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鱗蛇之四
許莫語正嗑著瓜子。
坐在一個破椅子上,看著眼前的銅盆的水面,許莫語腳下放著一個塑料袋,一隻手上拿著一包己開了的從外面買來的現炒瓜子(核桃味的),另一隻手拿著瓜子往嘴裡放入。
他熟練的用門牙嗑開瓜子的稜線,再把瓜子仁用舌頭捲走,而後將殼吐進地上的塑料袋裡,一整套動作行雲流水,十分具有效率。
常彩鱗和劉小四此時正緊挨著躺在地上,身下鋪著一張竹席,兩人的身體互相接觸著,頭碰在一起,平穩的呼吸著。
雖然顯得親密,但明顯不會讓人有那種方面的聯想。
已經兩個小時了,許莫語心想,這花的時間實在是夠長。
小四呀,你那個學姐的內心可實在是有夠扭曲的。
雖然許莫語無法準確知曉那兩人現在的體驗,但他可以通過觀察銅盆中水的狀態來得知情況是否危險,並以此決定是否要做出干涉。
水面越是平靜,則說明兩人的精神趨向於穩定,水面越是波動,則說明兩人的精神正趨向於暴走。
不過現在銅盆里水面的狀況十分古怪,既不是趨於穩定,也不是趨於暴走,而是呈現出如太極一般的一半平靜一半波動的狀態,很明顯,平靜的一方是劉小四,而波動的一方則是常彩鱗。
這正在許莫語的預計之中。
受到那個常彩鱗的影響,小四以後也會變得更有欲求心吧。許莫語想到。
窗外有照進來明亮的月光,能看見月亮是向左微突的一個半圓,今天大約是農曆十二號左右。
夜宵吃些什麼呢。
這相當值得好好計劃一番,畢竟劉小四和常彩鱗看著一時半會也醒不來,如果不吃些東西補充精神,許莫語也無法保證自己的狀態處於最佳。
烤串嗎?還是說來點甜點呢?
烤串可以點外賣送來,但甜點還要自己去製作,但烤串太過重口和辛辣,吃了晚上恐怕難以舒適的安睡。
相較之下,甜點就顯得合適許多,吃上一些也不會有任何狀況。
但說到宵夜,果然還是烤串比較對味吧。許莫語打定主意,暫且停下了嗑瓜子的動作,拿出手機撥打了外賣電話。
一一
一一
投影幕布上的畫面暫時消失了,顯示出兩個休息的大字,下方是五分鐘的計時。
劉小四吃著爆米花,這爆米花似乎永遠吃不完的樣子。
「我很虛偽吧。」
一旁的座位上傳來了稚嫩的聲音,但劉小四明白那是常彩鱗的聲音。
「我不懂什麼是虛偽。」劉小四說道。
他側頭看向常彩鱗,座位上的她現在正是小學時的樣子,一株美麗的胚芽。
常彩鱗雙腳曲到胸前,兩隻手環抱著小腿,極力的要將自己縮小。
她的眼眶紅著,臉頰上留有兩道深深的淚痕。
「不知道痛苦的人,很快樂吧………。」
常彩鱗低聲呢喃。
「見到別人遭受痛苦,我是絕不會感到快樂的。」
劉小四否定道。
「你覺得我作的正確嗎?」
「……,我沒有辦法判斷。」
劉小四遲疑了一會兒。
「但我會試著去體會的,因為學姐你顯而易見的悲傷。」
劉小四接著說道。
「吃爆米花嗎?」劉小四拿起爆米花桶遞到常彩鱗眼前。
「謝謝,但我不想吃。」常彩鱗回絕道。
投影幕布上的倒計時已近尾聲。
休息時間快結束了。
「你會厭惡我的,很快。」
常彩鱗消失了。
「我不會那樣的。」劉小四將爆米花桶放回自己這邊。
「絕不會。」
一一
一一
畫面開始變化了。
還是一開始時的那個房間,但已經沒有了小床和塑料地板,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張單人床與一個書架,最初的物什只餘下那串貝殼制的風鈴和那個巨大的兔子玩偶。
兔子玩偶還是那幅紳士打扮,但黑色的紐扣眼睛已經掉了一個,蓬鬆的毛也收斂耷拉下來,有著黑黃的污漬。
窗戶緊閉著,窗帘也拉上了。
能聽見輕微的雜訊,說明外面正下著一場暴雨。
[2015年的盛夏,常彩鱗13歲]
房間內有放置著一面落地鏡,常彩鱗正站在鏡前穿著衣服,她已比小學時高多了,身材也開始顯現,但仍帶著相當的稚嫩氣息,稱不上是個少女。
青色的夏季校服,褲腿過膝的黑色短褲,雖然寬鬆,倒也還合適。
[此時她正在永幸初中上學,以極優秀的成績。]
[今天實際上並不是學校上課的日子,而是常彩鱗的父母來看望她的日子,她希望能穿的正式些,漂亮些。]
天藍色的字幕。
[但她只有這套校服罷了。]
暗紅色的字幕。
[她依舊是住在奶奶家,到上學的日子就早早起來,給奶奶留下一張「我去上學了。」的條子,而後便一個人買了3元錢的早飯,坐上公交。]
常彩鱗在鏡子前整理著自己衣服上的褶皺,而後擺了幾個姿勢,對著鏡子笑了笑。
她轉身走去客廳,奶奶這次燒了很豐盛的午餐,為了讓一家子人好好團聚。
客廳的牆上掛滿了獎狀,從班級到學校,再到市裡,各種各樣的榮譽。
[這是令她自豪的事物。]
天藍色的字幕。
而這之中最引人注目的,則是常彩鱗最近才取得的省級的獎狀,《錢塘省初中生優秀作文一等獎》。
[她很希望父母能為此誇獎她。]
天藍色的字幕。
常奶奶坐在桌邊微笑著看著常彩鱗,目光一如往常的和藹溫柔,但她已老了,連買菜對她而言都算是一項劇烈運動。
「彩鱗,你現在長的越來越像你媽媽嘍,以後肯定是大美女。」
「是嗎?那我以後要找一個超有錢的帥哥!讓他天天帶我們去餐館吃飯!」常彩鱗興奮的轉了一圈,而後在餐桌旁坐下。
「呵呵呵,那你這個小饞蟲沒幾天就變成大胖子嘍。」常奶奶笑道。
劉小四看著這幅景象,先前心口那難以言喻的感覺又再湧起,只是更加強烈了。
「小四呀,人們的善良是由互相的同情導致的,而同情的本質就是人與人之間相差無幾的情感體會。」這是曾經師傅對劉小四說過的。
「小四,記住了嗎?」
「嗯,記得了師傅。」
但他到現在才稍有些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