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代的終結(一)

時代的終結(一)

與盧希恩匆匆趕往皇宮途中,維克多邊走邊思索。

究竟是誰有這樣的本事和膽量,敢刺殺光明陣營的領軍人物,雖說阿爾貝雷希特主導著這次的陣營大戰,但名義上領頭人還是教皇。

維克多見過教皇本人,對於那個看似老邁,實際卻一點也不輸阿爾貝雷希特的阿納爾還是心存顧忌的。連它都沒有百分百的把握能一舉擊殺,究竟是什麼人,可以突破教會的層層關卡,近身到足以刺殺的範圍。

大戰臨近,不止是諾丁,聖凡塞緹斯早在十年前就加強了聖都的防備。連身為中立神殿的風神殿也暗暗加強了戒備,狡猾如狐的阿納爾不該會讓陌生人輕易接近自己。

排除了外來的刺客后,維克多將範圍鎖定在熟人。

沒錯,也只有和教會熟識才能通過外圍的警備。而且,可以斷定,這個實施刺殺的人,一定與阿納爾關係密切,否則那個老狐狸絕對不會大意到這種地步。

能近他身的本就不多,在這些人當中能破除阿納爾護身結界的更是少到五個指頭就能數出來。

「難道你也和我想的一樣嗎?」出人意料地,並肩走著的盧希恩突然丟過一句話。維克多知道,盧希恩所謂的「一樣」,是對刺殺阿納爾的人選的猜測。

在南陸,有膽子有能力做這件事的,除了自己以外,就只有一個人——阿爾貝雷希特。

但是,真的是他做的嗎?在陣營大戰即將開始的時候搞內訌?阿爾貝雷希特並不是一個只會盲目地為了某個目的而不顧一切後果的人,聖凡塞緹斯雖小,卻足以影響整個南陸。阿爾貝雷希特是否會在這個節骨眼上除去教皇,連維克多自己心裡也沒底。

先不說阿爾貝雷希特和阿納爾私地下有著不為人知的盟約關係,光是從目前的局勢來看,這樣做是百害無一利。

「未必是他做的,但也不能排除這個可能,畢竟目前就他的嫌疑最大。」

盧希恩也贊同維克多的看法,只不過他更想知道的是刺客的身份:「你認為會是誰實施了刺殺?」

「進入中層世界的除了我和克萊因,難保還有其他的黑暗生物。高階亡靈和惡魔有著非比尋常的力量,不是你們平人里驅除的那些低階所能比擬的。」阿納爾不僅是記錄在冊的最後一位聖歌,也是光明教會的教皇。維克多心知肚明,刺客絕非等閑之輩。

如果不是我或克萊因的話,又是誰有這樣的本事,如入無人之境般行刺。

「這個我知道……」盧希恩明白維克多說的高階指的是什麼,陣營大戰的勝負關係著神祇之間訂立的法則,哪一方勝,那他們的力量相應就會得到提升,反之,輸的一方就要被壓制。

光明陣營已經連續六次勝利,黑暗一族的力量被打壓得與幾百年前有著天壤之別,能在人類所生活的中層世界里活動的,不是普通的低級物種,就是像克萊因那般刻意壓制自身力量的高階。

想到克萊因,盧希恩原本就隱隱不安的心更加煩亂。

那個惡魔,他從來沒有展示過真正的力量,可就是他所表露出的假象也讓盧希恩擔憂。這個惡魔的實力絕對在他之上,沒準,比維克多還要厲害。連神選者也能戰勝,他的力量究竟強橫到什麼地步。而且,他從未聽說過魔晶使徒,這個奇怪的位階又代表了什麼……

「想什麼呢,臉色那麼難看?」見盧希恩陷入沉默,且臉色陰鬱,看宴會廳還有很長一段距離,維克多也就多嘴問了一句。

「維克多,魔晶使徒究竟是什麼?」

不想得到的會是這樣的答案,巫妖略微一愣。

「原來你在煩惱這個……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算作是變相的神選者。」也難怪啊,光明一方連續六次勝利,使得他們對黑暗陣營的了解越來越少,對於身為聖騎士的盧希恩居然不知道魔晶使徒,維克多不得不鄙視教會,只是幾百年的時間,他們竟然連關於高階惡魔的文獻都丟失了嗎?主要戰力連對手的實力都不了解,如何在陣營大戰中獲得勝利。

「什麼?那個傢伙也是神選者?」今天吃驚的事實在是太多了,盧希恩不知道接下來還會聽到什麼更駭人聽聞的消息。

「其實神選的稱呼千變萬化,不同的神祇有不同的叫法,神選只是相對統一的說法。魔神塞勒斯托和阿爾貝雷希特一樣,疑心很重,雖然他是最古老的黑暗神祇之一,號稱黑暗之後最得力的左右手,卻很少親自參與到戰鬥之中,即便……他被人尊稱為戰神。」說到這裡,維克多冷笑一聲:「塞勒斯托從不信任自己意外的惡魔,包括他可以用百來記數的子嗣。狡猾的魔神從不直接召見下屬,他的命令全部是由被稱做『使徒』的惡魔傳達。所謂的使徒,就是將灌注了他神力的魔法水晶埋入某個惡魔體內,既提升這名惡魔的力量,又擁有絕對的控制權。這些使徒雖是活物、擁有自己的思想、靈魂,卻不能違背塞勒斯托的意志,是變相的傀儡,被體內代替心臟的希亞水晶操控著生命。如果抽象一點的形容,魔晶使徒就像一個觸鬚或眼睛,讓塞勒斯托看的更遠,手伸得更長而已。它們就像亡靈的巫妖王,表明風光,充其量也就是死神的走狗。」

