀，根本抵擋不住，你找個時間去宮裡跟池天燁說一聲，也算是全了你們一場相識的緣分。」

「父親！」黑陽聞言有些急了，「您是說姜國要亡了？」

黑月點點頭。

「六界很多事都不是你我能輕易揣測的，魔族為何會現身凡間，仙界為何會無人制裁，這些都不是你我能管的，但作為修道之人你要記住，天道有罰，一切自有定數。」

——

天宮都亂了，主管下三界刑罰的仙官們失蹤了大半，剩下幾個完好的，更是整日躲在自己的小屋裡得了清閑，現下天帝不理政事，無人督察，人員不夠每個人都累的夠嗆，歇上個一時半刻，想來也無甚影響。

蘇離與蘇震天的靈柩送回京的那天，繁城的百姓無不出門相迎。

一眼望去，整條街的百姓皆頭戴百花，穿著素衣，齊齊跪地。

一前一後兩輛馬車緩慢行駛著，車輪壓過青石板路，發出沉悶的聲響，而就這在人潮湧動的時刻，卻顯得格外清晰。

整條街的百姓，一雙雙含淚的眼眸都盯著那兩副棺材，每一個敢大聲呼喊的，生怕吵到了裡面熟睡的兩人。

不久，隨著第一聲哭聲傳出，所有的百姓都爆發了，悲愴欲絕的哭喊聲，瞬間籠罩在整個繁城之上。

也就是在這一片絕望的哭聲中，沒人注意到，內城樓上，一抹白色的身影，望著這邊，目光淡漠看不出情緒，但整個人周身卻散發著濃烈的悲傷。

「將軍爹爹沒了，夫人也沒了，阿軒沒了，就連你，也沒了，青桃與青杏說我可憐，以後再沒了家人，府里的下人說我是掃帚星，剋死爹爹，夫人，你和阿軒。

青桃聽到後跟她們打了一架，最後鼻青臉腫的回來，傷心委屈的哭了很久。

我不知為何，一直落淚至眼瞎，心裡空空的，卻不會傷心難過，明明我應該很難過才對，是不是？

雖然想不明白，但我記得，那晚的確應下嫁於你為妻，如今你們都沒了，我自是不能擔下那克人全家的惡名，多難聽啊，對不對？

思前想後好幾日，便覺得我還是隨了你去，才是圓滿，既能博個忠貞不渝的好名聲，又不用煩擾今後日子難過，算來也卻是個一石二鳥的好計。」

說著說著，九兒便不覺笑了起來，蒼白通透的小臉上，甜甜的酒窩，彎彎的眼眸，笑的極其動人明艷，卻讓人看著自覺心酸悲痛。

於是，就在下一秒，她縱身一躍，輕飄飄落到正要經過城門的第二副棺材之上，一抹鮮紅，驚艷了繁城的秋。

姜國康遠二十九年初秋，鎮國大將軍蘇震天與長子蘇離，為抵禦梁軍戰死沙場；妻聞夫，子死訊悲痛欲絕，且次子亦於數日前病死，三重打擊之下，遂病死床榻；三日後，父子屍首回京，長子之未婚妻，跳城樓殉情，至此，蘇家沒，舉國百姓悲愴痛哭。

且數月後，姜國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