維克多的解釋並沒有完全解開盧希恩的困惑。

「我注意到克萊因在介紹他真正身份的的時候用的是暴虐的殺戮之刃。那個奇怪的稱謂又代表什麼意思。」

「知識貧乏真可怕……」

巫妖用一種近乎憐憫的目光注視提問的聖騎士,盧希恩惱怒的反瞪,他可不希望被稱為知識貧乏。

「你對位於深淵之中的惡魔領域了解多少?」這次,維克多沒有解惑,反問起盧希恩對惡魔的了解。

「我知道的不多,即便身為聖騎士,也不能接近位於聖都光塔最高層的絕密檔案閣,除了教皇,誰無權進入。關於高階黑暗生物的知識……」

果然是如此嗎?

維克多再度發出讓盧希恩倍感詫異的冷笑。

教會高層擔心公開資料會對普通士兵造成不必要的恐慌,尤其是在聖歌滅族之後,沒有能操控聖物的神之後裔,他們更擔心了解黑暗一族真正實力后,普通士兵會對陣營大戰的勝利不抱希望。

「惡魔所居住的血海只有一座城市,名為深赤。城主與惡魔王、惡魔統帥並稱魔神的三大心腹,算做惡魔中僅次於魔神的最高位階。不過,以墮落、殺戮、混亂惡魔三大罪狀命名的使徒魔晶使徒並不屬於這個位階。除了魔神,沒有人知道他們的真正身份,也許是某個惡魔領主,也許是不起眼的低階惡魔,也許是根本不是惡魔的某種生物。」

「就像克萊因?」

「對。你看他,混了幾種血統,如果不是他自己暴露身份,幾乎沒人知道他不但是惡魔,還是魔晶使徒。那傢伙經常自嘲他的血統混的很好,也許這就是塞勒斯托選他成為使徒的主要原因。既可以混入地面的黑暗一族,也能在人類社會裡潛伏。我不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嗎,在怎麼示好、偽裝友善,人類始終恐懼亡靈,然而他們卻願意花大價錢雇傭同樣邪惡的黑暗精靈。」

聽出維克多在暗嘲自己的父親,盧希恩沉默了。不但因為他無話可說,也因為他們此行的目的地宴會廳到了。

在被阿爾貝雷希特臨時挪做議會場所的宴會廳外,執勤站崗的衛兵給盧希恩與維克多開啟了厚重的大門,安置有高級顯影術的房間里站滿了人,不僅國內的重臣權貴都來了,還有不少已經抵達諾丁的外國元首。阿爾貝雷希特坐在最顯眼的主座上,目光盯著大廳中央特地從作戰會議室搬來的高級顯影裝置,此刻,碩大的水晶球正映照著來自聖凡塞緹斯的影像。

聖都教皇庭里擠滿了人,個個神情慌亂,盧希恩凝神一看,在他熟悉的房間里,教皇阿納爾此刻臉色蒼白地躺在平日里休息用的躺椅上,身上的白色長袍染滿鮮血,看得出來情況倉促到不容祭祀給他挪位置。

被某人捧在手裡的魔法水晶球越過人群,來到氣若遊絲的教皇面前。

「陛下,您要的魔法傳影。」

阿納爾睜開眼,以往精明的雙瞳此刻渾濁一片,他眼珠微轉,但沒有聚焦,似乎已經看不到東西。

「盧希恩……」蒼老嘶啞的嗓音讓其他圍觀者給盧希恩自動讓開一條道,阿爾貝雷希特略微點頭,盧希恩趕忙湊到水晶球面前。

「陛下,我在。」

從魔法傳影里聽到盧希恩的聲音,阿納爾點了點頭,然後吃力地抬起枯瘦的手指,在半空中隨意地比劃著什麼。

「書記官……」話音剛落,一名年輕的牧師立刻走上前來,手捧一本厚厚的書籍。

「記下,傳位盧希恩.門德爾。」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一向做足禮節的阿納爾竟然沒有將盧希恩的諾丁姓氏念出。以往,他從不會漏掉這個細節。

阿爾貝雷希特的眉頭微微一皺,隨即又鬆開,快的幾乎無人發現,除了一直緊盯著他的維克多。

將教皇團團圍住的紅衣執政官們齊聲哀鳴,低唱祈禱歌,把教皇微弱的嗓音淹沒。維克多眼尖,讀出了阿納爾的唇語——小心你的兄弟,他的野心可不僅僅是皇位。

這可真是只有當局者才能看動的警告啊,阿納爾……

維克多面無表情地將視線再度轉回端坐上位的阿爾貝雷希特。

世人都以為阿納爾警告的是盧希恩,可巫妖心裡清楚,阿納爾警告的,是自己。

魔法傳影里傳來此起彼伏的鐘聲,聖都凡塞緹斯所有的鐘都敲響了,昭示著統治這座聖城的教皇離世。

史書記載的最後一位活著的聖歌死去,被稱為神之後裔所統治的教會時代,終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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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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